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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四條 愛的違憲審查(2):大河戀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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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臺正播放著《大河戀》(ariverrunsthroughit),一位父親站在大黑腳河(bigblackfootriver)中替兩位兒子示範特殊的「飛蠅釣技術」(flyfishing),優美甩竿動作及如夢似幻的山林溪流美景,令人心醉神迷。

「這部片是…」我的心隨著主角父親的優雅甩竿動作而飄動。

「就是經常在咖啡店或餐廳見到的那幅海報畫面嘛。」弟弟咬下一塊清脆的芭樂後說道。

喜歡看電影的媽媽好奇詢問:「花綸,你看過《大河戀》嗎?」

坐在我身邊的花綸微笑點頭,他的身旁好似飄散著來自美國蒙大拿州山林的氣息。假如能和花綸手牽手漫步在大黑腳河畔,在滿天星辰下浪漫纏綿,無拘無束地間聊,直到月娘消失在遠方天際線,不知該有多好?

爸爸放下手中的《二十一世紀資本論》,緩步走了過來。

「你在這部電影中看見了什麼?」爸爸突然冒出的問題攪亂我的浪漫想像。

「我看見了被大黑腳河水淹沒的deadflowers,以及一朵缺少水分的美麗荷花。」

「什麼?」

備感詫異的媽媽和大家不約而同轉頭望著花綸。

大事不妙,古怪的花綸在最後關頭終於要發作了嗎?

萊布尼茲、西塞羅或畢達哥拉斯,拜託你們快點制止花綸的發言。

花綸轉頭看了我一眼,接下來他彷彿開始循著螢幕上的大黑腳河溯溪而上,找尋不知在何處的溪水源頭。

他的腰間插著一把生鏽石中劍,手中握著釣竿,上頭沒有釣線更無魚鉤,當然也沒有飛蠅釣必備的自製假魚餌,釣竿末端綁著一朵即將枯萎的純白荷花。

他踽踽獨行在溪流之中,背影看起來相當孤寂。

《大河戀》乃美國作家諾曼.麥克林所撰寫的自傳式小說。1992年由勞勃.瑞福執導翻拍成同名電影,拍攝地點就選在故事的發生地─蒙大拿州的大黑腳河。片中的山川壯麗景緻為重要看點,然而全片像一部敘事長篇散文,娓娓道來諾曼.麥克林與父親、弟弟之間的互動成長。

全片採用主角視野的倒敘法,描述在1920年初期蒙大拿州米蘇拉小鎮的麥克林家族故事。主角諾曼和弟弟保羅的父親在長老會教派擔任牧師,兩兄弟從小就受到父親嚴格管教。哥哥諾曼生性保守拘謹;弟弟保羅正好相反,帶有反叛不羈的性格。

保羅小時候曾說長大要成為一位飛蠅釣漁夫,諾曼對他笑說事實上沒有這種職業,保羅對於嚴厲父親的管教方式十分不滿,卻沒辦法直接說出口或妥適溝通,緊張的父子關係始終讓哥哥諾曼擔憂不已。

生活在米蘇拉小鎮的人們有三大要事:工作、教堂及釣魚。

因此兩兄弟的父親在他們還是小朋友而無法真正在河中釣魚時,便嚴格教導他們「飛蠅釣」揮動魚竿的節奏及方式,毫不馬虎,甚至使用節拍器做為甩竿節奏的判準,簡直是在訓練職業釣手般嚴厲。

「飛蠅釣」是相當特殊的一種釣魚方法:在魚鉤的上頭勾著蒼蠅、飛蟲等假魚餌,利用具有韻律的甩竿方式丟擲釣線,使魚餌看起來像是飛在河面上的昆蟲,誘使鱒魚或其他食蟲魚類躍出河面而上鉤。整幅飛蠅釣的畫面十分賞心悅目,搭配蒙大拿州既有的美麗山川景色,更凸顯大自然的卓越之美。

桀驁不馴的保羅曾說自己永遠不會離開蒙大拿州,頗令人感到意外;反倒是謹慎內向的諾曼去了新罕布夏州念大學並取得優異成績,準備擔任教職。此外,保羅長期和父親有著矛盾情感,使得保羅長大後更加狂放不羈,對兒時管教方式耿耿於懷,經常鬧事而出入警局,使得身為兄長的諾曼非常擔心弟弟總有一天會出事。

保羅在哥哥諾曼隻身在外求學期間,憑藉自己的天賦,創造出新的飛蠅釣方式,揮竿、甩線、放繩的韻律及手法,都與父親教導的大不相同,隱約暗示對父親嚴格教養的一種反抗,渴望自由卻又不願離開自己深愛的家鄉,更無法脫離原生家庭的羈絆,這種天才般的個性,倘若沒有適正的導引或情感宣洩出口,非常容易導致一種自我毀滅的傾向。

1920年代初期的美國社會相當封閉,各種階級劃分充斥在日常生活之中。

片中時常提及長老派教會、浸信會教徒的區分等等,就是一個例子。諾曼的親密女性友人潔西是白人浸信會教徒,但是保羅的女友卻是原住民印地安人;人們也會用傳統姓氏來區辨一個人的原初來歷。這些既存的保守社群價值未必直接帶有歧視,卻給諾曼家族的信仰價值帶來影響,更對保羅產生莫大衝擊卻無法改變。

在既有框架秩序下,自己到底可以掌握多少自由?是否只有在大黑腳河中釣魚時,才能享有片刻的祥和與自由自在,專注聆聽來自於溪流的話語。

由於全片並沒有屬於弟弟保羅的內心獨白時刻,觀影者─甚至是原作者哥哥諾曼─需要細心觀察保羅的一舉一動,透過一次又一次飛蠅釣時的自我獨處,來側面探知保羅內心想法,今後保羅又該何去何從?嚮往不羈的自由卻只能永遠佇立在原地?

原著小說及影片均無高潮迭起或峰迴路轉的商業電影劇情,一切就像那條貫穿山林的大黑腳河,淙淙溪流承載著親情羈絆與糾葛,日夜不停奔向遠方。

你必須走近那條河流,掬起清澈河水,才能感受蘊含其中的語言和雋永情感,以及那道永遠無法挽回的矛盾傷痛─保羅最後死於非命,年紀輕輕即殞逝而去,徒留那個在河中以天才般姿勢揮動釣竿的身影。

女主角潔西曾說:「為什麼總是那些最需要受到他人幫助的人,拒絕別人的幫助?」

諾曼與自己的父親未能及時援助迷惘的保羅,或許是大黑腳河上永遠的遺憾悲痛。保羅心中有許多的愛,卻只能默默將那些無法說出口的情感,綁在魚線之上,拋入大黑腳河,奔向未知遠方。

『我的年紀太大已無法再使用飛蠅釣使魚兒上鉤,有些朋友甚至認為我不應該再釣魚,但我還是會在大黑腳河畔獨釣。

到了最終,一切都合而為一,有一條河從中奔流而過。這條河是由一場世界性的大洪水所開鑿而出,來自時光底層,在巨巖間川流不息。某些石塊上還留有亙古常新的雨痕。石塊底下便是語言,其中一部分的話語是由它們所發出。在我的內心之中,總有流水潺潺縈繞不去。』

片尾時,老年的諾曼孤身站在大河旁垂釣,憶起種種童年往事,吐出了最後獨白。大黑腳河的水流兀自前奔,日夜永不止息。

花綸神色略顯憂傷,他悵然所失述說自己親眼見到的《大河戀》。

剎那間,我聽見花綸所鑿出的河流發出低語,感動地差點落下眼淚。許多年之後,我和那時的男友再次看了《大河戀》,最後時刻我忍不住痛哭失聲,任憑自己被記憶長河的水流不停沖刷。

爸媽聽完花綸的答覆後,看著螢幕上父子三人一起在河中進行飛蠅釣,嚴格的父親優雅地甩竿放線,保羅逕自邁至一旁,用新的手法和自己父親一較高下。媽媽失神地看著保羅所展現的技法,爸爸此際不禁發出一聲感嘆。

一條不知名的大河,從很久以前便從我們一家四口之中流過,全家人卻裝作毫無所悉,花綸在短短時間內就發現了被河水困住的我,奮不顧身躍入湍急溪流,拼命遊向我,只為了替我捎來短暫自由。

有了自由,才能真正體會愛情,享受時間,理解自我存在的意義。

此刻,客廳猶如被潺潺水聲包圍,沒有人發出任何言語。

正在贖罪的弟弟急忙轉檯來疏濬逐漸上漲的水勢。

「來看看輕鬆的偶像歌唱表演吧。」他將頻道切換至日本偶像團體的歌唱節目,螢幕放映出他最愛的「小坂菜緒」,孰料歌曲名稱是”像我這種人”(僕なんか):

“像我這種人沒有愛你的資格

像我這種人事到如今

想留在你的身旁是行不通的

從遠方偷偷望著你

只能告訴可恥的自己

該是放棄的時候了”

歌詞簡直就是女生版追尋自由的保羅心聲,為何理應帶來歡樂希望的偶像團體會唱出這樣的歌曲?

「我知道了,就像『大禹治水』那樣是吧?」爸爸以爽朗語氣說出擅長的冷笑話。

「可能先要『女媧補天』,才能事半功倍。」媽媽捧場地接龍說出下一個冷笑話。

謝謝你,花綸。

感謝你替我和弟弟鑿出一條新的河流,為我帶來另一朵deadflower。

我在內心悄悄說出真心話。

今晚的戀愛違憲審查順利落幕。我離情依依在玄關準備送別花綸,媽媽禮貌性地從客廳走了過來,一同向我的初戀男友道別,倏然,一道驚天之雷打入玄關:「他還是配不上我家的亙荷!」

冷酷無情的批判從天空裂縫傳入我和花綸耳中,女媧欲補天,然而為時已晚。媽媽急忙趕回客廳阻止父親,驚嚇過度的我一臉茫然看著花綸,隨後轉身欲奔回客廳找父親理論,體貼的花綸伸出右手拉住我後開口:「我知道這一天終究會來臨,只是比預期早了一點。」

「花綸…」我哽咽地看著他,保羅身影好似重疊在花綸單薄的身軀之上。

「我的任務其實已經完成了。」

悲傷的他轉身離去,落寞背影倒映在玄關的鏡子之上。

我卡在原地動彈不得,耳邊不停響著父親的無情─他配不上亙荷…他配不上亙荷…

我難過地掉下眼淚卻無法上前追回花綸,一股強大的溪流衝擊力使我寸步難行。

大河戀,終究是曇花一現嗎?

那條承載我們戀情的河流,這次會出現荷米斯拎著金色和銀色的花綸,接著問我遺失的是哪一位嗎?

我只要那個膽小又古怪不帥氣的花綸!

我蹲在玄關的地板上流淚,身旁彷彿流過冥界的阿刻戎河,悄然無聲吞沒我的鼻息,將受傷的花綸衝向黑暗深淵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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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一:此段為真人真事改編,可憐的花綸!至今想來依舊讓人鼻酸。那時的花綸已經是國內第一志願法律研究所的碩士生,卻仍舊被女方長輩所嫌棄。

註二:本作出現的偶像小坂菜緒及歌曲”像我這種人”(2022年)以及《我發瘋的那段日子》,是唯二不符時空背景設定的描寫,其餘事件或時事,均屬截至2004年10月為止的真實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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