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嘉失笑,和她錯身上樓,同樣收拾好書包,又給summer餵了點吃的,原路返回。
那時陳遲頌在手機上搜著附近已經開門營業的早餐店,還真有一家,銀絲麵館,離這兒不遠,兩人就沒再搭車。
路邊下了半夜的雪開始化,有點溼滑,司嘉兩手插著兜,腿在動著,但腦子其實已經困到懶得動,跟在陳遲頌後面,亦步亦趨地走著,所以連陳遲頌什麼時候停下來的都不知道,額頭就這麼撞到了他的肩膀。
頭頂傳來他的低笑,“你走路都不看路的?”
司嘉抬眼看她,輕輕皺眉,“你停下來都不出聲的?”
陳遲頌還是笑,問她是不是累了。
“嗯。”司嘉沒否認。
“走不動了?”
司嘉還沒答,陳遲頌就直接朝她伸手,“懶鬼,手給你牽要不要。”
清晨五點多,路上人跡稀疏,肅冷的寒風在兩人之間流連,彼此垂下的書包帶子時不時能被風吹晃到一塊兒去,似有若無地纏兩圈,又分開。
司嘉仍一眨不眨地看他,看他伸出來的手,骨節分明,看著就很好牽的樣子,可半晌後,她只伸手拽住陳遲頌的衣袖,“走吧。”
五分鐘後,兩人走到麵館門口。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露出一點太陽的輪廓,曙光隨著兩人推門進去的縫隙溜進店,老闆聞聲從後廚冒頭出來招呼:“兩位來吃早飯啊?”
司嘉嗯了一聲,連價目表都沒看,因為剛掛完水,直接點了一碗最清淡的雞蛋麵,然後側頭問旁邊的陳遲頌要吃什麼。
“和你一樣。”
“哦,”司嘉走到收銀臺前,對老闆說:“兩碗雞蛋麵,一碗不要放香蔥。”
陳遲頌也跟了過來,掏手機要付錢的樣子,順便低聲糾正:“兩碗都不要。”
這話一出,老闆停了打單的動作,像要等他們確認到底幾碗不要香蔥。
司嘉示意老闆聽她的,然後朝陳遲頌一斜額,說:“不要香蔥的那碗就是給你的。”
陳遲頌問她怎麼知道。
“就是知道啊。”不以為意地撂下這一句,司嘉先點開微信,掃完碼,接過老闆遞來的小票,說了聲謝謝,也不顧還沒反應過來的陳遲頌,徑直往靠窗的位置去。
面上得很快,熱氣騰騰的,但司嘉沒急著吃麵,先舀了一勺湯,等胃裡暖和一些,才慢慢用筷子夾著面往嘴裡送,臉側的碎髮險些滑到碗裡,她抬手順到耳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朝對面的陳遲頌看了一眼,問:“你累不累?”
陳遲頌吃麵也一停,“你想聽實話還是謊話?”
司嘉以一種你要這麼問,那我就不問了的表情注視著他。
陳遲頌笑出來,“行了,我沒你想得那麼脆弱。”
“一個通宵而已。”
這話聽著莫名有些心酸,像是習以為常後的淡然,麵條在嘴裡緩慢地嚼著,過了一會兒她又問:“做好學生,是不是很辛苦?”
陳遲頌不置可否地笑,“苦不苦的,你不是也經歷過?”
他指的是她初中時候。
“再說,是因為我們有這個能力做到最好,痛苦和考驗才會降臨。”
這麼一句話,從陳遲頌嘴裡說出來,伴著窗外一點點升起的陽光,司嘉心頭微動。
但剛要點頭,擱在桌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在萬籟俱寂的清晨顯得刺耳,她抬頭,陳遲頌也跟著抬頭,看過去,也看清楚了,手裡的筷子就順勢往碗沿一擱,眼睛裡的興味倏地變濃,在鈴聲唱到第十九秒,在連老闆都聽不下去想出來提醒一聲的時候,他笑著問:“不接嗎?”
司嘉不答,直接按下接通,“喂。”
店裡安靜,哪怕沒有開揚聲器,梁京淮的聲音照樣能夠清晰地傳進兩人耳裡:“你醒了嗎,我沒有打擾到你吧?”
對面的陳遲頌別有深意地挑了下眉。
司嘉視若無睹,“醒了,有事嗎?”
大概是鼻音還明顯,梁京淮聽出來了,他同樣問了她一句你是不是生病了。
司嘉這次沒瞞,但也避重就輕地答:“有點感冒。”
梁京淮就問她有事沒事,司嘉說沒事,又耐著性子問他一遍打過來什麼事。
“哦,我買了豆漿和粢飯糰,等會帶給你,你就別買早飯了……”
司嘉的筷子仍握在手裡,攪著碗裡的面以防變坨,梁京淮還想說什麼,被她打斷:“梁京淮。”
“嗯?”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
那頭的人愣了下,問她為什麼。
那時門口有今早第二個客人進店,歡迎光臨的聲響就這麼鑽進聽筒,梁京淮大概是聽到了,也大概是想問她在哪,可由於沒立場問,只能生生壓下。
司嘉勾了勾唇角:“因為我已經快吃飽了。”
和你的好兄弟。
這六個字,她無聲地說給了面前的陳遲頌聽。
第14章 霓虹
◎下一秒被直接帶進了陳遲頌的懷裡。◎
吃完麵, 兩人往學校去。
早上六點,這座城市開始甦醒,路邊車流開始變多, 風還是冷, 司嘉的手仍塞在口袋裡, 低著頭不遠不近地跟在陳遲頌身旁,一路無話,直到經過一條小巷口時, 倏地感覺書包肩帶被拎了下, 緊接著肩膀也被攬住,整個人微微踉蹌, 下一秒被直接帶進了陳遲頌的懷裡。
耳邊是他的心跳。
與此同時感受到一輛腳踏車擦著她的衣角而過, 車鈴響兩聲。
騎車那男生在距離司嘉一米的地方剎車,回頭笑嘻嘻地朝她問了一句學姐你沒事吧, 但說這話的時候目光還梭巡在司嘉和陳遲頌兩人之間,明晃晃一副“我倒要看看你們倆有什麼貓膩”的嘴臉。
司嘉皺眉, 剛要說話,陳遲頌先鬆開了她,低額在她耳邊說了句“你先走”,司嘉問他要幹嘛, 他不答,兩步走到男生面前,他比那人高出一個頭, 氣場上也直接居高臨下地壓著, 說了什麼聽不見, 只能看見男生臉上的看戲神情漸漸收了, 到後來連眼神都有點怵。
見慣了陳遲頌吊兒郎當的模樣, 難得看他這副生氣的狀態,司嘉覺得稀奇,腳步也沒動,就這麼站在原地,看陳遲頌教訓完,才慢悠悠地走過去,朝男生看一眼,沒看見他胸口的校牌,但照樣開口:“高二四班張凱,對吧?”
陳遲頌偏頭看她。
張凱更沒想到司嘉會脫口而出自己的名字,愣住,“……你認識我?”
司嘉將滑落手肘的書包重新背好,似乎覺得他這句話很有意思,笑了笑,說:“學校就這麼大,想認識一個人不難吧,更何況,德育處你和我都沒少去。”
她說你和我的時候,咬字特別重。
張凱嘴巴張了張,剛想說話,學姐你三個字剛發出音,被司嘉打斷,她又獨獨重複了一遍“學校就這麼大”這句,但意思明顯不同了,然後接著說:“所以什麼都別多想,什麼都別亂說,好嗎?”
看似徵求意見的一句,張凱又愣愣地看了司嘉兩秒,“……好。”
他推著腳踏車匆匆走了。
司嘉也沒刻意等陳遲頌,一言不發地走在前頭,路過學校附近的一家麥當勞時,徑直拐入,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隨著她推門進去,驚動了還在打掃衛生的店員,她目不斜視地朝點單區走,“一杯燕麥拿鐵。”
“兩杯。”身後緊隨一道男聲。
司嘉連頭都懶得回,朝收銀員示意照做,她一起結賬。
然後兩人退回等餐區,沒坐,就站著,司嘉環臂倚著牆,看起來真挺困的,陳遲頌看著,沒說話,只不動聲色地朝她又走了一步,是司嘉再打一個瞌睡就能夠靠到他肩膀的距離。
可下一秒,陳遲頌的手機響。
司嘉聞聲幾乎是一激靈地重新站直身體,懊惱地撫了撫自己額頭,掃旁邊那人一眼,見他正盯著手機,眉皺著,才悄無聲息地退後一步。
位置又擺正了。
陳遲頌出門去接的電話。
司嘉透過被服務員擦得蹭亮的窗戶,看向站在街頭風口的他,頭髮被吹得有些亂,這個點這麼早,電話那頭也不知道是誰,但她只知道,他和對方似乎聊得並不愉快,再推門回來的時候,那些熬過一夜的疲憊好像全都被這麼一通電話激了出來,左手插著兜,握著手機的右手垂著。
還沒完全熄掉的螢幕上是一串沒有備註的號碼。
匆匆一眼,司嘉覺得有點眼熟。
但再多的,想不起,捋不清,咖啡也正好在那時完成,店員問她堂食還是打包,思緒一下收住,她說打包。
而後的一段路,兩人沒再走在一起,司嘉先進教室,看著窗外陳遲頌比她晚五分鐘,從走廊穿過,從二班門口經過,最後消失在一班後門裡。
日出結束,天徹底亮了。
也是當天早上,司嘉才知道昨天七班那件事,在年級裡傳了幾圈,發酵成什麼樣,又被編排了多少個版本,其中她和陳遲頌的名字,是被討論最多的,因為在所有人眼裡,他們八竿子打不著。
他們唯一的交集,就是高二下學期兩人都站在國旗下念過檢討。
說起來,那次抽菸事件,陳遲頌當時其實是把她撇得一乾二淨的,他腦子聰明,自洽邏輯強,年級主任問什麼,他都能天衣無縫地答,愣是一個人把所有處分都擔了下來。可年級主任不信邪,壓根不信司嘉在場卻什麼都沒做,所以第二天又挑刺似的給司嘉找了個小麻煩,讓她寫了五百字檢討,在下週一的升旗儀式上和陳遲頌一塊兒讀。
五百字好過三千字,司嘉沒異議。
司嘉還記得,因為對陳遲頌的通報批評,那一週的升旗儀式,年級缺勤率有史以來的低,也是從那天起,很多女生對陳遲頌的印象發生了巨大轉變,是沒想到一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私下會抽菸,同樣也是連一張圖都不需要,就能給他多加一層這個年紀女生都吃得不行的痞壞少年的濾鏡,明戀的暗戀的人更多了。
而表白牆上甚至有人發了一張當時兩人的同框。
看角度很明顯是偷帶手機,然後藉口上廁所,到主席臺對面的藝術樓上拍的。
晴空萬里的早上,明媚耀眼的陽光,旗杆上的五星紅旗飄著,拍到的都是兩人的側臉,陳遲頌應該是讀完了,一個下臺,一個上臺,一個低頭,一個抬頭,兩人擦肩而過,視線隨著彼此手心裡那張薄如蟬翼的檢討書撞在一塊兒,風吹動司嘉的馬尾,同時吹動陳遲頌的衣襬。
拍得還挺有感覺的。
司嘉隨手點了儲存,在教室裡一大波人到達前,把手機放進書包隔層。
第三門英語還是在七班考。
這回司嘉沒急著去考場,她踩著點到門口,可偏偏一抬頭就看見一個同樣慢悠悠朝這兒走的陳遲頌,經過一夜冷卻的那把八卦之火就這樣又在小範圍裡重新燃起來了,司嘉能感受到門內看過來的目光,視線交錯,陳遲頌無聲地挑了挑眉,斜額示意她先進。
她也沒給反應,收視線,進門,然後在四十幾雙眼睛的注目下,走到自己位置坐下,一室寂靜,顯得她咳嗽的聲音格外清晰,昨天坐她後頭那男生聽見了,梁京淮聽見了,卞語帆也聽見了,他是最後一個進教室的,但沒急著往自己座位去,他直直地朝司嘉面前來,等停下,司嘉才看清他手裡除了筆袋以外,還拎著的一樣東西。
是一瓶緩解咳嗽的糖漿。
司嘉看著,不自覺地皺眉,問他幹什麼。
“昨天的事我回去又反思了一下,確實是我的不對,光口頭道歉好像不夠誠意,所以想來給你賠個罪。我買了這個,希望對你有幫助。”
卞語帆說著,把手裡的藥瓶遞給她。
司嘉不得不接。
因為監考老師進教室了。
一場考試,糖漿擺在保溫杯的旁邊,早上那杯咖啡在腦子裡發揮著作用,司嘉的思緒從未有過的清晰,以至於收卷鈴一打,這次眾人都不約而同地放慢了拿東西走人的動作,看熱鬧的意思昭然若揭,而司嘉就在這片微妙的氛圍裡第一個站起身,她走到卞語帆桌前,敲了敲他的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