費耶特對德維特說:“晚安。”這是一日之終,恆星光熄,天地俱暗。雌蟲蟄伏著,熬過驟然失去意義的時光,等待著天明,等待著小雄子自沉眠中醒來,對他說一聲:“早安。”這時,僵直靜立的雌蟲就像是從冬眠中被春光喚醒,被賜予勃發的生機,滿腔歡悅地迴應一聲:“早安,費耶特。”
然後一同度過快樂的一天。
“晚安。”費耶特說。
德維特想:白日太短,夜漫長。
“早安。”
“晚安。”
德維特開始捨不得這樣的日子。他恨不得這樣的日子能一直持續下去。
但時光流逝不由人。
狂歡節最後一天到了。
費耶特跟德維特去樹林餐廳飽餐一頓後,又回到古山,重新換裝打扮。
今日的衣袍飾品格外隆重華麗,光是長袍就有好幾層,上半身不再是馬甲,換成了裡外裡三層的短衣。繫上腰帶時,費耶特發現自己好像胖了點兒。他隔著衣服摸了把小肚子,軟軟的,怎麼都沒練出肌肉呢。
德維特給他戴上一條翡翠色的綬帶,細緻打理好綬帶上裝飾的絲絛和寶石。他伸手,德維特為他戴上戒指和手鐲。接著德維特散開了他的頭髮。
“保護環也要換?”費耶特問。
德維特奉上一個乳白色的方盒。費耶特撓了下盒子,盒子綻開,一頂金色王冠散發著光耀。王冠的造型十分眼熟,費耶特想到,這不是安布利的觸角在頭頂盤成的樣子嗎!
德維特先將王冠戴在小雄子頭頂上,之後拆下盤在烏髮中的保護環。費耶特能感覺到,這頂王冠狀的保護環比他平時佩戴的那幾條更強力。最後調整一下,德維特將費耶特推到鏡子前,“看看自己吧,小王子。”
費耶特被這個稱呼逗笑了。檢查妥當後,他們走出費耶特的起居室。在德維特把他抱起來時,他捏了下德維特的耳垂說:“起飛吧,公主。”
德維特嘴角勾起愉快的弧度。
他們飛至一朵雲上。
雲霧散開後,費耶特看到同樣著裝隆重的安布利。安布利微笑著向他招手。他乖巧地走到安布利身邊,“啾”,親吻安布利的指尖。
安布利彎腰也親親他的小手,“玩得開心嗎?”
“很開心!”費耶特雙眸明亮有神,看著比以前精神多了。同樣的黑髮且頭戴王冠,打扮相似,遠看費耶特彷彿是小一號的安布利。
安布利憐愛地摸摸費耶特的臉頰,然後幫費耶特調整了一下王冠的位置。嗯,正得不能更正了。他牽起費耶特的手,“雌競會武鬥冠軍賽,與我一同觀看吧。”
費耶特點頭道:“好。”他向後看,縹緲的雲霧中,無數身穿第七使徒軍團制服的雌性們肅然而立。德維特也在其中,但他沒找到。
雲霧之下,喧囂聲一陣蓋過一陣。
安布利精神波散開。
古山之上震撼人心的聖像遙相呼應,散發光耀。
頭頂的王冠微閃擋住了這陣精神波,但費耶特仍舊感覺到什麼東西拂過他的身體,比風更柔和卻存在感更強。
軍雌們接到命令,齊齊展開蟲翅,骨甲覆身!軍雌們肩膀、胸前、胯部出現盔甲似的白色骨甲,身後突出數道鋒利的骨刺。
蟲翼震顫,盪開雲霧,聲勢赫赫的雌蟲軍團顯路出來。
費耶特再次向後看,終於找到了骨甲覆身的德維特。金髮軍雌面容嚴肅,偷偷衝他眨眼。他抿住笑意,不再回頭了。
歡呼聲更盛,無數蟲族高呼著“安布利殿下”。
腳下的雲霧化成耀目的金光,帶著安布利與費耶特向下飛去。軍雌們緊隨其後,潔白的骨甲染上金光,彷彿拱衛著聖神的戰鬥天使們。
金光懸停在高處。
軍雌們四散開來,遍佈整座橢圓形的角鬥場。
觀眾們坐在奶白色材質的小包廂中,團團相疊,組成了角鬥場幾乎看不到盡頭的外圍。金光化成一座樣式相似的小包廂,託著安布利和費耶特,落在最高處,與其他小包廂相連,隨後金光蔓延至其他包廂,讓整座角鬥場變得無比耀眼。
“日安。”安布利向在場的無數蟲族們問好,精神波將這聲問候傳達到在場每個蟲族的耳邊。古山懸於金色包廂之後,巨大的聖像俯視著所有在場的蟲族。
場中安靜下來,大家齊齊看向聖像的方向,聆聽安布利殿下的發言。
“雌競會武鬥最後一場,比賽場地為……”
籠罩著角鬥場的雲霧徹底散開,路出無垠的宇宙。
“宇宙戰場。”
費耶特向外看去,一時竟無法分辨周圍的景象是安布利製造的幻覺,還是整個角鬥場被安布利瞬移到了宇宙中。黑暗為底,星辰閃耀,雲霧籠罩的馬丘比丘星彷彿一顆巨大的珍珠,貞靜地在龐大聖像與角鬥場之下旋轉。
為這強大的力量,滿場歡呼聲爆發!
雄蟲們的精神波狂熱地向安布利蕩來,齊齊喚著“安布利殿下”,充滿對五次覺醒雄蟲的崇拜。大多數雄蟲終生都是初覺醒狀態,這並不影響他們的快樂生活,但慕強源於天性本能,他們對強大的同族十分欽慕。
五次覺醒的安布利殿下,是最強雄蟲戰力之一,能為整個軍團進行精神力加持,是蟲族向神這一存在逼近的證明。
令無數蟲族打心底神往的強大雄蟲安布利殿下掏出一個緞面小口袋,塞給乖乖坐在旁邊的費耶特。
費耶特開啟口袋,發現是一小袋剝好的堅果。他不由微笑,掏出一顆松子放進嘴裡,心裡暖暖的。
“對戰雙方——”
安布利話音剛落,一枚流星極速衝入角鬥場中,與內場懸浮的宇宙碎屑摩擦撞擊,發出刺眼的光芒。流星炸開,金屬綠骨甲絢爛奪目,雌蟲好似鋼鐵戰神一般傲然而立。
“赫伯特。”
一道精神波蔓延開來,滿場蟲族路出或欣賞或沉迷或嫉妒的表情。費耶特頭上的王冠熠熠生輝,將精神波抵擋在外。小雄子正嚼著開心果呢,四處張望想知道發生了什麼。
絕美的雄蟲虛影從高處的一個包廂中浮出,唇間呢喃,垂眸注視即將爭奪最強之名的雌蟲。費耶特認出那是狂歡節大遊行獻唱的歌手艾巴蓋爾。
被艾巴蓋爾當眾祝福的赫伯特伸出覆滿骨甲的手臂,敲了敲左胸,再手心向上指向艾巴蓋爾。赫伯特手勢的意思是:向雄蟲獻上心臟。
滿場歡呼!場外花邊讓比賽更令人期待了!
費耶特也忍不住跟著鼓掌。
待歡呼稍歇,安布利宣佈道:“另一位——”
沒有天降異象之類的耀眼出場,一隻身披黑甲的雌蟲從宇宙塵埃中飛出,懸停於赫伯特對面。
“馬庫斯。”
雄蟲們的精神波灑向場內,興奮地期待著另一隻雄蟲為這位戰士送上祝福,但精神波盪個來回也沒找到有意向出面的雄蟲。
黑甲雌蟲馬庫斯向聖像之下的包廂伸出手臂,微微低頭致意:願將榮耀獻於
您。
場中靜了一瞬,然後歡呼聲和起鬨聲爆發開來!
包廂之間聲音傳播順暢,費耶特聽到有雌蟲粗狂大吼道:“好膽量!幹得漂亮!!”
雄蟲們的精神波激動地炸開:
居然是向安布利殿下求愛的雌蟲!
萬一輸了怎麼辦!
輸了這雌蟲還能活嗎!
赫伯特壓力驟增!
啊啊啊這一屆好精彩!
說不定是一場搏命局!
八卦物件就在身邊,費耶特沒忍住看向安布利。
安布利的精神波盪向馬庫斯,發現雌蟲的精神狀態比較狂暴,不像赫伯特一樣被雄蟲用精神力細緻梳理過。
馬庫斯放下手,對聖像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安布利蹙眉。這隻雌蟲拒絕了他的精神梳理。他的視線滑向費耶特,被抓包的小雄子趕緊收回目光。
聖像靜靜懸立於宇宙中,沒有代表祝福的光芒亮起。
場中的蟲族們沒有察覺到不對。安布利殿下沒有當眾祝福這隻雌蟲也正常,畢竟看起來這隻雌蟲處於追求安布利殿下的狀態,說不定之前都蟄伏著,就等這個機會一鳴驚人呢!
“武鬥無規則,重傷或者死亡者失敗。”說完這句話,安布利乾脆利落地宣佈道,“開始。”
場中兩隻雌蟲蟲翅震顫積蓄強大的推力,極速向對方衝去,彷彿兩顆攜帶著巨大能量的小行星兇悍地相撞,只有一方被撞成宇宙塵埃才算結束!能量摩擦出強烈的光和熱,一串串在宇宙中綻開!
費耶特看得瞪目結舌,被這種遠超想象的強大震住了!
本以為會出現熱武器對轟的情況,但一上來就是肉身相抗。對於雌蟲來說,他們的身體就是最強大的武器!
在場的雄蟲們用精神力檢視對戰細節。
雌蟲們視力極佳,動態捕捉能力又很強,僅憑肉眼就能看出門道。
安布利凌空一劃,面向全宇宙實時直播的影像出現在牆上。只能看到兩團能量對撞的費耶特終於能看到細節了。衝安布利感激一笑,費耶特目不轉睛地盯著清晰的實時影像。但他看了一會兒就難受地閉了閉眼睛。雌蟲們動作太快,直播鏡頭不斷切換最佳角度,很快就變成了低頻閃狀態。
緩了下再睜開眼,費耶特發現戰況發展迅速。
金屬綠的骨甲碎屑在宇宙中點點閃爍,如同奇異的星辰,美麗又殘酷。渾身漆黑的馬庫斯在其中穿行,仿若一條能遮蔽星辰的黑綢。幾番激烈碰撞後,兩隻雌蟲分開一段距離,綠色骨甲碎屑突然全部爆炸!
“骨甲離體控制!”雌蟲們驚呼,“赫伯特晉升S級了!”
爆炸中心,一顆表面坑坑窪窪的黑色小行星衝了出來,向著赫伯特撞去。那顆小行星是馬庫斯!
雌蟲們全部站起來,揮拳跳腳,激動得要瘋了:“S級!也是S級!這是兩隻S級雌蟲的戰鬥!!”
雌蟲力量的巔峰,宇宙中最強單體戰力!
赫伯特骨甲膨脹,極速化成一顆體積龐大的小行星,悍不畏死地迎向急速衝來的馬庫斯!
馬丘比丘星像一面宏偉的白色幕布,映襯著不斷相撞的黑色與綠色小行星。星星點點的碎屑連環爆炸,小行星彷彿拖著兩條豔麗的拖尾。
這一切原始、無聲、恐怖,一如宇宙中無時無刻不在發生的誕生與毀滅。
撞擊爆發出強大的能量波。
安布利的精神力散開,穩住被能量波衝擊得震顫的觀眾包廂。
撞擊!
兇狠地撞擊!
雌蟲化成的行星體積肉眼可見地逐漸變小,大塊的骨甲碎片不斷剝落,碎屑引發的爆炸越來越密集。
戰況極速白熱化——
兩顆行星搏命相撞,恐怖的爆炸直撲觀眾包廂。金色的精神力盪開,擋住了聲勢浩大的爆炸餘波。
爆炸結束,星屑清空,視野無比清晰:恢復正常體型的兩隻雌蟲四肢對抗,相互角力,僵持住了!
費耶特看得專注,下意識屏住呼吸,憋得臉都紅了。
黑色逐漸侵蝕綠色,馬庫斯兇殘地活剝下赫伯特大片骨甲!骨甲和身體之間的黏液被拉成細絲,脆弱的面板暴路在宇宙射線和極低的溫度中,赫伯特無聲地慘叫著。
勝負已分!
費耶特猛地喘口氣,興奮得直接蹦起來!
滿場歡呼,蟲族們又叫又跳,恨不能掀翻整座角鬥場!
還嫌不夠似的,馬庫斯繼續活剝骨甲。
如此殘暴的舉動卻引發了第二輪歡呼狂潮。雌蟲們沉迷於馬庫斯的強大,連他的暴力也變成了刺激精神的興奮劑,失敗者的痛苦神情令雌蟲們更加亢奮!
艾巴蓋爾霍然起身,精神波彈射而出,要阻止這無意義的凌虐。但他被安布利的精神力攔下了。安布利的精神力傳達道:冷靜。
馬庫斯將赫伯特全身的骨甲都剝了下來。
艾巴蓋爾眼眶通紅,盯著浮在宇宙中連蟲翅都喚不出來的赫伯特。
“勝者——”安布利的聲音伴著精神力覆蓋全場,稍稍喚回了雌蟲們的理智,“馬庫斯!”
近乎癲狂的狀態褪去,雌蟲們清醒了一下後,不斷喝彩著。
渾身覆滿黑甲的馬庫斯極度亢奮,悍然拒絕了安布利的精神安撫。巨大的爪子拎著活剝下來的金屬綠骨甲,他極速飛至聖像下。
聖像下,安布利身處的包廂半面變成透明狀。
透明的牆壁上,仍舊有一塊顯示著實時直播畫面。費耶特情緒激昂,見直播畫面中出現了他身處的包廂中的景象,趕緊正襟危坐,偷偷把裝著堅果的小袋子塞進袖口裡。
馬庫斯在包廂外停下,情緒激越到超出安全值。安布利的精神力輕輕彈了下馬庫斯。
黑甲雌蟲好似清明瞭一些,滿覆骨甲的爪子撫在胸前,向安布利致禮。
場中安靜下來。
一禮畢,強悍的雌蟲迫不及待地託著骨甲,做出獻供的姿態。翠綠的骨甲上有著金屬色的反光,色彩絢麗,沾著赫伯特的黏液,彷彿是從兇獸身體中掏出來的寶石。
安布利的觸角分出極細的一絲,貼上馬庫斯的身體,向雌蟲傳達道:你可以說話了。
“獻給您。”馬庫斯的面龐掩蓋在骨甲之下,但他的激動與狂喜透過聲音傳達給了所有蟲族。
費耶特看向安布利,興奮勁兒還沒過去,眼睛亮閃閃的。沒想到,安布利也轉頭看向了他。
一股柔和的力量撫過臉頰,費耶特順著安布利的提醒轉頭看向前方——
黑甲雌蟲對費耶特說:“獻給您,只求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