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拔出了刀,心中忽然起了顧慮:「該不會……你也像那個銀蛇一樣愚蠢,把自己弄成那些半人半怪物的異形戰士?」
「你太自大了。」他張狂大笑,「你還真以為你是戰天使下凡附身,不搞那些名堂就沒人打敗得了你?」手一揮,刀鋒已經遞到我面前。
我凝神揮刀一格,「鏗!」一聲震得手臂微微發麻,腳下藉勢後縱,他接著一刀便刺了個空。
「想不到你這總隊長的位子坐了這麼久,功夫卻一點沒退化,身手還是好得很。」鐵鷹帶刺地說著,手上刀出未停,有如吹起了一陣雪花般片片飛來。
「不能不好。」我凜然說著,如同貓眼般銳利盯著刀尖上閃亮的一點。此時鐵鷹使得是正手刀,利用他人高手長的優勢展臂揮刺,我握的則是反手刀,刀柄在上刀刃向前,曲肘回臂間將來刀一一擋回。
「你就這麼點本事嗎?」鐵鷹喝道,「刷刷刷」連揮三刀。
「對付你已經夠了。」我道,翻腕格刀順勢反擊,他大步後縱,刀風掠過胸前,在衣服上帶起一線波紋。「不過有一點我很好奇,在拉姆時,你是怎麼利用病毒破壞基地系統的?」
「基地裡雖然到處暗藏著監視器,不過咱們的臥室可並沒有,出發前夕我撬開天花板爬管線通道進入到機房,從這裡接上主線路灌入病毒,就可以輕鬆避開外部的防火牆直接侵入系統,等設定時間一到它就準時發作,這有什麼難的?」他得意地說著,「你可別以為我們唸體育的就一定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忘了告訴你,我另外副修的科目可是資訊工程,這種強接硬體入侵系統的事對我來講根本是小兒科。」
「後來你也是如法炮製,才讓帝國軍有辦法輕鬆入侵基地的囉?」
「這當然,不過那時基地系統已經加強了防護,原來的病毒侵不進去,我只好來硬的,先切斷監控,再一區一區逐層破壞,就因為在管線通道里爬上爬下耽誤了太多時間,你才有辦法及時趕到指揮中心門口,否則大家一個也逃不出去。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這樣,我沒料到貝龍指揮官還有自動毀滅這著,恐怕現在我也跟著基地一起沉在海底了,這就叫冥冥中自有主宰,天意要讓我在這裡親手收拾你,哈哈。」
說話間我們又「鏗鏗噹噹」互換了十幾刀。
「幸好我這回嘴巴守得夠緊,始終沒對你透露機密。」我道,橫刀閃電一削,鐵鷹回刀一擋,兩把刀刃貼刃在空中僵持不下。「不然你在加拉戈薩有太多機會可以通風報信,現在只怕我和眾弟兄們根本連看看帝都長什麼樣子的機會都別沒有,早已經不在人世了。」
「看不看得到帝都,結果都是一樣,只是時間早晚問題而已。」鐵鷹冷笑,「你再怎麼枉費心機,終究還是免不了要把我帶到這裡來。什麼叫命運?我告訴你,這才叫命運。你幹了對不起兄弟的醜事,就註定要把命交在兄弟手上。」手上發力將我推開,接著又是一輪猛攻。
我揮刀左擋右閃,見他有辦法將一把幾十公分的短刀使得如此威猛勢沉,雖然雙方已經敵意深種,卻也不禁暗暗佩服,刀影紛飛中側身飛起一腿將他逼退,說道:「不過我覺得你還是想差了一著。你早在一見面時就該對我下手,那時我完全沒提防,勢必非遭你的毒手不可。如今我們已經殺進內宮深處,裡層的衛隊幾乎一清而空,外層的衛隊也所剩不多,而頂層之外的部隊卻又得不到訊息難以進來增援,就算進來了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你現在再想要殺得了我很難,想要隻手阻止岡薩大帝被誅的命運,更是難上加難,你的內奸大夢看來就到此為止,到頭來終歸是一場空。」
「你的想法真是膚淺得可笑。」他面露獰笑持刀再上,「我從來就沒想過要阻止你們去殺岡薩大帝,相反地,我還正希望他死呢。」手中刀毒蛇吐信般連環探刺。「我這招是將計就計,藉你們的手替我除去障礙,你們只不過是幫我殺人的棋子罷了。」
我刀在胸前來回呈8字型扭動將他來刀絞開。「你這話什麼意思?」
「這還不簡單?」他大步一縱一揮,我飛身往後急退,刀鋒幾乎是貼著我的臉劃過,激起一陣寒意。「你該不會忘了,岡薩大帝根本離不開大殿,都是透過聲音影像在發號施令,從不讓人見到他的廬山真面目?拜你的精心策畫所賜,現在已經無人可以阻擋我們進到他身旁,接下來殺他的使命照例讓給你來做,然後我再出奇不意給你一下子,外頭的衛隊你們已經替我收拾得差不多,教官和其他隊員我動點腦筋一個個騙進來處理掉,就讓他們到地底下繼續跟隨你吧,這一來就沒人知道究竟發生了麼事,更沒人知道岡薩大帝究竟是死是活,我只要處理掉屍體,照樣隱身在大殿中運籌帷幄,之後這岡薩大帝就換我鐵鷹來當了,你說還有比這更完美的計畫嗎?我這著完全是被你假扮阿尼瑪的妙計觸動的靈感,只可惜讓你早一步想通,逼得我們現在提前對決,未免有點美中不足。不過沒關係,只要殺了你,後面計畫一樣可以進行下去,可惜你在陰曹地府,是看不到本大帝如何消滅反抗軍,東征拉古納南討境外國度的雄才大略了。」說到得意處忍不住縱聲大笑,手上刀也更加揮動得虎虎生風。
我身體隨著刀身變化不斷騰移挪動,就像一截在他狂風暴雨攻勢中不停顫動的樹枝,心裡一片淒涼地嘆道:「我可真是完全看錯你了,想不到你外表一副粗獷老實,內心卻是比那個銀蛇還要更細密可怕。」
「若是這樣,那也是被你激出來的。」他怨憤說道,手中刀再次和我互抵,大吼一聲,全身肌肉彷彿都鼓了起來,怪力便如排山倒海般湧到。
我被壓得連連後退,眼角瞄到牆壁就在身後,伸出後腳一蹬借力將他推開半步,就這半步之差,已足以讓我趁隙反擊,快得好似可以劃破空氣的兩刀將他再遠遠逼開數步,暗自喘著氣鄙夷說道:「你不是說教官是你的女神嗎,怎麼你的計畫卻連她也不放過?我看這根本是你想要對付我的的藉口吧。」
「她已經被你玷汙過了,怎麼還夠資格當我心中的女神。」他說到騎士、獨狼時渾不當一回事,此刻眼中卻閃過一絲憂傷,隨即又惡狠狠地笑道:「既然她那麼喜歡被你搞,就讓你們到地底下去搞個夠吧。」弓著腰正要再次出招,此時五分鐘已到,四周又開始晃動了起來。
我和鐵鷹各都持刀穩站不動,眼睛盯著對方身後變化,「隆隆」聲中鐵鷹背後牆壁緩緩分離,一人像頭豹似的衝出在地上一滾起身,手中槍牢牢抵著肩窩對準我和鐵鷹快捷無倫各比一下,三人同一時間看清楚彼此,卻原來是鬥魚。
「原來是你們兩個啊。」他收起槍興奮道:「呵呵,這一路殺得可真過癮……」我大叫:「小心……」可是已經來不及!鐵鷹陰沉沉地欺到他身後,手中刀由左向右一劃,鬥魚手上槍鏗然落地,緊捂著喉嚨微微顫顫往前走了幾步,鮮血從指縫中洶湧噴出,轉身一臉錯愕地看著鐵鷹,眼中難以置信地吐露著個三個字:「為什麼?」接著「咚!」一聲雙膝跪地,浴血蜷曲著好像剛從母體排出的嬰兒。
我腦中「轟!」地一響,一時猶如失去知覺般呆站著,周遭一切全成了遙不可及的幻影,就只有鐵鷹如同魔鬼一般不斷放大的臉孔。突然間背後傳來一聲嬌喝:「趴下!」我應聲臥倒的同時爆出了連串槍響。回頭看時,只見露兒鐵青著臉從另一邊柱間衝出,手中槍好像被激怒的惡龍般狂噴火舌,碎屑紛飛中鐵鷹迅捷無倫地滾了兩滾,又忌又恨地朝她看了一眼,隨即竄入了身後的另一殿。
我望著近在咫尺之外鬥魚死不瞑目的面容,怨憤悲慟全哽在胸口,好像是玻璃般碎成千百片全扎進了心裡。
我在這世上最後一個隊友也死了,而另一個,卻已經成了不共戴天的敵人。
我只想哭,可是又哭不出聲,只能張著喉嚨發出彷彿像是從乾涸井底傳出的無盡悲嚎,任由淚珠大顆大顆從臉旁滑落,如同清明時節霪霪紛下的淒雨。
露兒一言不發地走過來輕拍著我的背,就好像在哄一個哭鬧的小孩。從她臉上表情,看得出來她其實一點也不意外,顯然是早直覺到了鐵鷹有問題,只是一直隱忍著沒說而已。
直到現在,我都還在恍恍惚惚地認為這一切不是真的,更何況她手上無憑無據,說了我又怎麼可能會信?
我剎時湧起一股厭惡,只覺得這一切都是她害的,從接觸遊戲開始,一直到筱翎、娜妲公主、鐵鷹……所有變故都是因她而起,她才是隱藏在遊戲中的惡魔!可是當接觸到她似水的眼神,這種種欲加之罪又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從她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一絲做偽,唯一有的只是對我無盡的深情憐愛,我只是一個再不凡不過的人,憑什麼配承受她如此愛慕傾戀,又怎麼還能將一切都歸罪於她?她不過和我一樣,都是遊戲中身不由己的棋子,無辜地成了我們這群矇懂少年痴心幻想的物件,這又豈是她的錯!錯的人是我,是我天真地以為可以隻手遮住大家的眼睛,卻沒想到身邊最信任、最仰賴的人,正被妒忌仇恨一點一滴吞噬著心靈,終於淪入了無法挽救的地步。
真正的惡魔不是她,也不是遊戲,而是潛藏在每個人心中黑暗的一面。
我收起悲慟驀地起身,心中除了打倒鐵鷹外再無懸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