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繆爾遞上銅板,崔梅恩佯作正經狀,指尖卻在他的掌心裡輕輕地撓了撓。笑意從她拼命忍住卻還是上揚的嘴角中溢位來,賽繆爾的心從沒跳得這麼快過。
他搶過奶瓶拐過街角,抱著膝蓋蹲下來,把冰涼的瓶子貼在自己滾燙的臉上。
崔梅恩生性率直,和人說話時總喜歡認真地盯著對方的眼睛。而每當她盯著賽繆爾看時,那雙清澈的黑色眼睛裡總是透著滿溢的喜愛與甜蜜。
賽繆爾根本無法堅持與她對視太久,每每這時,他就感覺自己像一隻被陽光刺得吱吱叫的蝙蝠。
“……你喜歡我什麼地方啊?”他問崔梅恩。
“你長得好看!”崔梅恩眼睛閃亮亮地回答。
“那以後如果出現比我更好看的人,你就會喜歡他嗎?”賽繆爾又問。他的語氣裡夾著一絲委屈和惶恐,彷彿這個“更好看的人”已經站在了二人面前一般。
崔梅恩摸摸他的頭髮,強硬地湊上來,逼迫他看自己的眼睛。賽繆爾轉過視線,不敢去看她。
“不會啊,他們又不叫賽繆爾。”崔梅恩輕笑一聲,湊上來咬他的嘴唇,“我喜歡長得好看的賽繆爾。”
“那如果我不好看了,你就不喜歡我了嗎?”賽繆爾執拗地問。
崔梅恩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踮起腳來雙手攬住他的脖子。賽繆爾下意識地扶住她的腰,她便毫不客氣地整個人栽進他的懷裡。
她既溫暖,又鮮活,彷彿一輪明亮的太陽照進他的懷抱中。
“不怕告訴你,我喜歡上你,是因為你好看。如果你沒有這麼好看,我可能一開始就不會喜歡你。”崔梅恩說。
賽繆爾的臉肉眼可見地變得慘白。
“可是我已經喜歡上你了啊,所以接下來不論你變成什麼樣子,我都會喜歡你。我們賽繆爾這麼可愛,我怎麼捨得不喜歡你呀?”崔梅恩在他耳邊說話,他看不見她的臉,只能感受到拂過耳邊的暖洋洋的氣息,“這下放心了?乖哦,你怎麼這麼膽小啊?”
“我才不是膽小!”賽繆爾把腦袋埋進她的頭髮裡,小聲嘀嘀咕咕,心卻真的放了下來。
其實他真的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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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說公爵極為疼愛他的女兒,也許是因為她是公爵唯一的子嗣。大小姐是公爵的第一任妻子所生,公爵有過兩任妻子和數不清的情婦,卻始終只有這麼一個孩子,不少人猜測他身患隱疾。
在上了年紀之後,公爵終於放棄了再生育一個子嗣的想法,轉而開始為女兒挑選夫婿。他的女兒繼承了母親姣好的外貌,卻是一個傻子——她四肢無力,日常只能由女僕攙扶行走或是輪椅代步;她不會說話,只能用最簡單的詞表達自己的願望,甚至不會從一數到十。
可她是公爵的女兒,因此追求者眾多。公爵嘲諷地告訴賽繆爾,他一眼就能看透那些男人在想什麼:他們追求的不是一名身患殘疾的女性,而是“公爵的女婿”這一身份。至於面容姣好卻痴傻呆愣的公爵之女,她不過是一把為了得到這個身份所必須的鑰匙。
“即使我只有一塊木頭當女兒,他們也會爭先恐後地巴結她!”某次宴席上公爵得意地笑道,與賽繆爾碰杯,“不過卡伊你跟他們不一樣!我很欣賞你!你一定不會辜負我的期待!來,乾杯!今晚不醉不歸!”
賽繆爾掛上奉承的笑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他的大腦因為酒精的作用而有些昏沉。
他想,我與他們沒什麼不同,或許還要更糟糕一些。
第27章
任何故事都有結束的一天。
聖殿見習騎士所要學習的內容不僅包括劍術與魔法,他們同樣需要承擔一些禮儀與外交方面的工作,一些成績佼佼者更是能夠提前接觸到政治方面的內容——比起遠在天邊的魔鬼來說,貴族們顯然更在意來自內部的鬥爭。
貴族出身的見習騎士自然會與家族站在一起,毫無根基的平民騎士便成為了各個派系努力爭取的物件。在他們之中,又以首席見習騎士賽繆爾·卡伊最為奪人眼球。
他姿容俊美、成績優異,不論是哪一方面的科目都遙遙領先,更難能可貴的是出身貧困、無依無靠,一時間無數勢力向他投來了橄欖枝。
賽繆爾的野心也逐漸膨脹了起來。他從小就想過上更好的生活——不光是說物質上的富裕,而是那種可以像碾死螞蟻一般碾死他人的生活。
在不久之前,賽繆爾就是被那種只能被碾得倉皇逃竄的螞蟻。
在他蜷在屋子的角落凝視身前交錯的肉丨體的時候,在卡伊爵士用佩劍抽打母親的時候,在母親被吊死在廣場上的時候……賽繆爾無數次地想,他要爬得高一些,高一些,再高一些,直到他可以漫不經心地碾碎他們所有人,就像他們曾經可以漫不經心地碾碎他一般。
相比辛苦工作才能勉強餬口的平民來說,聖殿騎士具有豐厚的薪水和受人尊敬的社會地位,是做夢都不敢想的好差事;但是當賽繆爾成為了見習騎士後,他才明白,在地位更高的大魔法師、騎士長和貴族看來,普通的聖殿騎士和平民也沒什麼兩樣。
被打壓的騎士往往會被髮派去最兇險的前線,即使能平安回來,也難免落下一身病痛,錯過晉升的良機;而想要往高處走,就必須選擇在不同的黨派中做出選擇——貴族只會對自己人施以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