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如此。
——
慈寧宮內。
何太后接了內侍的傳報,嘴角輕揚,眸中有寒光盪開:“廢物,害本宮還為他白白折損了那麼多人手。”
“叫西門的人撤回來,趙承時已死,本宮看這回嚴致還能清什麼君側?”她話中透出幾分猙獰,“待擺平了應天軍,本宮就要讓他生不如死!”
“是!”身旁的內侍顫了顫,跪在地上領命。
還不待他站起來往外走,就聽門外忽然爆出陣陣腳步聲。愈來愈近的聲勢中夾雜著馬匹的嘶鳴,有內侍急匆匆地奔進來稟道:“太后娘娘,大事不好!應天軍將慈寧宮包圍了!”
太后方才還得意洋洋的眉眼倏然皺起來,眼風如刀:“應天軍不是被攔在西門了嗎!”
那內侍顫聲道:“回,回娘娘的話,趙承時還在東門藏了五百兵馬,嚴大人先前已將原本守在東門的禁衛軍統統調走了……”
他話還未說完,自上飛來一個茶蠱狠狠砸到地上,刺耳的碎裂聲響徹在大殿中,滾燙的茶水險些飛濺到他臉上。
“混賬!”何太后倏地立起來,怒目切齒,“你們留下來給本宮攔住他們!若攔不下來,本宮那你們是問!”說罷,一揚長袖,轉身就往大殿側門而去。
旁邊立刻就有內侍上前護著她往外疾走。
慈寧宮後頭是一片大花園,穿過這個花園,就會到南門,南門有她下令駐守在那裡的禁衛軍,她便能再重整旗鼓。
這原本是一場穩勝的局,卻因為有嚴致從中作梗,害得她如今卻要東躲西藏,她怎能不恨!
太后一邊走一邊想著等萬事畢後要如何讓嚴致死無葬身之地,待快接近南門時,眼前卻突然閃過一抹黑影,周圍護著她的幾個內侍都不會武,那黑影速度又極快,等到刀尖穩穩挨在太后脖頸上時,幾個內侍只有愣在原地的份。
“娘娘!”
“來人!護、護駕!”
然而這幾聲高喝頃刻間便被淹沒在空氣之中,她身旁幾個內侍像斷線一般前後倒在了地上。
“你到底是何人!”太后瞪著來人。
那黑衣少年也在看她,只是他的眼神宛如在看著一個將死之人。
“我是誰?”他問,“你殺了我的家人,現在卻來問我是誰?”
話中幽怨的恨意令太后背脊一涼,橫在她脖頸上的紅綢刀倏地加重了力道,有斷線般的血珠一滴一滴淌下來。
燕懷看著眼前這個再沒了一點雍容氣度的女人,這就是讓他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
如今自己只要手輕輕一動,便可報仇雪恨。
可他沒有這樣做,他彷彿是還有什麼執念,沉沉的嗓音裡夾雜著慍怒:“我問你……你為什麼可以這般輕易的草菅人命?”他死死盯著她,“在你眼裡,人命和你的榮華富貴,和你的滔天權勢比,就這麼一文不值?”
少年問這話時,眼眶卻漸漸紅了,他強忍住顫抖的手和有些哽咽的嗓音,執著地盯著她,就像是為了聽到自己這麼多年來都在尋求的一個答案。
何太后迎著他的視線,忽然咧嘴一笑。
“人命?人命當然值錢了,傻孩子。”她帶著絲嘲弄,“人命可以換來榮華富貴和萬人之上的權利,本宮怎麼會覺得人命不值錢呢?”
“派人滅了天翔山莊的事,本宮如今都還在後悔。本宮哪兒知道燕昀竟然根本就不知道空谷映月是什麼。”她一頓,“早知如此,本宮就該讓天翔山莊守著空谷映月。也比讓千機門接……”
她的話就這麼戛然而止,張大的瞳仁似乎還無法相信眼前這一幕,有大片大片的鮮血濺出來染紅了她的視野,也染紅了少年冰白的面容。
太后的頭顱打著轉的滾落進了一旁的花叢中。燕懷持刀的手仍在劇烈地顫抖,他突然鬆開手,紅綢刀哐噹一聲砸落在地上。天旋地轉的猩紅令燕懷痛得直不起身子,他跪坐到了地上,上半身一點一點往下彎曲,直到整個人匍匐在地面,他喘息著,顫抖著,幾乎快要痙攣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絕望的哭喊聲自他體內倏地爆發出來,像是封存於心底的某個枷鎖被徹底拉斷,他再也承受不住這股重壓,只能像困獸那般無措的嘶吼,將他滿腔的恨、滿腔的怨、他揹負的所有痛苦一併迸發出來。
他殺了她,那他的姐姐,他的父親,他的母親,他們還能再回來嗎?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終究,再不會有人等他回家了。
良久,燕懷抬起臉,顫抖的手想要去抓住就在眼前的紅綢刀,那是父親留給他的,唯一的東西。
可就在他的指尖離那把刀還有幾寸距離時,手卻停在了半空中,下一秒,大片血霧陡然自他的口中噴出。有三道泛著寒光的長矛刺穿了他的背部,疼得少年輕輕地皺起了眉。
可他沒有往後看,那僵在半空中的指尖固執地想要再往前伸。立於燕懷身後的幾個禁軍對視一眼,握住長矛的力道加大,燕懷隨之顫了一下,他的身子虛晃,視野越發模糊不清,溫熱的血液浸溼了他的衣衫,染紅了他皙白的面頰。
他再也沒了力氣,無力地倒在了地上。
鼻間有泥土的氣息,他半掩著眸,眸中映照著豔紅的綢緞,他終究還是沒能再碰到那把刀。
“父親……”
他低低地,輕輕地,喚了一聲。
少年知道,他的父親一定能聽到。
☆、結局
奉天城中的這場火光燃了三天三夜, 直到血液流盡, 橫屍遍野, 啟明星冉冉升起,天際泛起了魚肚白,這場宛如兒戲一樣的奪權之戰才算迎來終焉。
許文茵立在鳳鸞殿外,微微仰頭望著亮起的天光, 她手指皙白纖細,露在衣袍之外,一根一根握得很緊。
應天軍與禁衛軍在宮中交戰,趙承時死了,太后也死了。嚴致手中有太后毒害前太子的鐵證,他扛著清君側的大旗召集了一批朝臣,不僅昭告天下皇太孫已被送進宮中, 還親自去相國寺將前太子妃迎了出來。事後,新任大將接下鎮遠侯的職, 再派軍增援西北。
此事至此,算是塵埃落定。
“茵兒。”許文君走出來喚她, “外頭冷,要等也進去再等吧。”她拉住許文茵的手,低低道:“父親來了。你不進去見見他?”
許文茵默了默,沒有說話。她仍由許文君牽著自己, 往殿內走去。
成國公正坐在上頭,他似乎跟自己出門前比,衰老了許多, 許文茵忽然覺得恍如隔世。
許文君在後邊輕推了她一把,她不得不上前幾步。
“父親。”她喚道。
成國公抬起眼,眸中讀不出什麼神情,“你知道回來了。你真是胡鬧。”
成國公從前就是如此,不怒自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