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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條 戀愛解除條件(1):亞瑟王與蘭斯洛特的二次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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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過後,脾氣倔強的父親並未向我和花綸道歉,媽媽則是安慰我「下一個會更好」,這算哪門子的安慰?況且我和他根本沒有分手。

當晚我傳簡訊給花綸卻遲遲沒有收到迴音,撥了電話也未被接聽。翌日,韶安學長立刻帶了禮物及昂貴紅酒來訪,顯然是父親的精心安排。

我緊鎖著房門,拒絕接見差點強暴我的人,很難想像自己的父母面對這種未遂犯居然可以笑臉迎人,讓我難過又生氣,但是我缺乏蘭斯洛特的勇氣,也沒有保羅的狂放不羈,不敢當面訓斥韶安學長及忤逆爸媽,與其說拒絕接見那頭「玃猿」,不如說是將自己囚禁起來,不讓花綸以外的人見到我。

最終反而是我住進了那座囚籠,牢房門外沒有deadflowers,更無我心心念唸的那個他。

蘭斯洛特少了桂妮薇兒的陪伴,接下來的日子使我感到鬱悶不安,花綸好似消失在河面,完全不見蹤影,生活中失去他的任何訊息。當初他忽然闖入我的生命,又驀然消失在我的視野。

感到羞愧的我提不起勇氣主動去找他。或許《大河戀》中嚴厲父親對待兒子保羅也有類似心情,一種糾葛下的矛盾情愫,難以在父子關係之中暢然而談所有心結。

”darksideofthespoon”封面上”i’llbegod”刺痛我的雙眼,我尚未成為自己愛情世界的神,卻早一步變成愛情惡魔,斲傷花綸的真心。

「小白,我是不是該勇敢一點,帶著你一起去找他呢?」

桌上的小白好像對我露出困窘表情,不知該如何回答我所提出的疑惑。事實上,我已詢問過小白許多次這個難題。

在墨西哥索諾拉沙漠戰敗落荒而逃的蘭斯洛特,意外在克林姆之《吻》見證下,和桂妮薇兒發生高貴野蠻人般的第一次性愛,卻沒能在泰戈爾懸崖上拉住被推下的桂妮薇兒.花綸,任憑他如同自由落體,墜落在戀愛的阿刻戎河,瞬間被冰冷河水淹沒身影。

「像我這種人」真的有資格談戀愛嗎?

期待的大河戀轉眼變成「大河鍊」,緊緊束縛著我,原本責怪花綸造成愛的加害給付,卻演變成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膽小的花綸已經為我鑿出一條足以奔向自由的河流,原本綁住身心的鎖鏈已被鬆開,為什麼我缺乏跳入河中的勇氣?

蘭斯洛特絕不能再逃避,我必須去拯救失足墜崖的桂妮薇兒.花綸,挽救自己得來不易的初戀與自由。

再過不久便是約定好的兩天一夜賞楓之行,再不去戀愛的阿刻戎河把花綸給撈起來,萬一被小野未央奈拯救,轉而和他的蔻瑪醬攜手去太魯閣之旅,我便會再度被拋回那座杳無人跡的沙漠,窒息在寂寞之中。

**

相隔四天半未見面卻恍如隔世,難道這就是戀愛的咒語及魔力?愛情果真是時間的剋星。

我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戴上花綸送給我的音符耳環,在超市買了自己喜歡的零食,也順道在藥妝店「補貨」他所愛用的保險套。我羞紅著臉,勇敢獨自結帳,那時才驚覺我對花綸的瞭解實在太少,連他喜歡吃的零食都不太清楚。

相識至今,都是他默默地想辦法瞭解我的一切,接納我的所有優缺點,服從每一項指令。除了性愛之外,我不曾主動替花綸做過任何事,更沒想過要好好深入瞭解他,反而將他囚禁在不能說出愛的牢籠之中,當初老師提及佛洛姆所言愛的四大要素,全部付之闕如。

我在鬧中取靜的公寓外頭深呼吸,調整情緒,首度牽著小白準備開啟那座沒有時間的城堡。

我獨自緩步踏上階梯,一步一步前進,每踏出一步都使我感到緊張萬分;原來花綸那天承受的壓力是如此強大,然而他依然替我在沙漠中開鑿出一條自由的河流。

房門底下的縫隙透出燈光,緊繃情緒頓時獲得緩解。此刻是下午五點,原來花綸下課後直接奔回宿舍。

在逃出「索多瑪城」那一夜,我便要求花綸把課表如實告知,如此才方便我掌握所有節奏。這一次我打算給失落的花綸一個驚喜,以便暫時化解尷尬。

我首次用小白身上的鑰匙轉開了門鎖:「花綸,你看!我替你帶來最想要的deadflowers。」

我興高采烈揮舞著剛才所購入的保險套。

啊?

此際出現在我面前的並非花綸,而是坐在床上翻閱雜誌的蔻瑪醬─小野未央奈。

我和她不約而同發出疑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恍如隔世後,迎接我的是意料之外的小野未央奈;即使轉世重生,蘭斯洛特仍舊要面對亞瑟王的挑戰。

她看著我拿在手中的保險套說:「你和他做了嗎?是不是很棒?那個牌子的套子簡直像沒戴一樣,不過你是不是買錯尺寸了?似乎有點小?」小野未央奈旋即恢復鎮靜,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超強發電機。

陷入窘境的我急忙收起手上保險套後回答:「你怎麼會知道尺寸?難道你和花綸已經…」

「你放心,還沒有呢!雖然我很想要達到那個美妙境界。」她毫不扭捏說出真心話,完全不掩飾內心慾望。「不過前天晚上有接吻哦。」小野未央奈的甜蜜笑靨使我非常氣憤。

我不能中了小野未央奈的激將法,花綸明明答應我不再和她有親密舉動,我要相信自己所認定的初戀男友。

小野未央奈從原本屬於我的床位起身,一派輕鬆拉開了書桌前的椅子,示意我乖乖坐下,儼然她是這座小城堡的女主人。

阿咖與阿瑪蒂蒂絲在籠中睡得香甜,渾然不知即將發生驚天動地的二次決鬥。

「亙荷,現在我不會要求你把花綸給讓出來,我要讓他自己『回到』我的身邊。」小野未央奈幫我倒了一杯氣泡水後自信地說道。

小野未央奈使用「回到」身邊這個措辭讓我惱火,我不自覺抓著裙襬,抿著嘴唇思考下一步的動作。

我必須冷靜才行,就像釣魚一樣,必須沉著冷靜,保持耐心。

「你是來歸還鑰匙的嗎?」亞瑟王猝不及防揮出的一劍再度刺傷我。

她伸出漂亮的右手示意我交出小白,指甲顏色居然和我的一模一樣,難道是拉斐爾.花綸親自幫她塗繪?

不行,他所禮讚的聖母只能有一位而已。

我急忙把小白放入包包,小白和鑰匙都是我的,我又不是傻瓜,才不會平白無故讓出來。

「我是來找男朋友的,順便照顧阿咖和阿瑪蒂蒂絲,牠們都很想念我。」我刻意加強「男朋友」的語氣。「未央奈同學,你怎麼會在這裡?」

她噗哧一笑後說:「我已經餵好兩隻兔兔,連牠們的便盆也清洗了。現在是花綸要求我住在這裡。」

她的目光投向放著熔岩燈的角落,一隻咖啡色名牌旅行袋擺在一旁,上頭還放著一件桃紅色內衣。門口鞋架上擺放了四雙不同款式的女鞋,看來亞瑟王的軍隊確實打算長期駐軍在此;但是花綸的簡易衣櫥裡,還放著我的休間服和一套米白色bratop內衣褲。

面對眼前情狀,我訝異地說不出話來,二次決鬥的第一招過後,我便處於劣勢。

花綸,難道你就這樣把我拋進河裡,輕易地捨棄我們之間的戀情?雖然你不能說出「我愛你」,不過你是愛我的吧?

我不是大黑腳溪流中的鱒魚,千萬不要用飛蠅釣法使我上鉤;我更不是因為逞強而悄悄喜歡上你─我猛然想起自己根本未曾對花綸說出「喜歡」這個的詞彙。

小野未央奈坐在床邊,喝下一口氣泡水,雙眼炯炯有神凝視緊張的我。

「沒有愛的戀情,真的可以成立嗎?」

「我和他之間的戀愛停止條件一項一項達成,絕非你所想像的那樣膚淺。花綸是透過一次又一次的考驗才能和我交往。」

「可是最後一次考驗失敗了,而且還讓他受了重傷?」小野未央奈淺淺一笑:「他說得一點都沒錯,看來你真的單純過頭又矛盾,而且很像活在中世紀的騎士。」

亞瑟王不打算留情,準備一舉殲滅手下敗將蘭斯洛特。

「我才不是唐吉訶德。」那時我搞錯了西班牙史上最偉大騎士小說主角的活躍年代。「花綸呢?他在哪裡?」

小野未央奈無意理會我的焦慮。穿著緊身短褲的她,露出一雙修長美腿,微微弓起雙腿。

「亙荷,先偷偷告訴你,蔻瑪醬的爸爸很喜歡花綸,打算等他畢業之後一起回日本老家發展,他可以選擇東北大學繼續進修。取得學位後,再協助爸爸拚事業,所以我和花綸根本不需要『那個東西』,爸爸甚至期待提早當爺爺呢。」小野未央奈的雙眼猶如x光機,掃描透視我藏在包包內的保險套─保險套好似對我發出了嘲笑。

這絕對又是小野未央奈的耍詐伎倆,我千萬不能上當,不能心浮氣躁。然而亞瑟王這一劍又不偏不倚刺中我的身軀,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

花綸,你到底在哪裡?為什麼不快點回來救我?我不想成為愛情世界中的無助「漂鳥」。

“果實啊,你離我多遠?

花啊,我就藏在你的心裡。”

我想起了泰戈爾的詩,那顆鮮美果實離我越來遠,而且花綸不見蹤影,不知躲藏在何處。

「你剛才說的中世紀騎士是什麼意思?」狼狽的我勉強拿出盾牌抵抗。

「亙荷,你真像個情竇未開的小女孩,充滿太多不切實際的幻想,天真爛漫卻被迫夾雜許多的殘酷現實。」小野未央奈撫摸自己滑嫩的小腿後答道。「真正的戀愛,根本不需要任何考驗關卡。倘若在愛情之前擺上測試關卡,不啻是擺明將自己置於絕對優越的位置嗎?這正是無知之幕所要蓋掉的第一點。你知道花綸最喜歡我的哪一點嗎?」

「啊?這個…」我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迴應對手的直接與大膽,頓時忘了自己前來這座小城堡的初衷。

如果單以外表而論,那個有色無膽的傢伙,絕對是看上小野未央奈的美貌以及和我不相上下的大胸部。

我猶豫不決時,小野未央奈打破沉默。

「是這裡。」她的左手握住有著性感弧度的腳踝。「我喜歡你的腳踝所散發的致命吸引力,那裡也是需要用盡生命保護的地方,才能帶你走遍愛情世界。」她轉而輕輕捏著阿基里斯腱─人類唯一無法鍛鍊的地方。「一般男生多半會說喜歡眼神、氣質甚至美麗的心或靈魂,實在太過虛假,只有花綸毫不掩飾說出喜歡我的肉體,尤其是脆弱的腳踝與阿基里斯腱。光是他的勇氣與誠實就很讓人欣賞了。」

語畢,小野未央奈發出嬌俏的笑聲,聽在我耳裡格外刺耳。

那一夜是虛假的愛戀告白嗎?

花綸趁我睡著時,偷偷告白喜歡我全身飄散出的氣息,甚至引用張愛玲的名言,表示不會只看上女人的身體,更不會和小野未央奈變成「愛的對合犯」。但是現在小野未央奈卻直爽說出花綸對她的傾慕之處,和我所偷聽見的告白迥然不同。

究竟是花綸和小野未央奈在一起時喝醉,還是眼前的亞瑟王說謊?

古怪的花綸確實很有可能說出喜歡對方腳踝的赤裸告白,好似谷崎潤一郎筆下的「瘋癲老人」,對女人的美腳有著異於常人的偏執。

「他,我永恆的伴侶,向我靠攏。全身震顫著,親吻我的嘴唇。」

我的腦海浮出花綸在那晚悄悄唸出的但丁《神曲》─描寫保羅和法蘭西絲卡接吻的詩句。此時畫面切換成花綸柔情吻著小野未央奈的性感腳踝,全身不停顫抖。

我努力裝作不在意,不動聲色準備做出反擊,小野未央奈則是早一步出招。

宛如骨鯁在喉的她繼續訴說:「花綸應該已經全部告訴你了,但是他要保護照顧的並非罹患怪病的蔻瑪醬,而是守護擁有漂亮腳踝的未央奈。」

「咦?」

「換句話說,『抗nmda受體腦炎』離開蔻瑪醬後,他並不會隨著離開,因為花綸也需要我照顧他,我們是相互付出的愛。你知道他被令尊從懸崖推落後,目前人在哪裡嗎?我和他什麼也沒發生,但是我卻躺在這裡,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她拍了拍原本屬於我的床位,神情轉趨嚴肅。

我無奈搖搖頭。阿咖和阿瑪蒂蒂絲從睡夢中跳回現實世界,張眼看著我和小野未央奈的對決。

「請你拉開書桌右邊的第二層抽屜。」她的雙眼直視著我,瞳孔好像閃著火光,令人無法逼視。

我的右手不禁開始發抖,緩緩拉開抽屜。當初見到的那本《看得見的黑暗》首先映入眼簾,書本底下還有其他物品,我撥開眼前黑暗,赫然發現黑暗之下是一包又一包的藥袋:stilnox、xanax、ativan、effexor……

「花綸現在人在醫院,明白了嗎?這就是天真小亙所帶給他的致命愛戀。你和家人的魯莽舉動,害他憂鬱症復發,連房門都無法踏出一步,不停吃下那些藥物來壓制情緒以及絕望念頭,卻只是讓整體狀況變得更糟糕。」

極為陌生的藥物名稱從幽幽黑暗中飛竄而出,溶入小野未央奈的話語之中,同時以雷霆萬鈞的力量重擊我的腦部。

亞瑟王的最後一劍狠狠刺中我的心窩,愕然的我只能佇立原地不動,硬生生接下斬斷愛戀的石中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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