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天之後,我就從一個平凡的狩魔者,搖身一變,成了邦聯內地位尊崇的高等學院教師。這讓我不禁感嘆,王權的力量原來竟是這麼龐大。
只是,即使回到帝埃爾拉,但不論是我自己也好、軍方也好,甚至包括家族在內,都沒有任何人打算讓我重回艾斯巴達斯,而從某方面來說,這倒是讓我鬆了一口氣。在返鄉的途中,由於我們搭乘的是軍方專屬的高階馬車,沒有洩密的問題,所以歐庫爾妲在車廂內鉅細彌遺地向我說明了軍方的規劃,同時也回答了一些我的疑問,其中既包括了為父親報仇這件事的細節,也包含了帝埃爾拉對我的狀況——尤其是賦與系天賦的「條件進化」——究竟有多少了解。
l,我猜你應該也已經想到了,以艾斯巴達斯家族在軍方的勢力,帝埃爾拉在得知我身懷「洞察」的同時,不可能不知道我先天就有「鑑定」這個天賦;而只要對照我前後天賦的變化,他們一定會發現我的「洞察」是由「鑑定」進化而來。那麼,他們又會怎麼看待這個非常規的進化呢?
歐庫爾妲首先承認了我的猜測。除了王家之外,艾斯巴達斯家族與軍情部高層確實都在第一時間發現了我將「鑑定」進化成「洞察」的這個事實;而也就因為這樣,所以王家不得不向他們揭露另一個事實,那就是「賦與系天賦可以條件進化」的這個資訊,其實是多國王室早已知曉的共同秘密。
他們之所以從未對外宣佈、甚至刻意隱瞞這個資訊,背後固然有許多不同的原因,而其中最主要的幾個理由,就是「進化的條件不明確」、「進化的組合不唯一」、而且「進化後的天賦過於強大」。
據他說,在第三次加薩戰爭之前,為了積蓄足以與鱗人種相抗衡的實力,當時的露絲捷納王國——也就是現在瓦吉亞王國的前身——想要培養更多擁有強大天賦的戰士,因而對許多先天帶著賦與系天賦的兒童進行了一連串嚴苛且不人道的訓練和實驗,以促使他們覺醒第二個賦與系天賦、並誘發「條件進化」的出現。結果,雖然我們膚人種最終是在巴席歐國王的帶領下,以十階魔法「破天之劍」獲得了第三次加薩戰爭的勝利,可是短短十幾年後,露絲捷納王國自己卻爆發了嚴重的內戰。
說到當時引爆內戰的導火線,現在的歷史教科書上多半將其歸因於「破天之劍」造成的地理與氣候變遷,認為那是導致了後來嚴重糧食短缺的主因。但在經濟層面之外,由於露絲捷納王國此前培育菁英戰士的黑幕被人揭開,在當時社會上掀起了大規模的抗議浪潮,這個政治層面的因素,也是後來人民決心起而推翻巴席歐國王的原因之一。
有了這個前車之鑑,從北方的瓦吉亞王國,到後來共同倡議成立穆埃博雷邦聯的帝埃爾拉、羅多、拉德里尤三國,都不約而同地將賦與系天賦的「條件進化」視為禁忌。由於「條件進化」自然發生的機率很低,各國王家在管制上並沒有遇到太大的問題,如果發現了像我這樣的偶發個案,國家就會將其納入管轄,並在相關紀錄上加以掩飾。於是,在接下來的一千多年中,漫長的時間,加上各國領導者的有意淡化,一般人民對這件事的記憶也就慢慢地消失了。
不過,雖然「條件進化」確實是帝埃爾拉決定招募我的理由之一,但最主要的原因,其實還是「洞察」。為了能夠在避免讓其他大國得知的狀況下發揮「洞察」的價值,他們首先全面竄改了我的資訊,在所有對外發佈的訊息中,都以原本的「鑑定」加以掩飾。然後,因為預防我意外被其他人鑑定出「洞察」而導致的問題,他們也無所不用其極地,切斷了所有能把「阿榭洛?梅爾庫里歐」與「阿榭洛?艾斯巴達斯」聯絡起來的線索。
換句話說,即使身處同一個城市之中,我不僅不能(雖然我也不願)迴歸艾斯巴達斯家族,甚至也不能和我母親見面。而我和母親如果想要聯絡,就只能透過唯一的視窗——也就是歐庫爾妲。
說來也是巧妙的緣份;在艾斯巴達斯家族中,歐庫爾妲不僅是我除了父母之外來往最密切的人,他從學院畢業後,也是先在軍情部完成訓練,才因為表現優異被推薦到王家直屬侍衛隊任職。於是,身為「我」、「艾斯巴達斯」、「王家」和「軍情部」這四個圈圈中唯一的交集,在帝埃爾拉眼中,歐庫爾妲自然是負責招募我的最佳人選。也就因為這樣,除了艾斯巴達斯核心人物與軍情部高層之外,歐庫爾妲是唯一得以知曉「條件進化」的非王室成員。
而在往後的歲月中,他不僅是為我協調處理各方事務的「專屬事務官」,也是替軍情部傳遞任務情資給我的「接頭人」,更是負責為王家「看管」我的直屬長官。至於帝埃爾拉要怎麼「善用」我的天賦、軍情部派給我怎樣的任務、而我又如何能為父親報仇,那可就不單單只是「洞察」一個天賦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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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你還記得嗎?我之前說過,除了「洞察」之外,我的「模仿」也同樣得到了進化——而那個進化之後的天賦,軍情部甚至連掩蓋都不敢,直接大筆一揮,就將它在學院的教師資訊上徹底抹除。結果,由於我的天賦就這樣平白少了一個,學院不得已,只能一口氣將我的等級硬生生地降到了27級,這才造就了那個眾人眼中的「廢物老師」。
所以,這就是我接下來要告訴你的另一個秘密——二十歲,等級35,擁有的天賦是「洞察」、「劍法」、「模擬」、「指點」和「空白」,這才是我在就任學院教師時的真實資訊。
或許是受到「洞察」不需要肢體接觸的影響,我的「模仿」在進化成「模擬」後最重要的改變,同樣也是拿掉了肢體接觸的限制條件。而在拿掉這個限制之後,「模擬」在實戰中究竟有多少價值,l,我想當時直接和我交手過的你應該最瞭解不過。
雖然同一時間還是隻能「模擬」一個技能,但無論對方的技能是什麼,我只要看過一次之後就能直接加以復製;而且,不同於「模仿」,「模擬」的復製不再只是依樣畫葫蘆而已,不僅可以依照我自身的能力條件自由地加以調整,甚至還能和我自己的技能相結合??這就是那天你在落敗之後,追問我到底是怎麼用「氣刃」作出五階魔法「壓縮爆風彈」的效果、又是怎麼學會六階魔法「風暴結界」,但我卻始終笑而不答的原因。
至於我在突破30級時覺醒的「空白」天賦,我當時也完全搞不懂它的用處,因為它真的毫無任何效果,連雞肋都稱不上,就只是個「空白」的天賦。戴奧朵拉甚至還一度以為我遇到了傳說中的詛咒系天賦——因為,明明什麼功效都沒有,卻還平白佔去一個位子的天賦,這對一般人來說確實和詛咒沒有兩樣。不過,即使摸不著頭緒,但要說「空白」之後會有什麼特殊的作用,我們當然也覺得並非完全沒有可能。
畢竟,有「洞察」和「模擬」兩個特例在前,就算是再奇怪的事情,只要是發生在我身上,似乎也就不那麼奇怪了。
總而言之,軍情部指派給我的任務,一半是依賴「洞察」,而另一半則與「模擬」有關。比方說,隨時注意學院中各個「重點目標」的狀態就是前者。
身為邦聯三大最高學府之一,除去同樣設有高等學院的羅多及拉德里尤之外,許多臨近邦國的世家乃至於貴族,優秀的子弟大多都會前來帝埃爾拉學院就讀;而在這些學員之中,凡是才能特別出眾的人,日後都可能成為邦聯中具有相當影響力、甚至引領邦聯未來的關鍵人物。因此,如果能夠提前掌握這些人的狀態、評估每個人未來發展的潛力,不僅對帝埃爾拉日後招募人才有所助益,即使是難以招募的物件(譬如某國前幾順位的繼承人),也能儘早擬定將來追蹤、觀察與交涉的計畫。
話雖如此,其他邦國對此也並非毫無防備。我先前提過,學院在學員的資料上只會註記每個學生入學時的鑑定結果,在就學期間也不得強迫學員進行鑑定,這些都是因應各國要求而設立的規矩——只是,遇上擁有「洞察」天賦的我,這些預防措施的效用等於直接歸零。
那麼,這個「重點目標」包含了哪些人呢?
不用說,傳聞中用不起眼的天賦「編織」將魔法昇華到超凡境界的天才、波爾博的第二王女、學院中公認的當代第一人,集這三者於一身的s毫無疑問是榜單上的第一位。而你雖然比s小了兩歲、比他晚了三年才入學,但入學第一年就擊敗校內無數學員,獲選為穆埃博雷雙年會的代表,其後在雙年會上更是帶隊一舉贏得戰技專案的優勝,因此與s一起被人並稱為「學院雙星」,這樣的表現,當然也在帝埃爾拉關注的範圍之中。
說實話,五年前你接受學院延攬回來任教的時候,我還因此得到了一筆「績效獎金」——當時我究竟哪來經費為你辦一場那麼盛大的歡迎餐會,這下你總算知道了吧?
至於不那麼「常態」的任務,包含這次潛入波爾博在內,我在過去十二年中總共執行了六次。而之所以只有六次,還是因為我必須維護「學院教師」這個偽裝,不能無故擅離帝埃爾拉的緣故。
嘿,說起我的第一個任務,可還真是多虧了你的協助呢!因為我那一次的任務目標,不是別的,就是訓練你們這群「帝埃爾拉學院戰技代表隊」,好在席亞學術交流會中獲得優勝——然後,我才能夠趁著主辦國瓦吉亞招待優勝隊伍參觀王國研究院的機會,在他們的技術展示會上,用「模擬」竊取瓦吉亞新型飛空戰艇最關鍵的核心技術:也就是運用精神魔法,將維持飛行的風系魔法與飛空艇駕駛員意念相結合的複合術式。
現在回過頭看,八年前那場「牛角嶼戰役」,可以說是徹底彰顯了這個術式的價值。
因為有了這個術式,飛空艇駕駛員自己就不再需要是高階的風系魔法師,這不僅大幅降低了一般人成為駕駛員的門檻,也讓過去專注在魔法訓練的魔法師們,不必再為了承受長時間的高速飛行,而非得重新接受體能訓練不可。於是,當得以大舉擴軍的飛空艇部隊如烏雲般遮蔽了牛角嶼的天空,專精海戰的甲人種艦隊就只有被轟得節節敗退的份。自此一役,羅多在愛斯基納海峽掌握了絕對的優勢,不出幾個月,就為這場長達十幾年的戰爭劃下句點。
而為此結局預作鋪墊的那場間諜行動,就是歐庫爾妲口中,那個讓我得以為父親報仇的最佳舞臺。
想當然耳,要完成這個任務,我所面臨的第一個挑戰,就是必須以代表隊指導老師的身份,帶領你們在席亞學術交流會中獲得勝利。因為有軍情部的暗中支援,我在前半部分並沒有遇到多大阻礙——除了你們原本的指導老師蔻爾蒂之外。說實話,她的不滿並不是沒有道理;前一年剛帶你們在穆埃博雷雙年會上獲得優勝、為帝埃爾拉學院贏得交流會出賽資格的指導老師,不但突然被學院撤換下來,而且還是由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廢物老師」取而代之,不論換作任何人,都絕不可能悶不吭聲。
於是乎,蔻爾蒂一怒之下,便在所有學院教師的面前向我發起了挑戰。
不得不說,你們兩個人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不僅採取的行動完全相同,就連一生起氣來就瞻前不顧後的莽撞性格也如出一轍。身為學院代表隊的劍技教師,蔻爾蒂的實力自然不可小覷;如果光論劍技,要是進入了瞬息萬變的白刃戰,就算有「洞察」和「模擬」的加持,當時尚未領悟七階劍技的我確實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只是誰都沒有預料到,她在盛怒之下,居然捨棄了學院競技採用的限時計分制,要和我來一場「直到認輸或失去戰鬥能力為止」的真正決鬥——而這個選擇,也就註定了她落敗的結果。
由於既沒有時間的限制,也沒有得失分的壓力,我先是保持距離不斷遊鬥,一面消耗蔻爾蒂的銳氣,一面觀察她擅長的劍技與習慣的戰鬥模式。只見她手中雙劍輪轉,從五階的「氣刃」、「回斬」、「連閃」,到六階的「狼牙」、「浪襲」、「星耀」,亟欲展現實力的蔻爾蒂不斷大招連放,時間一長,動作自然也慢慢地遲滯下來;相較之下,我那結合了「連閃」與「鬼步」的反擊雖然看起來單調,但隨著她招式與招式之間的空隙愈來愈大,效果也就變得愈加顯著。
當然,這種消耗戰法只是前菜而已。為了讓蔻爾蒂輸得心服口服,在掌握了她擅長的幾種中距離戰法之後,我開始轉守為攻,主動突入她的劍圍之中。
由於體力下降,蔻爾蒂已經無法繼續組織出綿密的劍網,遇上還能使用「連閃」的我自然備感壓力,在無計可施之下,只能改用低階的近身劍技來構築防禦。然而,就算「連閃」是五階劍技中攻擊距離最短的技能,比起四階劍技也是長了不止一截;換句話說,局勢到此已經逆轉——如果蔻爾蒂還想取勝,就必須頂著我驟雨般的「連閃」不斷前進,好將我逼入近身戰中。
而我自然不會讓她稱心如意。在所有五階劍技中,我之所以選擇刺擊系的「連閃」,就是著眼於它動作小、破綻少、發動速度快的特點;而我發招的停頓時間愈短,蔻爾蒂想要追上我的難度也就愈高。因為我從頭到尾都沒有更換過招式,所以包括蔻爾蒂本人在內,所有人都沒有發現我的意圖,但實際上,打從她決定捨棄限時計分制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擬好了所有應對的劇本,其中也包括了那足以讓所有人閉嘴的最後一幕:
我逮住機會,挑飛了蔻爾蒂的右手長劍,而幾近透支的她無力組織反擊,只能眼睜睜地看我飄身而退,拉開距離,好整以暇地擺出架勢——
「龍爪!」蔻爾蒂失聲驚呼,身為同樣在劍技上浸淫多年的劍士,她一眼就認出了我的架勢。
相較於由兩道斬擊構成的「狼牙」,同時由三道斬擊加上一道刺擊的「龍爪」,不僅衝擊的數量加倍,縱橫交錯的攻勢更是變化萬千,令人防不勝防,一直被視為是六階劍技的頂點。眼看一直以「連閃」應戰的我突然使出這招,本就無力再戰的蔻爾蒂氣勢全消,當場認輸。而隨著她拋下左手的第二柄劍,我的「龍爪」也逐漸減速,最後停在她面前的一步之外,緩緩消散於空中。
實話告訴你,l,要是蔻爾蒂當時沒有投降,我可就真的糗大了,因為當年的我其實並沒有完全掌握「龍爪」,使出這一招,只是為了給蔻爾蒂施加心理上的打擊。旁人眼中的「好整以暇」,其實是因為我還不熟練,必須有足夠時間來調整全身魔力的流動與平衡;而我之所以刻意拉開距離,也是因為我知道自己的「龍爪」只是徒具其形,根本沒有足夠的威力——所以,最後那個「龍爪」消散的畫面,看似留手,實際上是不得不然,否則要是真的打了上去,還不立刻被看破手腳?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場戰鬥終歸是「圓滿」的結束了。
在見識過我的實力之後,沒有教師對我取代蔻爾蒂的事情再有任何異議,就連蔻爾蒂自己也同意退居幕後,擔任我的副手。而這也就是為什麼,當你在新學期的第一堂課上向我提出挑戰時,哪怕圍觀的學生有上百人之多,也沒有任何一個老師駐足觀看。畢竟,他們既不認為你能打得贏我,也不認為我們的勝負會讓事情有任何改變。
不過,就像我早前說過的一樣,你對我的挑戰其實幫了我不少的忙——要不是其他五個代表隊的隊員都以你這個隊長馬首是瞻,而你又那麼乾脆地輸給了我,恐怕我還得先花上一段時間「收服」你們,才能開始真正的訓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