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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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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吧。」露兒撿起槍丟給我,「現在是懲兇除害,不是比武競技,用不著跟他客氣。」接著便對著衣領上的通訊器叫其他隊員當心提防。當她說到「鐵鷹是內奸……」這幾個字時,我只覺得胸口好像重重被踩了一腳。

跨入到連線的下一殿,橫七八豎躺著的敵軍全是死在鬥魚槍下的亡魂,只是他萬萬想不到,竟然轉瞬間就會步上了對方的後塵,不知他們到了地底下,是不是還會繼續廝殺下去?穿過分隔的石柱我們瞄見了鐵鷹,壯碩的身形如今看來就像是傳說中的狼人一樣可怖,鬼魅般沒入在另一殿的盡頭。我和露兒狂奔追去,腳步聲回盪如催動兩方交鋒的戰鼓,四壁人像隨著我們快速經過,彷彿變成一尊尊活靈活現的人偶,在視線中手舞足蹈起來。只是他先跑我們後追,雙方距離始終拉不近,而寶貴的五分鐘稍縱即逝,各殿又開始隨機移動。

眼看腳下地板往後飛移,我和露兒心意相通加足了速度往前衝,地下缺口越變越大,從一條線很快擴張成了一大塊長方形,同時一堵牆也橫了過來,當我們衝到邊緣,對殿已經快被遮蔽了一半,我們併著肩同時起跳,空中飛人般凌空躍到了對面,落地連翻了幾滾才止住衝勢,起身已經尋不到鐵鷹蹤影,不知是跟著移動到了哪一殿去,接著身後牆壁「隆隆隆」地合攏。

「媽的……」我恨恨地一握拳,身上敵軍通訊器已傳來鐵鷹嘲弄的聲音:「想抓我?嘿嘿,先學會怎麼穿牆吧。」

聲音從通訊器中擴散在四周回盪,彷彿連壁上人像也各自用不同的表情跟著一起嘲笑我。

「別理他。」露兒道:「他形跡已經敗露,再害不到其他隊員,我們儘管一殿一殿追,總有遇上的時候,就算他長了翅膀,也飛不到外頭去。」

我點點頭,四下看了看,選擇了往右邊走。

這一殿沒什麼狀況,可是當跨到下一殿時,四周卻突然好像地震般劇晃了起來,不過這回並不是廳殿移動,而是爆炸所引起,看來是有什麼東西墜毀在宮頂,才會掀起這麼大的爆震,接著耳中通訊器便傳來紅鶴聲音,他們已經順利趕到,正和上空的護衛機隊激戰,這意味著,大家能夠生還回去的大門至少已經開啟,不過想要讓所有一切到此結束,我們還必須關上另一扇門才行。

我和露兒不約而同加快了腳步。

「我就在這裡站著不動,你們找得到嗎?」鐵鷹又道,我不理會繼續前進,腳下跨入似曾到過的一殿,地下屍體依稀是我的傑作,接著再往右走。

「怎麼了,懦夫,沒種追上來是嗎!你這個狗雜碎,卑鄙下流無恥的小白臉,只會伸舌頭搖尾巴的狗!」鐵鷹由嘲弄轉為咆哮。

我們又轉進了一殿。

「還找不到啊,」鐵鷹狂笑,「平常和教官搞到虛了,腳軟了跑不動了是嗎?」

我再也按耐不住,從腰間扯下通訊器正想摔個粉碎,腳下地板又開始移動。

「你不是自認是戰天使第一?」鐵鷹又吼道:「這麼一點距離也追不上,去吃屎吧你!」

我聽他在通訊器中的聲音像破音的喇叭般刺耳,卻並沒有廳殿移動的隆隆聲響,這一下立刻抓到了線索。

「他在大殿。」我道,同時四壁人像轉出了一模一樣的臉孔。

「往左,還是往前?」露兒問。

我靜下心,放鬆全身每一根神經靜靜感覺,嗯,沒錯,氣流是由前方吹來。

「往左吧。」我道,感覺腎上腺素正在迅速擴及全身。「希望諸神會眷顧我們。」

一跨入左邊廳殿,映入眼中的是環繞四壁怒目金剛般瞪視的人像,彷彿想藉此嚇阻即將進入到大殿的人們。我們不為所動繼續前行,用最快的速度飛奔透過進入到下一殿,前方聳立連線的石柱區之後,中央大殿的形貌已經清楚可見,在一片圓形開闊中巍峨雄踞的是四、五層樓高的岡薩大帝坐像,雕塑得威武如天神般端坐在方正鞏固的寶座中,往下睥睨著小如嬰兒的我們。鐵鷹雙手抱胸,乖戾囂張地站在他腳下,活像是跟在魔王身前的小鬼。

我只覺全身一陣熱血沸騰。

終於到了!

「諸神果然還是站在我們這邊。」露兒喃喃說著,不過臉上卻並不怎麼喜悅。

「還是走到了啊。」鐵鷹面無表情說道:「那這玩意兒就用不著了。」說著將手上通訊器遠遠一拋。

我和露兒互望一眼,大步並肩上前,不料一跨入到大殿,手上武器瞬間脫手,「咚咚咚」全被吸到了牆壁上。

「你不是什麼都記得很清楚嗎?」鐵鷹冷笑道:「怎麼在這時候會忘了,這大殿四周全是強力的電磁場,任何金屬都別想逃得過?」

「有沒有武器都一樣。」我雙拳握得「喀喀」作響,大聲說道:「我們就算是空著手,也不會讓你有機會看到外頭的天空,拿命來償吧!」

「喔,是你們,不是你啊?」他陰笑道:「嘿嘿,果然你還是沒種,連單挑都不敢,非要拖個人一起上。」

「少跟他廢話。」露兒道,臉上又回復到初見面時那種神聖不可侵犯的神情。

我大步搶上,正面一拳往鐵鷹門面擊去。

鐵鷹臉色一沉單掌推出,好像一堵牆硬生生將我這至少五百磅以上力道的一拳摁在胸前,露兒嬌喝一聲從旁迂迴側擊,雙腿燕子剪水般交叉飛踢,鐵鷹右手將我一帶迅速收回,雙臂交錯護住頭部連挨兩腿,腳下踉蹌退了一步。我原地兜了一圈卸開他一帶之力,趁他退步之際立即沉身一腿掃出,不料他腿上肌肉緊繃得像石頭一樣,這一腿竟然掃不倒他,就只是晃了一晃,接著便單拳奮力往下朝我擊落。我手一撐扭腰閃過,他這一拳擊在光滑平整的地板上,就像鐵杵般砸出了一圈碎痕。

「喝喝,好厲害!」我暗暗心驚,難以想像血肉之軀怎麼有辦法發揮出如此威力,接著豁然頓悟,他想必是和我一樣,所有超乎人類的體能早在遊戲中就已經練就,只是平常測試時一直未出全力刻意隱藏。

鐵鷹一擊不中立即又出一拳,力道比前一拳還要更剛更猛,我絲毫不敢大意側身轉肘一格,拳力從手腕反震上來,身體不由自主晃了一晃,正待出腿防他搶攻,旁邊露兒已經殺上,先一記凌空正面飛踢,落地後又是一記舉腿下壓,接著側空翻連環劈踢,攻勢之快,連一向慣於腿攻的我都看得自嘆不如。鐵鷹一退再退,退到第三步時已經力有未及,露兒側身一翻,右腿從半空中壓下來,腳背狠狠地踢在他太陽穴上,鐵塔般的身體也撐不住單膝跪了下來,眼中怒火四射,吼道:「你這賤貨,要來真的是嗎?」雙手齊出凌空抓住露兒再次飛來的雙腿拋鍊球般用力一甩,就像被風吹起的紙人一樣遠遠飛了出去。露兒在空中幾個迴旋輕巧落地,看似飄然無礙,臉上卻掩不住花容失色。

「有種衝著我來。」我沉聲喝道,飛步上前拳腿交錯連環進擊。

「怎麼,」鐵鷹面露獰笑,「心疼了是嗎?」肘擊掌切一一擋過,驀地一腿穿出,逕往我胸口蹬來。我身一側,他長腿挾著勁風擦過胸前,腰一扭身一轉,腿就像條蛇似的瞬間轉了方向橫著掃來,我豎起單臂一擋,腳下退了一步,他上身傾斜不動單腳為軸,靠著膝關節之力連出三腿,我手握雙拳左右連擋,腳下墊步一踏正想施展擒拿手,他腿已收了回去。

「別以為只有你會腿功。」他雙手抱胸單腳兀自懸在空中,輕蔑囂張地說道:「我這幾招連環彈腿,你看使得還可以嗎?」

「馬馬虎虎。」我冷然道:「踢踢訓練室那些測試器或許還可以,不過要踢人可就還差了一點。」

「來就再來試試吧!」他吼道。

「我們一起上。」露兒道:「他人高力壯,正面交鋒我們一定吃虧,你從側邊想辦法貼近用擒拿手對付他,我從後面施展腿功攻他下三路。」

我這才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輕飄飄地來到我身旁。

鐵鷹眼中明顯燃起熊熊怒火,腳下微微一彎立即大步縱出,一腳側踢將我們分開,接著雙拳連環出擊,風轉輪動般全往我招呼過來,恨不得一舉將我搗成肉泥!我腳下連退暫避其鋒,旁邊露兒凌空虛踢,一沉身鴛鴦連環腿掃出,鐵鷹沾地即起不斷縱躍,閃躲同時雙腿交替迴旋踢出,我一時難以接近,只能繞著他腿風邊緣遊走。

如此十餘回合下來,三方體力都有些不濟,露兒攻勢先緩,鐵鷹卻還有餘力,此時再不留情立即一拳揮出。他之前守得無懈可擊,這一攻之下側面卻露出了破綻,我大步一跨飛身搶上,人在空中就見露兒雙掌一撥一帶,借力使力順勢一扭,鐵鷹這連地板都承受不起的一擊全打中了空氣,整個人轉了半圈,手臂已被拗到後頭不得不彎下身來,我飛膝接著撞到,鐵鷹縮腹舉肘硬擋,我手肘緊跟著擊落,此時他已經再沒有手可以招架,這一肘重重打在肩背之間,只見他面目糾結,猙獰地露出痛楚神色,大吼一聲,拖著露兒好像火車頭一樣猛撞過來。我踉踉蹌蹌地連退七、八步,他振臂一扭掙脫露兒脅制,奮力一揮再次將她甩出老遠,紅著眼像頭見了火的野牛又往我奔來。

我猛力一頓止住退勢,正凝神準備接招,突然間頭上傳來一聲巨響,碎石挾著火花轟然崩落,一架不知是戰機還是飛艇墜毀在宮頂,在我們斜上方炸出了一個大洞。我和鐵鷹同一時間撲倒,起身時濃煙已經直竄下來,不過我們誰也不願停,繼續在濃煙瀰漫中拳來腳往,腳下卻又是一陣晃動。

周圍一圈地板正載著岡薩大帝座像以及我和鐵鷹往上升!

這一下我們終於停手,各自從所站的位置往下望,下頭幾十根交錯摺疊的鋼條一截一截伸直,託著地板以電梯般的速度往上直衝,原本連線的地面很快已經在幾層樓高度之下,露兒著急奔來的臉孔也迅即被摒棄在視線焦距之外,淡化成模模糊糊的一點。機械轉動聲中天頂徐徐開啟,岡薩大帝座像有如旭日東昇般從宮頂的地平線徐徐探出頭,孤獨傲立在百層塔宮之巔,升起的地板填滿了天頂開啟的缺口,下頭大殿已經完全看不見。這是最後的安全措施,只有藏在座像內部的岡薩大帝本尊才能啟動,一旦敵人入侵到了大殿,便可由此從天空緊急撤離。這一層的系統早被雷電破壞,現在僅僅是靠著獨立的發電裝置在維持,其他通訊和監控裝置全都癱瘓,混亂交戰中來不及也不可能去修復,岡薩大帝在裡頭等於是已經完全與外界隔絕,想必是受到剛剛的爆炸驚動,這才緊急按下了開關,否則如果監視螢幕還能看的話,早在我和露兒甚至是鐵鷹一進入到大殿他就應該要啟動了,不會等到現在。只不過如今再怎麼啟動也已經改變不了他的命運,卻反而成了決定我和鐵鷹命運的推手。

強風呼呼地振動衣角,半空中夕陽斜照,將我們浸沐在昏暗橙光下,一如老電影中千篇一律正反派主角最後對決的場景,只不過現在並不是電影而是真的!在這百層高塔之頂,能夠活下來的只有一個,或者是零!天上戰機此起彼落地呼嘯而過,零零星星地傳出爆炸的聲音,就如同是背景音樂,放眼遠眺,整個帝都的全貌盡在腳下,既突顯我們兩個人的渺小,卻又另生出一股彷彿君臨天下的霸氣,作為最後一幕,如此的場景實在稱得上是夠悲壯。

「看來,這一回你的諸神是站在了我這邊。」鐵鷹笑道,話聲在強風迴繞下顯得有些斷斷續續。「你說不讓我有機會再看到外頭的天空,祂就馬上讓我看到了。」

我不答,默默想著他出拳踢腿的動作。

「來吧,兄弟。」他閉上眼,臉上露出恍如覺悟的表情。「我們兩個,終究是隻能有一個活著,就看看到底是誰吧。」

我聽到「兄弟」兩字,心中頓像被刀戳了一下般悲慟,不過這並不能改變我非打倒他不可的決心。

一陣戰機破空聲中我們同一時間搶上。

鐵鷹「呼呼呼」連揮三拳,我左縱右閃還了一腳,一道落雷般的爆炸聲浪中雙雙躍過戰機墜毀炸出的大洞,隨即又鬥在一起。鐵鷹腿出如風,從各個角度層出不斷往我踢來,我不甘示弱出腿相迎,兩個人就像兩顆陀螺般旋轉不停,腿影交錯如同平地升起了兩道龍捲風,趨移挪動著要把對方捲入其中,四周雖然噪音不斷,也掩不住我們出腿收腿間發出的呼呼聲響。

激鬥中鐵鷹猛然飛身出拳,我反掌一擋,拳力沿臂貫及全身,膝蓋不由微微一曲,就這麼一滯之間他腿已經踢到。他人高腳長,這一腿來勢又快,我腳下大步後縱也避不開,電光火石間及時吸了口氣,小腹一縮繃緊了肌肉硬挨一記,雙手左右護頭急退,不過鐵鷹卻並沒追擊。

「還捱得住嗎?兄弟。」鐵鷹淡淡問道。

「還捱得住。」我道,暗暗深呼吸幾口,雖然痛卻只是皮肉傷,呼氣吐氣間內臟並無異狀。

這都多虧了這麼長的征戰日子累積了一身銅筋鐵骨般的肌肉,否則要是像剛來到這世界時那樣全身排骨的話,現在就算是穿了戰鬥服,恐怕也挨不住內傷。

「那就再來吧。」鐵鷹道,大喇喇一拳隨話擊出。

這回我不敢再硬接,舉肘揮掌一卸,腳步交錯間人已閃到他右側,這一下變成我在內他拳頭在外,整個右半身毫無防備地暴露在我眼前。他應變也快,立即回身一肘撞來,我沉肩抱臂側腰一甩,他整個人從我肩上飛過,腳一撐背一挺,又再將我反摔回去。我一沾地往後半仰半翻,一腳倒掛金鉤猝不及防踢在他額角上,爆出一聲好像擊在破鼓上的悶響!鐵鷹雙拳亂揮連退七、八步,腳下虛浮的好像喝醉了酒。

「捱得住嗎?」我雙拳擺著架勢穩站原地不動說道。

鐵鷹不答,猛力甩了甩頭,眼神又狠了起來,墊步而上刺拳連出,接著側身旋踢,仍是大開大閡的剛猛打法。我使出擒拿手法雙掌連推帶撥,沉身躲過他腿攻,腳下伸出卻不硬掃而是施展巧勁一鉤,他高壯的身軀仰天便倒,似乎連地板都跟著晃震起來。我一縱身肘錘下擊,他反掌托住一翻身將我扭到地上,隨即一記橫肘壓上。我膝蓋一頂腰一彈將他掀了個跟斗,回身以掌為刀虎口箕張叉他喉嚨,他雙手前後一合鉗住我手臂,好像轉動絞盤一樣扭得我原地滾了一圈,藉滾動之勢我滑溜地掙開他鐵臂箝制,沉肩一扭又再將他摔了個跟斗,腳下冷不防被他一腳鉤倒,巨掌已按上了我肩頭蓄勢反拿。此時雙方使得都是近身格鬥技,看起來好像小孩子打架似的在地上翻來扭去,其實招招都是針對關節壓制的招式,只要一個失手被對方擒住,立即就是動彈不得遭受致命一擊的危險!翻翻滾滾中鐵鷹抓住我手臂,猛一翻跨到我身上,雙腳剪刀一般夾住我脖子,手上同時出力。我被他這一扳一夾,頓時喉嚨就像上了鎖一樣吸不到任何空氣,同時手臂被他逆關節拗制之下,連動一根小指頭都很難。危急間我膝蓋連撞,在此情況下根本也分不清部位,卻剛好撞在上下半身交界的脊椎末稍。此處連線著整個下半身的神經,如果出車禍撞到這裡,通常都是難逃癱瘓的命運,當然此時我只靠著提臀抬腿的膝擊是不可能和撞車之力相比,不過也已經足以讓他半身痠麻,加在我身上的力量頓時消了一大半。我立即旋身一扭翻到了上頭,千鈞一髮地掙脫他箝制,拳頭正要落下,突然間胸口一窒,接著身體一輕,已被他一腳撐出蹬開。我連退了七、八步,又再滑出了好幾公尺這才止住去勢,胸腹間既像碎裂般劇痛,又像裡頭煮了鍋開水一般翻騰,感覺身後空蕩蕩地一涼,眼角一瞄,見已經是站在了塔頂邊緣。

鐵鷹狼嚎般吼叫發瘋似地撲上,我忍著透入肝腸的劇痛往旁移欲避開背後百尺高空,他展現出驚人腿力瞬間轉身追上,像部大卡車似的直衝過來,抵著我一路往外推。我雙腿繃到了極限,仍然擋不住一寸一寸地往後滑退,腳下連連移位,立即又被他大力扳回,始終還是避不開節節後退的去勢,餘光瞄到邊緣已近在咫尺外,只要再退幾步就要直墜下塔頂,急中生智索性往後一倒,雙腳就勢朝上一頂,鐵鷹碩大的身軀頓從我面前飛過,「咚」一聲落在了身後,擋在了我和塔緣中間。

我一彈起身,想也不想立即沉肩猛撞,不料一撞之下鐵鷹紋風不動,眼中閃著血色光芒雙手成爪探出,牢牢地掐在了我脖子上,就好像套上了兩截鐵箍,任憑我不斷拳打掌切也無法撼動分毫。鐵箍持續地往內縮緊,從我眼中望去,鐵鷹的面貌已然模糊,四周圍呼嘯的風切聲響,也全成了天旋地轉的嗡嗡聲。我幾無意識地朝鐵鷹側腹拼命揮拳猛擊,耳中完全聽不到拳打的聲音,只憑著感覺知道每一拳都深深陷在肉裡,可是隨著每揮出一拳,卻也讓我吸不到空氣的肺部更加萎縮。

究竟是他會先挨不住我的拳頭鬆手,還是我會先一步氣絕?

當這念頭閃過腦際,我眼中已經浮現黑影,就在瀕臨窒息的一刻,鐵鷹口一張,大股鮮血噴出灑得我滿臉都是,箍在我頸上的十指就此停住。空氣貫入肺部同時我意識登時清醒,奮力扳開他雙手一腳猛蹬,他歪歪倒倒地連退數步,口鼻中鮮血像瀑布一樣不斷狂洩,鐵塔般強壯的身軀在我的瀕死猛擊下,終究還是挨不住垮了,接著腳下一空往外墜落。

我腦中什麼都不及想,一個箭步衝前,手一伸攬臂抓住了他。

「上來。」我沉聲道,只覺掛在手上的身軀軟綿綿的,雖然沉重卻已經是一分力氣也無。

「我輸了,兄弟。」他微弱地說道,「這輩子就這樣了,咱們……來生再見。」說著咧嘴一笑,臉上瞬間又回復了那個我所熟識豪爽不羈的鐵鷹。

「上來。」我腦中亂烘烘的一片,就只重複說著這兩個字。

「上來幹嘛?」他苦笑道:「我把事情搞成這地步,你說這世界哪還有我容身之處?」說著熱淚滾滾而出,將血染的臉龐衝出兩行清流。「一念之差,全盤皆錯,是我搞砸的,徹頭徹尾搞砸了,砸得一塌糊塗,我已經沒有路走了,只有一死而已。」抬起眼肅穆看著我,「下輩子……如果還能有下輩子的話,你還願意做我的兄弟嗎?」

我點點頭,不知不覺也已淚水縱橫。

鐵鷹露出彷彿心願已了的微笑,伸手硬扳開我緊緊抓在他另一隻手上的五指。

「不要!」我沒命地狂吼,手指加倍出力,可是五根指頭怎敵得過整隻手的力氣!他緩緩扳開我的食指夾在手掌中,接著又扳中指,剩下三根指頭已經無法撐住他全身重量,只覺手上一輕,他手臂已經滑出了我指間。

「來世再見了,兄弟。」鐵鷹大叫,隨著話聲飄逝沒入了下頭和地面混成一色的暗濛空間。

風聲厲厲,好似四周戚然奏起了悲歌,我全身虛脫地跪在塔邊,感覺周圍一切彷彿都已消失,只有我孤零零地漂浮在一片滄瀾虛空中喪痛悲泣。

我親手斷送了我最相知相惜、一路生死走來的好兄弟。

一陣攀爬聲喚回我的知覺,我淚眼模糊地轉頭望去,見露兒正從之前戰機墜毀炸出的大洞探出身。

我心力交瘁得連動也不想動,就只茫然地看著她奔來。她瞄了我身後一眼,已經猜出是什麼情況,嘆了口氣道:「最起碼……你讓他的靈魂得到了救贖。」

顯然她是先從升起的鋼架一節一節往上爬,再橫著攀屋頂隨爆炸垂落的纜線或是支架之類的,這才有辦法上到這裡來。我見她雙手全都擦破了皮滲著血,原本白玉般的手掌成了斑駁的朱玉,不禁疼惜地牽起握在手中笨拙地輕撫,心中鐵鷹的陰影這才終於淡去。

天空中戰機持續呼嘯盤旋,不過再也聽不到交火聲,紅鶴他們已經盡殲敵機盤據了領空。幾十公尺外,岡薩大帝座像仍舊兀立不搖,他人就在裡頭,在這俯瞰全帝都的最高點,帝國權力中心的帝宮之頂,靜靜等候即將到來的結局。

決定性的一刻就要來了。

「走吧,還等什麼?」露兒堅強一笑,「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讓我們把一切都歸零吧。」牽著我並肩走去,手心卻是微顫著。

座像無聲無息地開啟,似乎是預見了我們的到來。從門望進去,裡頭空間一覽無遺,岡薩大帝半臥在滿是儀器的床上,座像雕塑的是雄壯威武不可一世的梟雄模樣,可是眼前卻是個枯槁的垂死老人,四肢和身體分別包覆在特製的玻璃容器中,連線著管線源源不絕注入各種藥物和維生液體來延續生命,簡直就像是個用玻璃罐和塑膠管裹成的木乃伊。密密麻麻的監視螢幕從天花板延伸而下,在他舉目可及的範圍排成一道弧形的螢幕牆,他就是靠這些來掌控所有的外界資訊。

這就是帝國最高統治者岡薩大帝的真實面貌。

「真想不到,反抗軍對抗了幾十年的大魔頭,竟然是這副模樣。」露兒既吃驚又帶著點鄙夷地說道。「我之前就一直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他可以統治帝國那麼久還不死,原來是靠了這些儀器在苟延殘喘。」

「這一點倒是和我們的貝龍指揮官蠻像的。」我道:「所以他才會一直藏在深宮不出來,不是裝神秘,是他根本就離不開這些儀器。」

提到貝龍指揮官,想到他和基地以及眾多弟兄一道永沉海底,就不能不想到鐵鷹,不免又引起一陣悲痛。

岡薩大帝伸出骷髏般的指頭在手邊鍵盤拼命地按著,不過螢幕裡全無動靜,怎麼按都還是一片雪花。他停下動作,抬起眼皮望向我和露兒,將一根金屬管靠近嘴邊,發出機器人似的聲音問道:「你們兩個,是哪一路的反抗軍?」顯然是連正常說話都有困難。

「戰天使。」我和露兒齊聲回答,聽他喉頭管子一陣運轉,發出抽痰的聲音。

「我想也是。」抽痰聲停了後他說道:「不簡單,竟然想得到冒充阿尼瑪混進來,這一著我怎麼也沒防到,想必他是直接墜到你們的佔領區了,這才觸發你們利用他鐵面具做掩護的大膽計謀。」

「你也不簡單。」我道:「躺在裡頭什麼都看不到,也能推斷得絲毫不差。」

「想不到我統治了幾十年的帝國霸業,竟然會敗在一頂鐵面具上。」他微弱說著,枯黃的臉孔像活屍般看不到任何表情。

眼前情況根本不用費力,隨便拔掉他身上一根管子就可以了斷他的性命,就如同許久之前我在遊戲中曾做過的一樣。當時我這麼做的結果,是直接開啟了進入遊戲的大門,而現在,我真能如願地將它結束嗎?

而結束之後,唯一倖存的我,又將會何去何從?

答案就在我伸手可及之處。

「準備好了嗎?」露兒輕聲說道,雙手緊緊抓著我,眼中有著不知會發生什麼的懼意,但仍然相當堅定。

「等一下。」我掏出隨身攜帶的電子筆記本,「讓我把這最後一段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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