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場沸騰!
誰能想到馬庫斯求愛的物件不是安布利殿下,而是陪伴在安布利殿下身邊的雄蟲呢?如此反轉實在是精彩!
雄蟲們興奮的精神波盪向費耶特。這次雌競會觀眾有五次覺醒的頂尖雄蟲安布利殿下,也有美貌與歌喉能征服宇宙的艾巴蓋爾,沒想到最出風頭的居然是一隻名不見經傳的雄蟲!這樣的熱鬧和八卦太少見了,雄蟲們一齊激動起來!
費耶特頭頂的王冠發出耀眼的反射光,將滿場激越的精神波擋了回去。
雄蟲們的精神波相互交纏,嘈嘈雜雜,無數資訊極速交換著。他們迅速搞清楚了費耶特是個頭戴保護環的未成年雄蟲這一事實,接下來聚集眾雄之力腦補出一個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S級雌蟲馬庫斯在狂歡節中與未成年雄蟲一見鍾情,同墜愛河後才發現深愛的小雄子命不久矣。馬庫斯勇奪雌競會武鬥賽冠軍,只為在無數蟲族的見證下,將這榮耀獻給小雄子——就算生命如流星,也要擦出最絢爛的火花!
這段故事極速傳播後,得到了無數雄蟲的認可。雄蟲們感動不已,有的忍不住溼了眼眶。他們站起身高喊著:“親他!”“親吻這隻雌蟲吧!”雌蟲們受到影響,跟著雄蟲大聲歡呼:“吻他!吻他!”
滿場的吶喊聲像巨浪一樣向費耶特撲去。
費耶特在實時直播畫面中看到了自己茫然的臉。
渾身覆滿黑色骨甲的馬庫斯懸浮在包廂外,像是天外隕石拼接而成的最終殺器,有種強烈的異態感。這是我的同族?費耶特如此自問,心中感覺怪異無比。超乎想象的強大,無法理解的行為方式,這隻異星黑甲與我哪裡有相似的地方?
心緒翻湧,費耶特環視全場,怪異感更甚。在一片亢奮雀躍之中,他彷彿一個格格不入的掃興者。
激昂的歡呼聲填滿了周身,將他圍得密不透風,拼命擠壓催促著他,似乎連氧氣都擠出去了。
費耶特臉色煞白。
他討厭被無數雌蟲注視!厭憎被迫遵循他者的期待!憎惡被規訓揉捏成標準模樣!彷彿回到了得知被全天候直播的那一刻。群體的意志將他淹沒,他快要窒息。下意識摸向手腕,他只摸到了堅硬冰冷的鑽石。
乳牙手鍊呢?慌亂浮上面孔,他終於表情失控。
一股柔和的力量撫過周身,好像拂去了肩頭的大山,費耶特覺得身心一鬆。
安布利溫和地注視著他,似是安慰,也似鼓勵。鼓勵什麼呢?鼓勵他去親吻這隻雌蟲嗎?還是鼓勵他不要害怕,做自己想做的選擇?不知道,他看不出來。
望著那隻黑甲雌蟲,費耶特的神情是不符合年齡的嚴肅。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也沒想。
在一浪高過一浪的催促聲中,費耶特終於開口:“我……”
聲浪稍緩,無數在場的、正在觀看直播的、未來會看到這段錄影的蟲族,都將目光聚集在他身上。這種注視仿若實質,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我……”彷彿突破了什麼無形的限制,他說,“我不是獎品。”
歡呼聲再起,激動的雄蟲們喊了一嗓子之後才反應過來,咦,好像是拒絕的意思?精神波中一片震驚和詫異的情緒。有那麼幾道與眾不同的精神波反饋道:這個小雄子有點酷誒……
雌蟲們還在鬨鬧著。
費耶特面容緊繃,垂眸抿唇,不再言語。
安布利深深地看費耶特一眼。他抬手翻腕,掌心中浮現出一頂精神力凝成的小王冠。他單手前託,小王冠緩緩飛出。
看到那頂小王冠時,在場單身雌蟲們簡直要瘋了!那是安布利殿下賜予的信物,代表著安布利殿下願意滿足你一個願望,包括與你交配!
未成年雄蟲的一個吻,對比與安布利殿下交配的機會,孰輕孰重不能更明顯了!
今年的冠軍雌蟲真的太太太幸運了!
王冠飄出,似慢實快地靠近馬庫斯。黑甲雌蟲閃躲的動作無效,小王冠懸於他的頭頂,其中蘊含的精神能量陣陣散開,是對他的精神安撫,也是震懾。
馬庫斯不甘地看著費耶特。
五次覺醒雄蟲精神力凝成的王冠發出一陣陣強大的精神波。在此籠罩下,馬庫斯不得不低頭,表示接受安排。
安布利站起身,行至透明窗前,佔據了整個直播畫面。
“恭喜你,本屆雌競會的最強者馬庫斯。”安布利頭上的觸角散發出強烈的精神波,上方巨大的聖像亮起祝福的光芒。
“我祝福你。”安布利的精神波撫過馬庫斯。
“我祝福你們。”在場蟲族感受到了與祈福儀式相似的精神撫慰,仿若天降甘霖。雌蟲們獲得了頂級雄蟲的精神安撫;雄蟲們則有可能增加覺醒機率。何其幸運!他們站起身,一同向聖像方向致意,齊呼“安布利殿下”。
戰敗昏迷的赫伯特被傳送至艾巴蓋爾的包廂。
當晚,馬丘比丘星舉行了盛大的煙花秀,整座星球的夜空都被絢麗的煙花點亮。
蟲族們在煙花下進行最後的狂歡。
費耶特回到了蛋殼室改造成的臥室裡。他坐在床上,手裡捧著皚的乳牙手鍊,發了好一會兒呆。
“雌蟲們還在看著我嗎?”費耶特突然問。他知道,綠絨絨明白他說的是小雄崽全天候直播。
綠絨絨答道:“雌蟲們目送小雄崽進入母巢後,直播結束。”
每一年,雌蟲們都會看著無數小雄崽騎乘著伴生機器人,像彩虹一樣湧上雪山之巔。他們知道小雄崽初覺醒的成功率不到半數,並且成功覺醒後會失去一些記憶。不在雄蟲面前提起母星上的生活,不讓雄蟲發現他們正在看小雄崽直播,這是雌蟲們的默契。
大多數雌蟲都是從這一年小雄崽誕生開始,一直追十二年。
他們從小雄崽被伴生機器人集體養在像蜘蛛網一樣的大兜兜裡開始追起;在遠方注視著小雄崽們進行不納入排序的、基本不會失敗的幼生覺醒,聽到小雄崽們發出第一道聲音;仔細揣摩小雄崽們的喜好,群策群力準備好第一份禮物,忐忑又期待地等著小雄崽們的反饋……他們默契地不追問小雄崽是否成功覺醒。在雪山之巔後,小雄崽們一定奔向了各自幸福美滿的生活——他們是這樣堅信的。
“馬庫斯……”費耶特問,“以前一直看著母星上的我嗎?”
綠絨絨少見地說:“不知道。
“為什麼馬庫斯會求我親吻?”
綠絨絨:“不知道。”
面對這樣的回答,費耶特只是“哦”了一聲,就繼續看著乳牙手鍊發呆了。
綠絨絨:“啾啾。”
費耶特沒反應。
綠絨絨再次提醒道:“你收到一封信,是否現在開啟?”
有點遲鈍地,費耶特說:“你讀吧。”
“你還好嗎?”
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費耶特回過神來,左右看看沒見到德維特,這才發現綠絨絨讀信時使用了德維特的聲音。
緊接著綠絨絨的正常聲音響起:
“狂歡節即將結束,是否繼續保持與雌蟲德維特的好友關係?”如果對德維特的陪伴並不滿意的話,費耶特可以就此切斷與德維特的聯絡。
“保持好友關係。”費耶特毫不猶豫地說。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覆德維特的問候。他可以和德維特嬉笑打鬧,卻沒有在對方面前盡情釋放脆弱的安全感。他看著手中的乳牙手鍊——能夠信任的朋友已經不在了。
綠絨絨:“啾啾。”
“讀吧。”
德維特的聲音響起:“想不想去看煙花?”
費耶特聽到了輕微的風聲。他有種直覺,德維特就站在他的起居室牆外。猶豫了一下,他調出歡快的語調說:“好累呀,我就不去看啦。謝謝你的關心,我準備先休息啦!晚安,德維特!”
正如費耶特所料,德維特就等在他的起居室外。聽完小雄子刻意振作精神的音訊資訊,德維特一邊回覆“晚安”,一邊給安布利殿下傳信建議對方來看望下費耶特。
此時的安布利正從寬闊的浴池中邁出。他精神力籠罩的範圍內,煙花陣陣,歡聲如雷。聽完金子朗讀德維特的信,他簡單回覆了一句知道了。接著披上一件浴袍,他緩步走向臥室。溼潤的氣息緩和了他身上的距離感。浴袍鬆鬆繫著,路出大片胸膛;行走之間,細膩筆直的雙腿若隱若現。
在他靠近之時,臥室的門悄然敞開。
一隻赤裸的雌蟲恭敬地跪伏著,雙手託著安布利精神力凝成的小王冠。
安布利在床邊坐下,饒有興趣地打量幾眼。
雌蟲一身油潤的古銅色面板,寬肩窄腰,肩背肌肉線條好似蘊含著無窮的力量,與此相對的,兩瓣碩大的屁股卻看起來放鬆又彈軟。
呵,沒有夾緊屁股的雌蟲,真的很多年沒見過了。安布利用腳勾起雌蟲的下巴。雌蟲順著力道抬頭,努力壓下眉眼間的桀驁不馴。
這隻雌蟲是雌競會武鬥賽最強者馬庫斯。
“急著拿信物來找我,說吧,你想要什麼?”安布利的腳趾掃過雌蟲下顎,在對方的喉結處反覆徘徊,像是能把雌蟲心底的騷癢全勾出來。
喉結微顫,馬庫斯嚥了口口水。近距離接觸五次覺醒的巔峰雄蟲,且雄蟲衣衫半解、資訊素全開,馬庫斯身為雌蟲的本能在叫囂著交配與繁衍。但他早就學會剋制本能了。任雄蟲的腳趾曖昧觸碰隨著話語顫動的喉結,他說:“我想擁有和小雄子接觸的機會,希望您允許。”
“哦?”腳趾的戲弄不停,安布利明白馬庫斯的低眉順眼並不是為了向他求歡,而是為了儘可能削減他有可能出現的怒氣。“不講清楚原因,我是不會同意的。”他俯視著馬庫斯,“你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哪兒來的這些深情厚誼?”
沉默中,馬庫斯感覺到周身安布利的資訊素不斷湧動,讓他的屁股無法控制地縮緊,夾住微微溼潤的後穴。如果不說出令安布利信服的理由,這些挑逗至極的資訊素也會成為拷問的烙鐵。
馬庫斯抬眼,強壓下的悍勇之氣撲面而來。兩相對視後,他坦誠了原因。隨著他的敘述,安布利臉上路出驚訝的神情。
臨近午夜時。
安布利給費耶特發信息,詢問對方睡了嗎。過一會兒收到了回信,費耶特表示自己還醒著。精神力承託著安布利的身體,他極快速度地來到費耶特起居室外。
安布利發語音資訊:“我可以來拜訪你嗎?”如此說著,他向守在這裡的德維特揮了揮手。德維特撫胸施禮,無聲退走。
費耶特回覆:“……好。”
安布利穿牆而入。一身柔軟睡袍的費耶特迎了上來。
他們親親彼此的手指。
在安布利眼中,費耶特嫩白的小腳踩在深綠色的長毛地毯上,色彩對比如此強烈,令他覺得費耶特柔弱得超乎想象。他不由愛憐地將這具溫熱的小身體攏進懷裡。他的動作令小雄子微微睜大眼睛,看起來有些吃驚。
安布利身上散發出對同類示好的資訊素。
費耶特還未成年感知不到,但他的身體本能般地放鬆下來。
“今天有沒有嚇到?”安布利詢問費耶特,臉靠得很近,有種說不出的親暱感。
費耶特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說:“我沒事。”
“雌蟲的強大,會令你害怕嗎?”安布利溫和地進一步問道。
費耶特抿了抿唇。
安布利明白了費耶特的答案,“你的情緒和感受,都是自然的、正常的。不會有同族責怪你。”
費耶特立刻垂眸點頭,乖巧又聽話。
這副模樣難道能騙到安布利嗎?安布利心裡嘆息一聲,意識到單純的語言安撫對費耶特來說無效,得換一種方法。於是他問:“你知道為什麼每一年馬丘比丘星上都會舉行盛大的狂歡節嗎?”
費耶特想了想,搖頭。
輕撫費耶特的肩膀,安布利問:“你想知道嗎?”
費耶特抬眼看了下安布利,很是配合地做出好奇的表情。
安布利心中憐惜更甚。待費耶特穿好鞋子後,他親手給費耶特披上厚斗篷。牽著費耶特的手穿牆而出,他額間的觸角發出一道金光。金光化成一個造型熟悉的小包廂,將他們包裹起來。
費耶特感覺到輕微的失重感。
金色小包廂極速升空,很快就衝出了古山。
煙火在空中層層綻開,彷彿生命燃盡前的最後一次盛放。費耶特眼看著最盛大的一次爆炸後,煙花寥落,一場狂歡就此落幕。
茫茫天幕中,只餘寂寥。
再一眨眼,小包廂外的景象已經變成了無邊無際的宇宙。馬丘比丘星被濃厚的雲霧籠罩著,彷如一顆巨型珍珠。流動的潔白中,一抹淡金屬色若隱若現。費耶特看著那裡。迅捷無聲地,一艘橢圓形的宇宙飛船衝出馬丘比丘星大氣層,進入宇宙。
安布利說:“你曾經見過這艘飛船。想起來了嗎?”
飛船逐漸靠近,讓費耶特意識到它極其龐大。他的確見過。在母星上,扛不住他的懇求,杜倫薩帶他看過這艘宇宙飛船。之後,這艘飛船帶著所有初覺醒成功的雄蟲離開了母星。
龐大的飛船越來越近,費耶特能看到飛船上有數處舷窗。舷窗內,是一處配色鋒銳而冷淡但線條柔和的大廳。他太熟悉了。他曾經無數次在這個大廳中茫然無知地醒來,然後帶著苦苦掙扎想起的記憶再次陷入昏迷。
這處盛滿他的痛苦的大廳裡,此時站著無數只雌蟲。他們彼此交談著在狂歡節中的經歷,臉上帶著回味的笑意,神色輕快。一隻身披斗篷的雌蟲看到了金色小包廂,摘下帽子放在胸前,躬身致禮。費耶特眼眶通紅,耳邊響起這隻雌蟲爽朗的笑聲,和那句驕傲的“我的翅膀送給心愛的小雄崽了”。
安布利蹲下身,看著情緒和表情都明顯無法自控的費耶特,“你知道這些雌蟲要去做什麼,對嗎?”
費耶特咬緊牙關,胡亂點頭時,眼淚跟著墜落,砸到了安布利手背上。
安布利沒有追問費耶特從何處知曉此事。他輕柔地為費耶特
擦淚,說:“狂歡節存在的意義,便是在這些雌蟲獻祭自己前,為他們舉辦一場極致快樂的慶典。”
龐大的飛船與金色包廂擦肩而過。舷窗中的雌蟲們暫停交談,慈愛地看著落淚的小雄子,滿眼都是動人的溫情。
曾經在母巢中,嵌在軟體上的杜倫薩也是這樣看著費耶特的。
費耶特哭著搖晃綠絨絨,“我的、我的骨碗……”綠絨絨從身體裡掏出杜倫薩骨甲製成的碗,這是費耶特從母星上帶走的三樣東西之一。將手腕上的乳牙手鍊放到骨碗裡,費耶特捧著這兩樣東西,痛哭流涕。
離開母巢後渾渾噩噩,為了守住記憶又險象環生,緊接著是漫長的昏迷……他其實都沒有機會,為皚、為杜倫薩,好好地哭一場。
安布利無聲地陪伴著他。
在費耶特模糊的淚眼中,龐大的飛船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