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皇帝還每日要親自檢查他背書,有一回他書背了一半後面的死活記不起來,被皇帝訓斥了,他也是個脾氣大的,順手抓起御案上的寶璽就給摔了。
那回皇帝發了好大的火,從那以後,對他的態度就逐漸變了,這事他一直記得。
溫瀛聞言神色一頓,將他拉至身前,輕捏了捏他的腰,問:“他抽你哪裡了?”
“背和屁股唄,他和皇后都喜歡抽我,窮秀才,我這可都是替你受過。”
凌祈宴故意這麼說,與溫瀛賣好,其實若是換做溫瀛,只怕壓根不必挨這個打,哪有什麼替他受過一說。
溫瀛卻點點頭:“嗯。”
他將人攬坐到腿上,環住凌祈宴身子,低聲問:“皇后朝服,喜歡什麼樣的?”
“隨便,”凌祈宴無所謂道,“你先將你那未婚妻解決了再說,要不要做皇后我再考慮一下。”
“還考慮什麼?”
“皇后這個稱呼,不太好聽,若是不特地說,我會不會被後世人當做女子,還是生不出子嗣的那種。”
溫瀛陰了臉:“你很想生孩子?你生?”
“能生的出來也未嘗不可,有個小狗蛋多好……”
凌祈宴笑嘻嘻地說到一半,對上溫瀛冷颼颼的目光,明智閉了嘴,他想起來了,好似之前有一回他也隨口逗趣一般說起生孩子這事,這人一樣生了氣。
“受氣包,你到底在氣什麼啊?”
溫瀛撇開臉,丟出一句:“別把自己看輕,你不需要靠生孩子來套牢我。”
凌祈宴一愣,隨即放聲笑倒在他懷中:“窮秀才你怎麼這麼認真啊,我隨口說的,你還當真了。”
溫瀛將他摁住:“以後不許再說這個。”
不說就不說唄。
“那你也得先把你那未婚妻的事情解決了再說。”
溫瀛從身側案上取出了一道詔書,遞過去:“待登基大典後,我會下旨將那小娘子收做義妹,封縣主,她也才剛及笄,還可以留幾年,溫清這一年在巴林頓那邊的軍府裡表現得很不錯,已經升上了五品武將,等過個幾年,他的官職再提一提,我再給他封個爵位,就將那小娘子指給他。”
“……溫清那小子就是個泥腿子出身的,那小娘子家好歹世代清流,能願意嗎?”
“我已與她叔父和父親說過,他們樂意,溫清雖是我有意抬舉,但也真有本事,人也憨厚老實,是個可以託付的,他們更不願意與那些世家勳貴聯姻,怕壞了名聲,溫清這樣的反而好些,我已打算將她那位叔父提上次輔,日後他們家與溫家都是我要重用的,他們自個心裡有數,不會不領情,而且,我已與他們暗示過,下一任皇后也會出自溫家。”
凌祈宴訝然。
溫瀛道:“日後溫清若是能順利得女,便指給祈寤。”
那日他的伯府上說的,想要溫家成為像林家那樣的百年世家,原來並不是一句假話。
凌祈宴恍然回神:“那,萬一你抬舉他們過了頭,日後外戚勢力過大了怎麼辦?”
溫瀛不以為意:“那是後世皇帝需要考慮的事情。”
凌祈宴聞言頓時又樂了:“行吧,陛下說了算,可原本的未婚妻收做義妹,再娶個男後,我瞧著那些言官能把興慶宮外頭的石階給跪穿了。”
“隨便他們。”
第97章 厚顏無恥
四月初二日,新皇登基,定年號熙和,逾年正月起始用。
登基大典翌日,新帝連下幾道詔書,以謀害太上皇為名,向西南藩國發出檄文,震動朝野。
所有人都惴惴難安,新帝是個窮兵黷武的,從前還只是親王時,就敢自作主張發兵吞了一個偌大的巴林頓,做了太子後硬是逼著戶部增加了軍費開支,如今他當了皇帝,果然當下就要找由頭對外生事了。
但無論這些人怎麼想,這些事情還得徐徐圖之,做了皇帝,溫瀛反而變得不緊不慢起來。
登基三日後,在太后,如今已是太皇太后的一再堅持下,溫瀛和凌祈宴將她送去了東山別宮,連帶著太上皇的一眾後宮妃嬪和尚未開府、未出嫁的兒女,也包括那位瘋了有多時的廢后沈氏。
沈氏的皇后位雖被廢,但親子做了皇帝,她依舊得封了太后,只不過去了別宮,她還是被拘在一處單獨的宮殿中,沒有誰會搭理她。
這段時日太皇太后每日吃不下睡不著、以淚洗面,凌祈宴看著心裡不好受,但不敢說出實情,如今當真把人送來了別宮,她老人家走進太上皇寢殿後,他和溫瀛就一齊在外邊跪了下來。
太上皇的情形比他們回宮那會兒已有了些起色,至少能勉強撐起身,倚在床頭坐一會兒,嘴裡也能斷續蹦出幾個字,但依舊下不了床,想要恢復如常,更是遙遙無期。
太皇太后進去了半個時辰才出來,他們就在外邊跪了整半個時辰。
太上皇並非自願禪位,靖王亦是被逼迫不得不妥協,知道事情真相後,非但是溫瀛,連凌祈宴,太皇太后都再未給過他一個好臉色,甚至連話都不願與他們多說,只下了懿旨,說日後自己就留這別宮裡,不再回去了,讓他們好自為之。
他們只在這別宮裡待了一日,走之前,凌祈宴還是單獨去見了太皇太后一回。
他在太皇太后的寢宮外跪了一個時辰,才終於得到機會進去。
太皇太后的兩鬢已徹底斑白,神色哀慼疲憊,凌祈宴再次跪下地,低聲勸她:“祖母身子也不好,要多保重。”
許久,太皇太后才閉了閉眼,啞聲問他:“下毒之事,淑妃也有份,為何他要為之隱瞞,還將她葬進后妃園寢中?”
“……祖母應當猜到了,他是為了我和祈寤。”
溫瀛不但命人將雲氏葬入了太上皇的后妃園寢,更在她的墓誌上寫明瞭她在嫁給太上皇之前,曾另嫁過人育有一子,將她和凌祈宴的關係公之天下。
其中用意,太皇太后又豈會猜不到。
但到了今時今日,她已再沒精力糾纏於這些事情上:“他是打定了主意要立你為後,且以祈寤為儲?”
“是。”
“也罷,你們都決定了也輪不上我這個老婆子插嘴,祈寤暫且留我身邊,等他到了該唸書的年紀,你們再將他接回去親自教養吧。”
凌祈宴替溫瀛與她謝恩。
猶豫之後他又與太皇太后說起另一樁事情:“靖王,陛下打算讓他去豫州。”
太皇太后愣了愣,閉上眼沉默一陣,聲音更啞:“去便去吧,他勞累了一輩子,也該享享清福,遠離這京城是非地也好,走之前,讓他帶幾個孩子來給我看看。”
凌祈宴應下,再給太皇太后磕了三個響頭,說過些日子再來看她。
從太皇太后寢宮出來,溫瀛就在外頭等著。
見到他,凌祈宴腳下一個趔趄,先前跪了太久,這會兒終於有些支撐不住。
溫瀛大步上前,將他打橫抱起,直接上車。
將凌祈宴的雙腿抱到膝上,幫他脫下鞋襪,再將褲腿一點一點捲起,看到他烏青一片的膝蓋,溫瀛的眸色沉下,顯見的不高興了。
昨日就陪著他跪了半個時辰,今日又在太皇太后寢宮外跪了整一個時辰,一貫嬌生慣養的凌祈宴哪受得住這個罪,這回是真替溫瀛受過了。
“……疼。”
被溫瀛的手指一按,凌祈宴倒吸了一口氣,伸手拍他:“你輕點,不許按了。”
溫瀛皺眉道:“知道疼為何要跪?”
“不跪祖母能讓我進去嗎?行了,都這樣了,還說這個做什麼。”
溫瀛叫人拿來藥膏,親手幫他搽了藥,再放緩力度揉按了許久,凌祈宴舒服了,靠他懷裡很快昏昏欲睡。
溫瀛停住手上動作,低頭盯著他看了片刻,一個輕吻落到他面頰上。
他們回宮兩日後,靖王帶著全家去了趟別宮,回來便直接南下了。
溫瀛並未苛待他這位皇叔,給他挑的封地是豫州最富足,山川景緻也最好的大縣,走時還親自去送了他。
叔侄倆一路無話,只在最後上路時,靖王問了他一句:“你還打算打西南邊?你才剛登基,不該如此大興武力。”
“西南邊前朝時本就是中原疆土,自本朝起才分了出去,遲早要收回來,但皇叔的話朕會牢記在心,多謝皇叔提點。”
溫瀛永遠是這樣,對任何事情都成竹在胸,從不做無把握之事,靖王看著他,深覺自己或許確實老了,無力再多說什麼,告辭而去。
目送著靖王府的車隊走遠,聽到同來的凌祈宴在身後喊他,溫瀛回身,凌祈宴帶笑的眉目舒展開:“走吧,陛下,回宮了。”
溫瀛點頭:“好。”
新帝登基半月後的朝會上,禮部官員上奏請辦大婚之事,皇帝一句話未說,直接宣佈退朝。
再兩日後,先後兩道聖旨自興慶宮發下,其一是將準皇后收做皇帝義妹,封縣主,其二是冊定西伯溫宴為後,稱君後,一應儀制例同皇帝。
舉朝譁然。
當日就有御史言官十數人入宮,在興慶宮外長跪不起,懇求新帝收回成命。
殿內。
溫瀛伏案批閱奏疏,凌祈宴百無聊賴,走去外殿望了一眼,聽了外頭的人進來稟報,回去與溫瀛道:“陛下,外頭又暈了一個。”
溫瀛眼皮子都未撩,淡道:“隨他們,送太醫院去便是。”
那些人已在外頭跪了一日一夜,期間有人試圖撞柱以死明志,被禁衛軍死死架住動彈不得,亦有人聲淚俱下,磕頭磕得頭破血流,立刻會有太監上前,管他願不願意,三兩下將止血藥膏給他塗抹上去,至於那些年紀大了撐不住暈過去的,當下就有人將之抬去看太醫。
溫瀛完全不搭理他們,只讓禁衛軍和那些宮人盯著,不論他們怎麼折騰怎麼鬧,但不許鬧出人命來。
凌祈宴伸了伸懶腰,笑道:“我還以為你不在意他們死活呢。”
“真鬧出人命來,壞的是你的名聲。”
凌祈宴啞然一瞬,心思一轉,他道:“我出去會會他們。”
不等溫瀛答應,凌祈宴已轉身而去。
那些人果然還跪在外頭,一個個灰頭土臉但群情激奮,見到凌祈宴出來尤其激動,瞪著他彷彿恨不能將他剝皮抽筋一般。
凌祈宴實在難以理解,皇帝娶老婆,幹他們什麼事?
禪位一事,分明疑點重重,但沒人敢跳出來說什麼,因為那很大可能是會牽連全家的滔天禍事。
如今為了立後這出卻一個個地來找他們麻煩,無非是哪怕真將命搭在這裡了,死的也是自己一個,還能留下諫臣的美名,划算。
這麼想著,他心裡一陣不爽,看這些人愈發不順眼,懶洋洋地問:“眾位大人都在這裡跪了一日一夜了,還要繼續嗎?”
“陛下一日不收回成命,我等便一日不回去!”
凌祈宴嗤笑,望向說話之人:“要是陛下就是不肯收回成命,你們還打算在這跪一輩子不成?”
“是又如何?”
“哦,你高興跪,那你跪著吧,你肚子不餓嗎?我隔著老遠都聽到它咕咕叫。”
對方一噎,咬牙爭辯道:“若非你佞幸媚上,蠱惑了陛下,又豈會……”
“停,我怎麼就佞幸媚上了,說話要講證據,你可不能冤枉我。”
“怎不是佞幸媚上?”另一人插話道,“世上哪有立男後的道理,荒天下之大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