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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鐘後。
王李兩人對著剛剛砰一聲關緊、並落了鎖的屋門面面相覷。
利昂倒很爽快,他故作曖昧地表示十分高興能與張霈獨處,然後利索地把二人鎖進這房間裡。房間就在剛剛那機械室的一側。
好在並不簡陋,似乎是個廢棄的資料室。屋子很寬敞,兩列高大書櫃緊挨在牆邊,中間陳列一張不小的紅木長桌,桌邊皮椅歪斜散在長桌周圍。再往裡居然還有一間小小的臥室,配一個小洗手間。
“這地方真的很像…某種秘密研究基地。”李思誠小心翼翼地拉開書櫃門,裡頭竟然還有不少資料夾和書籍。
王逍遙上下打量這屋子,她想到外面那些空空的辦公室,似乎也有不少之前員工(如果真的是員工的話)遺留的物品。就像臨時接到緊急撤離的命令,以致人們匆匆撤離,因此在這棟建築裡留下許多東西似的。
但不論是什麼,她都特反感彎彎繞繞。
“那個利昂,為什麼有事兒就不能直說?遮遮掩掩扭扭捏捏,當自個兒閨閣大小姐呢?”
李思誠抽出一個資料夾來看,認真想了想:“我覺得……他是很想要我們相信這些事。要不是親眼見到,單憑口述,我也不會相信世界上居然還有這麼個地方。”
王逍遙沉默下來,現在,他們不得不信了。
“唉——”她長長地嘆了口氣:“兩天多了,家裡還有隻貓沒人喂呢。”
她坐在椅子上摳桌子邊兒上的木屑,別說喂貓了,他們能不能活著回去都是個問題。
哎,你說人真是奇怪,平常情緒低落的時候恨不能立刻了結性命,可當真正死到臨頭了,卻忽然對世界戀戀不捨起來。
不僅僅是貓,世界這麼大,她還有許多地方沒去過呢!再說老家還有個弟弟……
“咔嚓”一聲,指甲折在桌邊一條木縫裡,王逍遙疼得倒吸一口冷氣,甲根處有血滲出來了。
禍不單行。她這邊的動靜驚了李思誠,他那邊一哆嗦,檔案裡沒夾穩的紙張嘩啦掉了滿地。
“沒事兒吧逍遙姐?”李思誠嚇一跳。也不怪他害怕,王逍遙手上血珠冒個不停,又恰好傷在指甲,看起來血糊淋漓確實嚇人。
“嘶~沒事沒事,指甲扳了。”王逍遙甩著手看掉在地上的檔案:“這上面寫的啥啊?”
李思誠蹲下去整理紙張:“好多專業名詞看不懂,不過應該是精神健康醫療專案介紹之類……”他隨手把撿起來的遞給王逍遙看:“後面好像還有一些病患資料。可能是用來做參考吧?各個國家,各個年代的人都有……不過……”李思誠皺起眉,他十分納悶:“上幾個世紀的人,就算能復原容貌,怎麼就能確定有精神疾病呢?”
王逍遙看看他遞過來紙張,果然看起來像病患資料。
右上角貼著照片(也許是死者復原圖),棕發女孩睜著大大的眼睛,羞澀地看向鏡頭。旁邊寫著她的名字,譯成中文大概是阿克奇或者阿各基之類——不過這不重要。名字後面標註著國籍,是個不太知名的小國。名字下面標註著她的出生時間和死亡時間:1897~1913。
哦,是上世紀的跨世紀女孩。
不過,緊接下一行標註是return,後面標註另一個時間:1965.
並且這個時間精確到了月份和日期。
Return?迴歸?返回?恢復?收益?
一個人死後,在什麼情況下才會被在資料裡寫成‘return’?
再往下是return之後的日期記錄,很短,只有叄天。
描述也只有幾個詞:好,很好,差。
“思誠。”
“嗯?”
“你看。”
李思誠還沒看這些【病患資料】,他歪過頭來瞧:“哪兒?”
“這。”王逍遙用血淋淋的指頭指著日期那裡:“出生死亡日期都有了,下面這個‘return’是什麼說法?”
李思誠也皺起眉:“是……屍體被運回來,被研究的意思?”
“那後面的每日記錄又怎麼解釋?”
“不知道啊……可能是專業術語。”李思誠這下更好奇了:“後面的患者也都有這個日期嗎?”
他們把資料往後翻了翻,19世紀的日本女人,return時間是1974年;16世紀的波蘭男人(看起來像個戰士),return時間是1989年……平均每十幾年就會有一位早已死亡的“患者”被標註return——直到近兩年,return人數急劇增加,其中不乏一些現代人,甚至死亡日期僅僅是去年的人。
也就是說,這個建築至少去年還在正常使用。
“這太奇怪了……”
李思誠又從書櫃裡拿出其他資料夾,希望能夠找出解釋來。
這一冊資料夾更加不著邊際,看起來像是排序雜亂無章的動植物圖冊。
每一頁標註一種動物,狗,蝴蝶,猴子,鯨,甚至毛毛蟲,什麼都有,上頭居然也簡單標註了生存年份。
名稱下面一行,則是‘returnto’——後面跟著一串編碼和時間。
“啊。”李思誠翻看著資料,目光突然停留在其中一頁:“這串編碼,跟外面……其中一個玻璃櫃上刻的一樣……”
“啥?”王逍遙吃一驚:“玻璃櫃上還有編碼?我怎麼沒看著?”
“嗯……在底座上有,當時覺得奇怪就記下來了。”李思誠更深地皺起眉,他抬起頭來看王逍遙:“逍遙姐,你說…這事兒會不會太巧了?”
他先前調侃事情的發展好像遊戲闖關,而現在,事情的發展更加戲劇性——簡直就像是有人刻意佈置好,引導他們不得不朝某個方向保持懷疑一樣。
“這裡看起來雜亂無章,外觀似乎也並不怎麼起眼,但確實曾經執行一些重要專案。”利昂邁著悠閒的步子,像是在逛商場一樣:“也許這些專案並不核心,卻一定最先鋒,最前沿。”
張霈默不作聲跟在他旁邊,等著他說出一些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可是他卻將話鋒一轉,問道:“聽說過愛爾蘭大饑荒麼,霈?”
張霈看著這個倚在機器上似笑非笑的男人,看來他是打定主意要戲耍她了。
“有所耳聞。”張霈感覺很累。
自從被帶到這破地方就沒好好休息過,那臺怪異的機器又讓她在精神上過度疲倦,她真想躺下來好好睡一覺。
利昂似乎看出她的疲勞——但這一切都出自他的手筆,說不準他現在正在暗暗嘲笑她呢——因此輕車熟路在繁雜的機器間找到兩把椅子。
“請坐。”利昂十分紳士地拉開座椅,這動作如果在某些場合一定十分優雅;但擠在迷幻又笨重的鋼鐵塊頭中間,他們兩個更像是鍋爐房的工人。
“謝謝。”張霈坐下來,把身體大部分重量交給身下的皮椅。
利昂也在她旁邊坐下來,身體很愜意地前傾,肘支在膝蓋上,彷彿面前有一堆篝火——事實上只有一臺冰冷的機器。
“我知道你有許多問題,但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不管你是否相信,我得先宣告一個前提。”
張霈看向他,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利昂輕輕嘆口氣,像溺水的人放棄掙扎一樣。
“【精神體】,你需要記住這個東西。把它理解成靈體也好,具象意識也好,總之和人們慣常認知的“靈魂”相似——張澤和這棟建築曾經經營的專案,就與這種東西有關。當然,當然,這是僅存在研究所及幾個大國政府間的絕對機密。”
“就算我想要相信,你該怎麼去證明?”
“進入這棟建築之後,你應該見過困在這裡的原體殘骸——精神體和肉體一樣會逐漸腐敗。肉體的腐敗會散發臭味,形成巨人觀,甚至產生爆炸;精神體的腐敗則會干擾人的精神健康,甚至產生精神位移。自然狀態下,精神體在肉體死亡後會和平解離——就像一切都慢慢解離成原子。可原體殘骸受到人為干預後,會變得……你可以理解為受過核輻射汙染的水源。”利昂的眼神變得虛緲朦朧,他說:“幾年前的一次實驗,一位研究員操作失誤,導致了一次意外。這些本該進行和平解離的精神體被徹底固化,現有技術無法再將它們投入使用或者銷燬……”
“等等,我有疑問。所謂的【精神體】被製造出來,目的是什麼?”
“不是【製造】,霈。這個研究所從1938年,也就是二戰時期開始投入使用,原先的擁有者是德國的一位醫生,同時也是克虜伯出身的軍官,當時他隨軍隊行醫。”利昂講話的聲音其實十分溫柔,似乎是和女人調情的慣性,尾音總帶著曖昧輕顫。“慕尼黑會議之後,為了慶祝和平協定的簽署,德國決定暫時撤回一些正在北大西洋執行任務的潛艇。在撤離過程中,一艘潛艇撞到不明物體,打撈之後,人們發現了一臺機器。”
“準確說,是機器的殘骸。”
“當時德軍內部腐敗,加之膨脹的工業自信,沒人將這臺已經不成型的、鏽跡斑斑的機器當回事,於是這臺可憐的機器被當做廢品處理。一位藝術家卻對此很感興趣,他用極低的價格收購這臺機器,還沒來得及拆解就因病去世。這臺機器連同其他遺產一齊贈予了自己的侄子。”
“藝術家的侄子就是那位克虜伯軍醫。”
“軍醫對人體科學十分感興趣,藉由職務便利,他總是能申請到許多新鮮的屍體。他的實驗室很擁擠,在一次器械更換中,他的助手之一誤把那臺機器與另一臺即將報廢的脊椎修正儀搞混,因此導致了驚人的一幕——助手與屍體的“靈魂”發生了置換。死者的靈魂在助手身上覆活了,儘管有些情緒不穩定。”
“軍醫認為這是上帝的指示,於是發誓要破解上帝的密語。他創辦這個研究所,籠絡一群同樣對人體奧秘痴迷的學者,在這裡進行你所看到的一些研究,直到現在。”
張霈不敢也不想相信:“我猜你很喜歡科幻小說。”
利昂並不理睬她的不信任,自顧自說道:“而張澤,他的到來猶如一顆炸彈。研究院的人們花了數十年時間才搞明白機器的執行方式——卻搞不懂原理,直到現在也是。坦白說,沒人能用現有的科技來解釋這一切。人們又花去十年時間去適應精神體的存在,再花去數年時間,嘗試轉移一具屍體中尚未和平解離的原體。”
“但張澤,他在這方面如魚得水,說他一人推進整個研究所的程序也不為過——他至少為人們節省了兩百年時間。可惜這是個在任何層面都得保持絕對機密的機構,否則,張是可以摘取一些世俗獎項的。”
“必須保持機密的原因有很多,因為反人性,因為受叄方政府震懾,因為不想招致麻煩……”
“而即便如此,依舊沒有人能夠解釋當年海底的那臺機器從何而來。有人堅持認為這是外星產物,是高維生物對人類做出的指示,甚至因此成立了新的宗教。研究所內信仰這個超新興宗教的人不在少數。”
張霈閉了閉眼,企圖消化這些匪夷所思的資訊。
“我總覺得不對勁。”王逍遙抱著胳膊在資料室裡走來走去,眉頭鎖得很緊。
“好,就算有克隆人,就算人死能復活,就算張澤也跟著摻和這事兒了。那利昂作為張澤的助理,整這一出是要幹嘛?這麼大的事兒,讓我們幾個普通人輕易見證……”王逍遙想著想著汗毛豎起來:“媽的,別是讓咱們長完見識就滅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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