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的a城,氣溫如往年一樣降到最低,皚皚白雪包裹了整座城市。
蒼穹白絮紛紛揚揚,挾著雪的風颳在窗沿,譜出簌簌震響。
孟乘淵睜開眼,從夢中醒來。
睫毛顫了顫,他看清窗外鵝毛般的雪,以及空無一人的床側。
枕頭被淚水浸溼,手臂和床單上是乾枯的血跡,他冷得渾身發顫。
攥了攥手裡的小瓶子,男人蠕動唇瓣,無聲唸著那個刺入心窩的名字。
然後,他再次閉上眼,彷彿這樣就能回到溫暖的夢中。
如果真要死去——
記憶回溯至那個黑煙瀰漫的瀕死之際,孟乘淵在心頭默唸著,一顆淚珠滑落眼角。
如果真要死去,我寧願死在你的懷裡,死在沒有救贖的吻裡。
如果睜開眼,你不在身邊,我寧願一輩子長夢不醒。
請讓我,用一生來夢見你。
??
早上九點,裴晚曦睜開雙眼。
胸脯劇烈起伏,她喘息著看向床側,卻空無一人。
裴晚曦翻身坐起,夢中崔秀妍和她在餐廳裡的對話一一浮現大腦。
她要和孟乘淵私奔?去加拿大?
所以夢裡她和孟乘淵拍的照片,應該就是她一個月前在崔秀妍皮夾裡發現的那張。
十一月中和孟乘淵分別後,裴晚曦試圖聯絡崔秀妍,可兩通電話都未接。當撥打第三通時,回鈴音響了兩聲,裴晚曦將電話掛了。
她突然疑惑,她為何要這麼糾結於過去的事?
既然已經決定和孟乘淵斷乾淨,繼續探究那些曾經,豈不是徒增愧疚和煩惱?
可一個月後,她居然又做了關於孟乘淵的夢。
大腦一時紛亂,裴晚曦下床來到梳妝檯,拉開抽屜想找出那張照片——
「叮咚。」
門鈴聲響起,裴晚曦穿上拖鞋去開門,映入眼簾的是薛景屹溫和的笑容。
她揚起微笑,接過薛景屹手上的早餐,側身讓他進來,「薛先生還真是準時呀。」
薛景屹莞爾,低頭吻了口她的額頭,「今天可是我太太人生第二重要的一天,怎麼能不準時?」
兩人來到廚房,走過月曆時裴晚曦瞥了眼,今日日期被紅色麥克筆圈起,上面寫著「試婚紗」三個字。
一個月前,她向薛景屹提出立刻結婚時,預想過男人的幾種可能反應,反正不是尷尬地問她原因,就是以還需規劃為由拒絕她的一時興起。
然而她沒想到當時在醫院裡,那個值了八小時大夜班的男人聽她說完僅愣了片刻,便自然地笑答:「當然願意啊。」
裴晚曦認為薛景屹那天和她一樣睡眠不足,因此行事較為衝動,但無論如何他是答應了。
那天之後,裴晚曦定下了一個目標——忘掉孟乘淵。
有了婚姻這道枷鎖,她一定更能守得住自己的心,不再胡思亂想。
她要嫁給薛景屹了,就要做一個合格的妻子。
想到這裡,裴晚曦看向餐桌對面的薛景屹,突然對方才想找出照片的自己感到噁心。
裴晚曦希望在農曆新年前舉行婚禮,雖然聽起來不現實,但幸好薛景屹人脈廣,不僅託親戚很快訂好了婚宴會館,他留法專攻服裝設計的高中同學也爽快答應一手操辦婚紗。其餘喜帖和喜餅等細碎雜項,得知她要和薛景屹結婚的裴華信欣喜不已,很快就把所有事宜處理妥當。
裴晚曦唯一要做的,就是保持愉悅的心情,等待在一月底成為最美的新娘。
吃完早餐後,兩人來到婚紗店。
薛景屹的同學很熱情,喜笑顏開地祝福他們幾句,便拉著裴晚曦到試衣間。
站在更衣室的增高臺上,裴晚曦不斷穿脫各式婚紗,有大蓬裙、魚尾、拖地??每換上一件,酒紅色的布簾便被拉開一次,露出薛景屹看呆的傻笑。
動作重複迴圈,如工廠的流水線作業。
抱著一束裝飾捧花,裴晚曦有些茫然,覺得自己像小時候玩的芭比娃娃。
最後選定的婚紗剛好合身,不用多加修改,這是一件好事,畢竟距離婚禮只剩一個月。
兩人和薛景屹的同學寒暄幾句,便離開要去吃晚餐。
裴晚曦站在婚紗店外,等薛景屹取車回來。灰暗的天空飄著雪,她望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有些失神。
其實裴晚曦不怎麼餓,比起去餐廳更想回家,不過薛景屹已經訂好位子,她也不想掃興。
她晃了晃腦袋,努力擠出一個微笑。
「媽的,那傢伙跑哪了!」
急促的腳步聲赫然傳入耳中,伴隨著男人的粗罵。
裴晚曦扭過頭,只見兩個男人從街道另一端跑來,喘著氣,嘴裡吐著白霧。
她正站在巷口前,兩人在她面前停下,朝巷內望了望,再將目光移到她身上。
裴晚曦沒在意,視線飄向薛景屹走遠的方向,未料其中的平頭男人卻盯著她許久,然後出聲:「欸?我怎麼感覺在哪看過你?」
裴晚曦看向男人,遲疑地環顧四周,抬手指向自己,「你在和我說話嗎?」
男人瞇眼看了她一會兒,隨後恍然大悟,「啊,你是那個吧!」
「喂,把什麼妹啊!那傢伙都跑了,趕緊找啊!」
見另一人跑回來,平頭男人拉過他的手,「你看,這女的是不是就是那個!」
「哪個?」
「之前柴豪給我們看的啊,那個女人!」
被兩人直勾勾地盯著,裴晚曦簡直莫名其妙,有些慌張,「你、你們是誰??」
「欸?你就是那個吧,青雲師大的數學系助教!那個上過校版的美女老師?」
兩個男人說完對視一眼,隨即同時發出笑聲,眼底的笑意混濁不明,全是猥瑣的模樣。
竟被陌生人認出身分,裴晚曦心裡愈來愈慌,往四周張望了下,皺起眉,「你們為什麼知道——」
「哇噻,你身材果然很好欸。」後來開口的男人湊近一步,裴晚曦被嚇得往後退。男人的目光毫無顧忌地落在她的胸上,笑聲散漫,「你應該有d罩杯吧?」
「什麼?」裴晚曦錯愕地睜大眼,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沒有搭理她的詫異,男人的目光繼續在她身上游走,不滿地嘖嘖兩聲,「真可惜,要不是因為那個臭小子,肯定能賣很多錢的??」
「你說??啊!」
手腕突然被人從巷內拽住,裴晚曦驚叫一聲,只見一個黑影從後方閃出,迫使她與兩個男人隔開一大段距離。
裴晚曦皺起眉,踉蹌地靠在牆上,再次睜眼,就見一個高大的男人擋在她面前,戴著一頂黑色鴨舌帽,背影很是熟悉。
她還沒來得及看清,那男人就抬起腳,朝和她搭話的其中一個男人狠狠踹去!
被擊中的男人毫無預警,腹部受擊後整個人往地上摔,「碰」的一聲,後腦勺重重砸在石板路面!
見夥伴倒地,平頭男人一愣,氣憤地想還手,卻尚未看清來人的面貌,就被一記重拳揮中,也摔倒在地!
裴晚曦呆看著眼前這幕,四周路人紛紛側目,表情同她一樣驚恐,甚至有人驚慌地發出尖叫。
瞥了眼身邊已頭破血流的同夥,平頭男人吃痛地摀著肚子,咬牙撐著地面想起身,看向戴著帽子的男人,「你、你這個死啞巴??」
聽見熟悉的稱呼,裴晚曦心跳漏了一拍,同時,眼前的男人轉過身,迎上她的目光。
被汗水打溼的額髮被帽簷壓住,男人臉頰印著血痕,臉色蒼白,呼吸帶喘,渙散的內雙眼定在她臉上。
和他對視了三秒,裴晚曦詫異地張口:「??孟乘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