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你有點事。”她說。
卞語帆明顯愣了下,他抬手指了指自己,似乎不太理解司嘉找他能有什麼事,但司嘉並不打算當眾解釋什麼,徑直轉身,在一陣眾人的低唔聲裡走出七班教室。
她在走廊盡頭的拐角等到了慢半拍出來的卞語帆。
“你找我?”
“糖漿誰給你的?”
四目相對後兩道聲音一齊響起,司嘉平靜地看向比她高了半個頭的卞語帆,卞語帆卻因此而心虛地移開視線,嘴上說著:“……說了我自己買的啊。”
“那我換個問法,”一陣穿廊風吹過,司嘉沒忍住偏頭咳了一聲,而後才重新對著卞語帆問:“是梁京淮吧,他買的,他讓你給我的,對不對?”
這下卞語帆的神情一滯,那句臥槽應該是被自動消音了,只脫口而出一句你怎麼知道,然後反應過來時已經晚了,司嘉把手插進上衣口袋,點了點頭。
“昨天那事你回去到底有沒有反思我不知道,但起碼不至於能有這麼大的醒悟,你們男生好面子,我都懂,所以除非是有人讓你心服口服這麼做。”
每個字都戳著卞語帆的心窩說,抽空看一眼他的反應,蠻有趣的,司嘉頓了頓繼續道:“而且我生病的事沒幾個人知道,他是其中一個。”
該說的話說完,司嘉沒在走廊上多留,風挺冷,她轉身下樓。
回到二班時,剛好是各科課代表在黑板上佈置作業,梁京淮不在,司嘉問了他後桌兩句,得到他在班主任辦公室的訊息。
正要再次出門,先被晁藝檸叫住,大概是剛剛聽說了七班事件的2.0版本,到現在為止,終於按捺不住了,抱著她的手臂,壓低了聲問她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什麼什麼情況?”
“陳遲頌和班長,你選誰?”她就直接問了這一句。
那時教室裡鬧哄哄的,其他人仗著班主任還沒來,對答案的對答案,聊天的聊天,就像熱鍋上的蒸籠,又燥又吵,晁藝檸的話差點淹沒在裡面,她甚至問的不是喜歡誰,而是選誰。
蠻有意思的。
司嘉笑了笑,反問她:“你要不要賭賭看?”
晁藝檸一聽這話更來勁了,眼睛都亮了,一拍大腿惹來周圍女生一記好奇的目光,她頓時收斂,湊到司嘉耳邊用氣聲說:“那我這次必須賭……陳遲頌。”
司嘉挑眉看她,“為什麼?”
“拜託,你們一起念過檢討唉,超酷的好不好?”
司嘉的笑意就更濃,她緩緩抽出自己的手臂,站起身,又俯身,捏了捏晁藝檸的臉,“我比較想選你呢,寶寶。”
說完,也不管身後晁藝檸被調戲了的一聲叫,司嘉頭也不回地出門。
班主任辦公室在另一棟樓,從教學樓過去得穿過一條連廊。司嘉一邊嚼著早上順手買的枇杷糖,一邊走,好不容易到樓梯口,沒想到會迎面碰上葛問蕊。
但更沒想到的是,葛問蕊的狀態出乎意料的差,兩人一上一下,可連半秒的對視都沒有,她走得匆匆,差點撞到司嘉的肩膀。
司嘉撐了下扶手,轉身看了眼葛問蕊的背影。
而後敲門進辦公室的時候,才發現陳遲頌也在。
他站在一班班主任面前,垂著頭,又因為她的一聲“報告”而抬眼,饒有興致地盯她兩秒,才悠哉哉地重新低下頭聽訓。
梁京淮同樣聞聲看過來。
但司嘉沒往任何人哪兒撂視線,她徑直走到班主任那兒,把昨晚的就診病歷遞給班主任,把來意說明,班主任也沒有難為她,請假單批的爽快,還讓她早點去掛水,掛完早點回家休息,司嘉點頭說好。
然後才朝梁京淮看了一眼。
他領悟得還算快,沒讓司嘉在走廊上等太久,當欄杆外的晚霞開始連天的時候,司嘉頭頂的光被人遮了下。
她側頭,“你出來了。”
梁京淮嗯一聲,然後問:“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聞言司嘉就把身體完全轉了過來,和梁京淮面對面:“梁京淮,這話應該我問你吧,又要給我帶早飯,又給我買止咳糖漿,你是不是有話要跟我說?”
“如果我說是呢?”
“那你可千萬別告訴我,你喜歡我啊。”
說完這句,司嘉直直地盯著梁京淮,他亦然,不避不躲。
然後梁京淮依舊回:“如果我說是呢?”
臉上還是那麼淡然,也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六個字,可偏偏能感受到這一句裡他濃烈的感情博弈,像是一番大徹大悟之後的某種決心。
可就算如此直白地感受到了,司嘉也只是對他笑一笑,“那我只能說抱歉了,你的好意我全都心領了,也謝謝你之前所有的照顧,一對一幫扶的事兒我會抽空去跟班主任說,你以後就不要再把心思放我身上了,你的競賽,你的保送都要好好準備,祝你前程似錦,真心的。”
態度撂明,司嘉就準備轉身走了,梁京淮的聲音卻又低低地響起,在她的身後問她:“是因為陳遲頌嗎?”
那時正值高二放學的點,一陣喧鬧湧著,兩人都沒注意到遠處的辦公室門砰的一聲關上。
司嘉停頓五秒。
然後在意欲否認的第六秒,有道懶洋洋的聲音強勢地插了進來,叫的是她的名字:“司嘉。”
梁京淮抬頭,她回頭,視野裡就這麼看著陳遲頌單手插兜,慢條斯理地從辦公室出,氣定神閒地朝兩人來,他先和梁京淮對視一眼,然後朝她勾了勾唇:
“走了,陪你掛水去。”
第15章 霓虹
◎“我剋制過,但沒用。”◎
司嘉跟陳遲頌走了。
但也僅僅是走出梁京淮的視野。
兩人一前一後地下樓梯, 司嘉捏著請假單走在前面,陳遲頌仍舊雙手插兜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直到從辦公樓拐進教學樓, 高二放學的人潮還沒散, 三三兩兩地和司嘉擦肩, 在不知道第幾次發生摩擦時,陳遲頌從後面拉住她的手腕,“走這麼快乾嘛?”
那時他們已經到了走廊盡頭, 離風暴中心遠了些, 耳根也暫時清淨,司嘉就順勢轉身, “那你呢, 你到底想幹嘛?”
陳遲頌的眼睛抬了一下,似乎覺得她問得莫名其妙。
晚風吹著司嘉手裡那張請假單簌簌的響, 她搖了搖頭,“你別這樣, 陳遲頌。一場流感而已,我可以一個人看病,一個人掛水,以前有次我發熱發到四十度, 蒙在被子裡睡一覺也就過去了,沒什麼過不去的,我犯不著你這樣熬夜又翹晚自習的來陪我, 這份人情我還不了。”
氣氛微微凝固。
司嘉說完一段話, 心口跟著起伏, 仍看著陳遲頌的眼睛, 直到半晌後聽見他問:“什麼時候的事?”
文不對題的六個字, 她愣了下,“什麼事?”
“四十度高燒。”
又是兩秒的怔愣,司嘉沒想到他的關注點是這個,別了腦袋低聲答:“……去年,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
“家長呢?”
“我一個人住。”
陳遲頌皺眉,“為什麼不去醫院?”
“不想動。”
“那要是燒傻了怎麼辦?”
“反正也不聰明。”
陳遲頌無聲地笑了,以一種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姿態看她,挺欠揍的,然後他說:“我爸心臟不好,定期要做檢查。”
話題轉得猝不及防,司嘉睨他。
“所以今天我本來就是要去醫院的,不存在因為你不上晚自習,至於凌晨帶你去醫院這事兒,如果讓你造成了心理負擔,抱歉,是我欠考慮了。”
他一字一句地說,與此同時司嘉感覺手腕就快要被他捂熱了,他卻倏地放手:“我會在門口等你到六點,要不要和我一起走,隨便你。”
說完,也不在意她的反應,他先她一步轉身離開。
而司嘉在原地站了兩分鐘,才往班級走。
晁藝檸見她回來,前不久的調戲早已被拋之腦後,把剛發的英語答案拍在她桌上,一副火急火燎的樣子,讓她趕緊對對,司嘉問她怎麼了。
“20個完形我錯了11個!!!這答案假的吧?!”
司嘉一聽這話直接笑了出來,“那估計是。”
邊說她邊照做,晁藝檸在旁邊屏息看著她把完形對過去,只錯了四個,發出更生無可戀的一聲嘆息:“完了,我這次又要喜提滅絕師太的重點關注了。”
滅絕師太是她們班的英語老師,一個臨近退休的老太太,從業三十餘年,姓嚴,默寫作業抓得特別也嚴,根本別想有小偷小摸的糊弄行為,之前司嘉沒少被她罰,而每年高一新生進校,在牆上發帖提問本校老師紅黑榜,必有她。
司嘉仍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的話也不說了,只讓她自求多福。
晁藝檸不死心地又對了一遍,最後的希望隨之破滅,同時注意到司嘉收拾書包的動作,問她去哪,“不上晚自習了嗎?”
“嗯,”司嘉沒瞞,“去掛水。”
說這話的時候,梁京淮剛好從前門進來,不偏不倚地聽見,他腳步一頓,看著她。
最後一沓試卷放進書包,司嘉在喧鬧中起身,對晁藝檸耳語一句晚上還有卷子的話幫我放在桌肚裡,晁藝檸朝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
然後才緩緩看向堵在自己桌前的梁京淮,“班長,麻煩你讓一下可以嗎?”
梁京淮沒動,“你真要跟陳遲頌走是嗎?”
教室裡還是鬧哄哄的,沒完沒了的吵,司嘉的心情被攪得有些燥,他不退,她就進,第一次以一個問題少女的姿態抬頭看他,輕佻地笑了下:“不然呢?班長,你請假帶我去掛水啊?”
說完,司嘉直接把書包往肩上一甩,給他一個你省省吧的眼神,沒再堅持要他讓,另闢蹊徑地轉身從後門出。
那會兒高一高二的已經放乾淨了,偌大一棟教學樓,一到三層空蕩蕩的,司嘉從走廊穿過,風吹在身上有股刺骨的寒意,她裹緊了外套,順便把關了一天的手機開機,刷完幾條動態的時候,也走到了校門口。
陳遲頌如他所說的站在那裡,等她。
因為之前被他提醒著想起過初三的第一次相遇,隔著一條人行道的距離,司嘉慢悠悠地停了腳步,就這麼看著他,發現這人是正兒八經地長開了,還長得更帥了,男女通吃的那種帥。他低頭在划著手機,手背上的青筋隨著指節動作而起伏。
沒過半分鐘,一輛計程車停在他面前,捲起滿地落葉和塵灰,他因此抬頭,無比自然地看到了一個正在盯他的她,兩人視線一對上,他並不驚訝地笑了笑。
然後朝她招了招手。
司嘉走過去,他上車時門沒關,她就直接彎腰坐進去,書包被陳遲頌接過,緊接著聽見他朝前面撂了一句:“去花園街。”
“不是去醫院嗎?”
車子很快發動,陳遲頌說先吃飯。
“哦。”
陳遲頌帶她去的是花園街最有名的那家潮汕粥鋪。
有名到了什麼程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