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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失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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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晚曦抬眼,就撞進薛景屹的目光,柔軟的、炙熱的。

男人俊俏的臉龐在暖光下閃閃發光,明明是如以往溫柔的笑容,裴晚曦卻從他的眼中看出別樣的註解。

沉默在餐桌蔓延,她與薛景屹對視許久,啟唇打破寂靜:「如果哪天我不要你了,你怎麼辦?」

「我會離開,就像五年前那樣。」薛景屹輕鬆一笑,「也許回到衣索比亞,繼續尋覓那些可愛的『國際豔遇』,也許到美國繼續研究腦神經學,當個一板一眼的老頭博士。」

「你知道的,我的父母早就移民到瑞士準備安享晚年,如果你不要我,我對a城就沒有眷戀了。」

薛景屹笑著看她,眼底是真誠的光芒,「晚曦,你是我在這個城市紮根的理由。」

思緒從回憶抽離,坐在醫院塑膠椅上的男人表情與那晚的柔情相差甚遠。

五年前的那晚,裴晚曦推開薛景屹後,他們還未陷入這樣無休止的沉默,這是他們之間第一次無話可說。

裴晚曦想,薛景屹大概也會像裴華信、吳哲浩、校長,還有那些老師學生們一樣,覺得她無比噁心,是個下賤的婊子。

雖然以他溫柔的性格不會立刻叫她滾,但她已做好和他結不了婚的心理準備,也想像出裴華信對她失控責罵的模樣。

她攥緊手心,深吸口氣,「景屹,我——」

「所以,他是你的前男友?」薛景屹低著眸,聲音很沉。

裴晚曦遲疑數秒,低下頭,「??對。」

薛景屹看向她,目光有些複雜,許久,他伸手覆上她微涼的手背,再伸出另一隻手,完整裹住她的掌心。

五指的熱意溫暖得過份,裴晚曦愣愣地看向他,只見男人眉頭微蹙,誠摯地說:「不要自責,你沒有錯的。」

「晚曦,你知道我的個性,比起過去,我更在乎現在和未來。」

「那些都是過去,沒什麼的。」薛景屹摸了摸她的臉頰,眉目柔和,「沒事的,晚曦。」

看著男人眼中的她,裴晚曦呆滯許久,鼻子一酸,皺起眉,「景屹,你??你不覺得,我噁心嗎?」

「噁心?」像聽見什麼荒唐的話,薛景屹眼底滿是不解,「為什麼?」

為什麼?

因為我身為一位老師,卻愛上了我的學生啊。

甚至在和你在一起後、論及婚嫁後,讓他在家留宿、和他糾纏不清,還在夢中與他親吻、擁抱、纏綿——更在現實世界裡,接受了他的吻。

裴晚曦在心裡想,而當然,最後那句是她沒有向薛景屹坦承的。

見裴晚曦不語,薛景屹嘆了口氣,「我承認,聽你說完我很吃驚,但仔細想想,這其實不是一件荒唐的事。」

「畢竟當時的你初入社會,對一切都懷抱滿滿的熱忱,而那位??」他頓了下,「那位孟先生也失去雙親、孤身一人,當下最能依靠的人,只有身為班導師的你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會產生感情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雖然以身份而言你們的確違背了道德,但在我看來,你們只是順應了身體的本能,與愛慕的人相戀。」

揉了揉她的手,薛景屹柔聲道:「晚曦,你知道嗎?義大利有一位神經科學家叫donatellamarazziti,她研究了人在戀愛時大腦的變化。」

「我們的大腦幫助我們抵禦危險和調節反應機制,而『愛』是與生存緊密連結的情感,也就是說,人的大腦負責在環境刺激下讓我們選擇戰鬥或逃跑,同樣負責讓我們墜入愛河。」

「donatellamarazziti指出,人在草原上看到蛇需要六毫秒逃走,看到自己的寵物犬也需六毫秒放鬆警戒。這同樣適用於愛情:愛上某人只需六毫秒,再花六毫秒確認情況。也就是說,在你發覺你愛上某人以前,你已經做了愛上某人的決定。」

「這也是為什麼,身而為人的我們無法決定要愛上誰,只能遵從大腦的本能。」

「愛上一個人,是偶然,也是命運。」

薛景屹說,雙眼從始至終都裝載著她,一字一句皆是真誠,「所以,我不覺得那樣的你很噁心,真的。」

心臟像被狠狠攥住,裴晚曦抽了口氣,落下一串淚。

她自己都沒想到會哭得那麼兇,胸腔都在顫抖,破碎的嗓音糊成一團,「景屹,我??」

伸手替她抹去眼淚,薛景屹皺起眉,「晚曦,我有很多失憶的患者也有夢到曾經的記憶,卻誤以為那只是夢的案例。」

「你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不是你的錯,我只是在後悔??」他說著,聲音掀起哽咽,「為什麼當年,我沒有更細心地觀察你的術後反應,也許你就不會因此痛苦那麼多年,也許我們就不會錯過那麼多年??」

雙手握住她的手,薛景屹與她對視,「晚曦,遇到你之前,我不是一個多專情的人。」

淚水遮蔽視線,裴晚曦皺著眉,看見男人的眼睛和她一樣通紅。

「既然你包容我的過去,我也會包容你的。你願意把這些難以啟齒告訴我,我很感激。」

「從現在開始,你不會再是一個人了,我會陪在你身邊。」薛景屹將她擁入懷中,寬厚的掌心緊緊摟住她的背,「你的未來有我,你可以依靠我。」

「我不想讓你受委屈,晚曦。」

——我不想讓你受委屈,晚曦。

被男人溫暖的氣息包裹,一行行淚不斷滑至他的肩膀,裴晚曦神色空茫,望著薛景屹身後一片死白的住院部走廊,沒有回抱他。

替孟乘淵處理好住院的事,裴晚曦離開病房前僅看了孟乘淵一眼,便牽著薛景屹的手轉身離開。

被薛景屹送回家,裴晚曦洗漱完躺到床上,已是凌晨一點。

沒有機會問孟乘淵他為何遭人攻擊,但裴晚曦覺得和那柴哥脫不了關係。

裴晚曦仰視天花板,大腦全是今天孟乘淵打倒那兩個調戲她的男人,再拉著她在巷內飛奔,最後抱著她躲在窮巷的畫面。

水晶吊燈輕輕晃動,猶如男人溼漉漉的睫毛,上下顫抖。

耳畔模糊地浮出他粗重的喘息,裴晚曦緩慢眨了眨眼,剎那間,似乎嗅到了他血液的腥味。

目光漸趨渙散,她閉上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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