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陽錯而漸行漸遠。
當初泉山春獵結束時的那一出,他曾想過,也曾試過算計她;可她於三言兩語之間,就將他的盤算打了個落花流水,常年端坐主位養下的氣勢鋒芒畢露。
但她又並未因察覺了他算計的意圖而徹底與他翻臉,反倒掀了底牌,讓他知道,兩人之間竟還有隱秘的利益同盟。
原是他要挖坑給她,他也佔了先手主動出擊,可她猝然臨之卻不驚,反倒棍棒與甜棗齊下,剛柔並濟的手段使得對方只能跟著她的步子走。
就在那日,徐硯才明白,在他陷入家族內鬥,漸就要成為井底之蛙時,小時那個與他追逐嬉鬧的小玩伴,早已長成了他最嚮往的那般從容恣意、無畏無懼之人。
那時在驛館外,他隔借望著她在春日陽光下施施然離去的背影,心中忽地怦然,卻也知為時已晚。
今日她這一聲“徐二哥”,一個謝禮,也算了卻他一點遺憾。
“願二位殿下,安好。”
羅翠微聞聲回,眉目璀璨。
那般真誠無偽的笑容,在城北徐家二公子身上,已多年不見了。
****
雖則徐硯祝了“二位殿下安好”,可昭王殿下的心情顯然安不太好。
回府後,雲烈當即命人去請高展過來,自己則與羅翠微一道在書房等著。
“板個死人臉討打呢?”羅翠微站到他面前,笑著伸出指尖挑起他的下巴,“人家冒著風險幫忙帶信帶話來,不該道個謝嗎?”
雲烈驕驕矜矜翻了個白眼,哼道,“道謝是應該,可那聲‘徐二哥’,就有些欺人太甚了啊。”
那一聲“徐二哥”,背後承載著羅翠微與徐硯懵懂稚齡時的玩伴之誼,那些天真無邪、言笑晏晏的時光裡,根本沒有“雲烈”這個人。
真是無能為力的酸。
“哦,這事嘛,沒能早些認識你,還真是對不住啊,”羅翠微捏著他的下巴搖了搖,俯身湊近他的鼻尖,甜甜蜜蜜地嬌聲道,“雲烈哥哥。”
雲烈頰邊乍然浮起久違的赭紅,瞪了她片刻後,倏地仰面在她唇上吻了好幾下。
如戀花的蜂蝶,翩躚輕躍,淺淺纏著蜜朵。
“這回不算,”他沉嗓輕啞,眼角有笑,“晚上再叫一次。”
或者很多次。
****
在等待的間隙,雲烈小心取下信函的蠟封,抽出信紙。
那信紙的紙張是尋常的白紙,但卻不是尋常信紙的大小,攤開來就只有羅翠微的手掌那麼大點。
羅翠微湊過來瞄了瞄,皺緊了眉頭。“這是什麼天書?寫的什麼?”
密密麻麻的小字,歪歪扭扭,鬼畫符似的。
“北狄文,我也不認識,”雲烈眸中大寒,似有所悟地握掌成拳,“晚些讓傅謙過來瞧瞧就知道了。”
傅穎家那個不出老的哥哥傅謙,如今領著“臨川州府官學司業”一職,是個極其博學之人,對北狄文字也頗有鑽研。
“我父親怎麼會……”羅翠微大驚。
雲烈搖了搖頭,食指按著小小信紙的邊緣,“這尺寸,應當是藏在信鴿腳上小竹管裡的。”
他推斷,應當是有人截下了一隻信鴿,又想法子偷偷將信送到羅家。
“至於送信到羅家的人是誰,要等高展來確認之後才能定論。”
一頭霧水的高展來時,雲烈並未解釋其他,只將那枚玉色蠟封遞過去。
羅翠微不知雲烈葫蘆裡賣的什麼藥,便在一旁看著沒有吭聲。
“咦,我五哥有信來?”高展將那枚蠟封反覆打量之後,對雲烈攤出手,“信呢?”
算一算,自打新年後到如今,他已有五六個月沒收到過京中賀國公府的任何來信了。
“沒有信,只帶了這蠟封,”雲烈揮揮手,“拿回去睹物思鄉吧。”
高展皺眉想了片刻,恨恨嘀咕道,“像我五哥做得出來的事,除了他沒誰這麼閒得慌。”
卻很珍重地將那蠟封收進了腰間荷囊。
如今的高展再不是當初那個閒散小公子,謝過雲烈之後,便匆匆離去了。
等他走後,羅翠微才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信是高瑜給的?”
高展的五哥是皇城司指揮使高瑜,雲烈與高瑜雖算不上有什麼交情,但總歸還是認識的。
“那種玉色蠟封造價不菲,市面上不多見,尋常人買來也多為收藏,不會當真捨得用來封信函,”雲烈解釋道,“我依稀記得,彷彿高瑜有個習慣,每次封好信函後,都會用扳指邊沿在蠟封上劃一個小叉。”
也是不太確定,才將高展喚來再確認的。
****
羅翠微緩緩坐到雲烈腿上,不停地以手指按揉著額角,“你的意思是,高瑜攔下了一隻信鴿,現京中有人以北狄文朝外傳訊;可他沒有將信呈交陛下,卻偷偷將它送到我家,讓我家人轉來臨川?”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
“若我沒料錯,這信該是雲煥那邊的手筆。”雲烈冷冷吐了一口氣,抬眼見她愁得揪起眉,便伸手替下她,力道適宜地替她按著額穴。
“賀國公府是站在雲汐那頭的。高瑜拿到雲煥的把柄,卻將這燙手山芋甩到臨川來,顯然是我皇妹要送我個人情,也順便借我的手幹掉雲煥,呵。”
羅翠微想了想,又問,“那唐家又是怎麼回事?黃家又是怎麼回事?哎我腦子怎麼這麼亂呢。”
乍然許多事攪和亂麻,又牽涉了通敵與儲位之爭,羅翠微從前還未遇過水這麼深的局面,一時不知該從何捋起。
倒是雲烈對這種事早習以為常,便耐心為她解惑,“當初的春獵名單,我主張用羅家替下黃家時,是雲煥站出來和我槓的,想來唐家本是雲煥的人。”
“若羅翠貞的唐姓同窗就是出自那個唐家,那就是說,黃靜茹他們家擠掉唐家,成為了雲煥的爪牙?”羅翠微問。
“應當不至於擠掉,畢竟雲煥手中的籌碼本來就少,唐家與黃家都能為他提供金源,若無意外他不會徹底將唐家丟掉,”雲烈哼了哼,“小妹那位同窗抱怨的,大約是黃家奪取了雲煥原本對唐家的重視。”
“黃靜茹手中有你什麼把柄?”雲烈手上一頓,認真地問。
羅翠微想了想,“若真要說什麼把柄,大約就是她猜到,當初我想找你借道臨川,讓羅家的商隊從過防區走貨。”
新年之後,黃靜茹不再公開露面。
安王府私下頻繁與言官御史走動。
京中再無人與信能順利走官道直達臨川。
給北狄的飛鴿傳書。
這些事串在一起,甚至都不必等到傅謙來認那張紙上的北狄文,都能約莫猜到是怎麼回事了。
羅翠微怒而拍腿,順手恨恨掐了一把,“雲煥這是要瘋啊!”
“他一直都是瘋的,”雲烈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