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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封信:關於帝埃爾拉學院與席亞學術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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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我十歲離開艾斯巴達斯開始算起,再次見到歐庫爾妲,是整整十年以後的事。而他睽違十年的出場,不論時機還是方式,都非常的戲劇性。

那天,輪值狩獵任務的是法爾卡塔帶領的六人小組,由於其中有半數成員是第一次挑戰盾鱗虹蛇,為了確保不出意外,我和艾登也隨隊一同行動。而在狩獵結束後,大家先是一同回公會完成素材收購程式,然後艾登選擇先行返家,法爾卡塔和我則去了廣場旁的酒館,一邊吃著宵夜,一邊檢討分析各個組員當天的表現。

經過了十年的發展,塔比斯的經濟和治安都有大幅的提升,居民也一口氣增加到八九萬之譜,在早早從「村」升格為「鎮」之後,也開始進行第二波的城區擴建,好為日後二十萬人的「城」的標準預先打好基礎。而在領主府的帶頭之下,各方投入建設的資金大筆湧入,原本以公會及廣場為中心的商圈也變得更加繁榮,即使入夜之後,人群歡樂喧囂之聲依然不絕於耳。

酒過三巡,帶著些許酒意,我和法爾卡塔肩併著肩,沿著商圈周圍的街道往「聖女之盾」的總部慢慢走去。在過了十八歲生日後,雖然艾琳一家人並沒有什麼意見,但我總覺得不能在她家這樣一直寄宿下去,而「聖女之盾」那幾年經營得還算不錯,加上隊員日益增加,所以在訓練場旁又蓋起了一間三層樓高的總部;於是,在法爾卡塔的大力支援下,包括我們兩個在內,幾名已經成年的男性隊員就這樣搬進了總部——也就是你後來自己跑去敲門的那個地方。而那裡,也是我和歐庫爾妲再次相遇的地方。

那天晚上,有些微醺的我晃晃悠悠地走著,剛來到訓練場的旁邊,身旁的法爾卡塔就毫無徵兆地突然停下了腳步。

「是誰?」他微微側過了頭,低聲喝道:「出來!」

「什麼?」我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只看到路樹的影子,在昏黃的夜燐燈光下暗沉沉地晃盪著,半個人影都沒見到。「有人在那邊嗎?是不是你看錯了呀?」我茫茫然地抓了抓頭,笑著問道。

聽我這麼問,法爾卡塔倒是啥也沒說,只是瞥了我一眼,然後便豎起拇指,彷彿搔癢一樣,在鼻子上輕輕颳了一刮。而他這個在旁人看來微不足道的舉動,就像一盆當頭澆下的冰水,讓我頓時清醒過來——因為在我們長達數年的搭擋生涯中,除了那唯一一次的重感冒之外,法爾卡塔的「敏銳嗅覺」可是從來沒有出過任何差錯。

於是下一秒,我伸手握住腰間長劍的劍柄,法爾卡塔也緩緩抽出背上雙刀,兩人一起擺出戒備的姿態,等待對方做出迴應。接下來那短短几秒鐘的時間,在我們無言的靜默中彷彿被無限地拉長,只有遠方傳來的陣陣喧鬧聲,如暗夜裡的海濤聲般一波波地傳進了我的耳中。

然後,眼見對方沒有露面的意思,法爾卡塔雙臂猛地一彈,伴隨著「唰唰」的破空之聲響起,兩道金色的燕形刀芒倏地飛出,劃破了夜幕。而他雖然兩眼直盯著前方,但那急掠橫空的「飛燕」,在劃出兩條銳利的弧線之後,卻逕自飛向了街道對面的暗處!

「哼!我看你還能躲到哪裡去!」

法爾卡塔對自己的絕招向來很有信心。即使掌握了對方的藏身之處,但他顯然也並沒有痛下殺手,只是想逼他露出真身;而在「飛燕」凌厲的攻勢下,那個不知名的對手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雖然身形未顯,但快速移動時衣服帶起的獵獵風聲卻隱隱傳進了我們的耳中。然後,一道清冷的女聲在我們的身旁響起,瞻之在左,忽焉在右,彷彿天羅地網般將我們包圍了起來。

「居然能發現我的存在,『獵鷹』果然名不虛傳!」他沒有一點窘迫的樣子,不疾不徐地問道:「是『直覺』嗎?還是什麼強化聽力的天賦?」

「『鬼步』!」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我和法爾卡塔互看一眼,不約而同地喊出了那女子所使用的技能。雖然法爾卡塔在速度系的技能上也下了很多苦工,對能夠在高速下頻繁變換方向的五階技能「鬼步」並不陌生,但同時能夠隱藏身形並使用「鬼步」的對手,我們都是第一次遇到,一時間反倒被逼入了困境。

在無計可施的狀況下,出於多年搭擋的默契,我們二話不說,立刻轉過身來,背靠背擺出了防禦姿態,一面用武器護住自己身上的各處要害,一面警戒著不知會從何處襲來的攻擊。只是,正當我們已經做好迎接一場惡戰的準備時,局勢再次丕變——

「沒錯,就是『鬼步』。」

女子的聲音剛在我耳邊響起,話音未落,下一秒,一個披著藍灰色斗篷的高挑人影,便在距離我們七八公尺外的夜燐燈下悠然現身。只見他負手而立,雖然被頭上兜帽遮去了大半面容,但隨著夜風拂過,那隱藏在斗篷下的身姿悄然浮現,揭露了他身為女人的事實。而在用雙眼捕捉到那個身形的瞬間,幾乎是反射動作一般,我用只有自己能聽得見的聲音,唸出了「洞察」。

然後,三個問句,依次從我們三人的口中蹦了出來——

「你、你是歐庫爾妲?」

「阿榭洛,你認識他?」

「看來,你真的覺醒了『洞察』?」

=====

隔天下午,我將歐庫爾妲請到了「聖女之盾」總部的會議室,而除了我之外,「聖女之盾」的所有核心成員,包含艾琳、戴奧朵拉及前一天剛與他打過照面的法爾卡塔,也都同樣在座。

這一部分是出於法爾卡塔的堅持,由於對歐庫爾妲鬼鬼祟祟的跟蹤行為非常反感,法爾卡塔對他始終抱持著高度的戒心;而另一部份,則是因為我心裡也多少有些害怕——就算是兒時親密無間的同伴,但在分別了十年之後,誰也沒有把握,對方和自己腦中的形象究竟會有多大的差異。所以,雖然歐庫爾妲原本是想和我單獨會面,但是我(或者應該說我們)並沒有答應他的邀約,而是以「正式接待」為由,進行了一場半公開的會談。

出乎我意料的是,在得知這件事情之後,相較於戴奧朵拉單純好奇的想法,艾琳的反應反倒比我還要積極,不僅大力贊同法爾卡塔的處置,還向我追問了不少關於歐庫爾妲的過往,在會議上更是屢屢以「隊長」的身份主動發言,甚至有些和歐庫爾妲針鋒相對的意味。

至於歐庫爾妲,在我介紹雙方認識之後,他倒是很乾脆地說出了自己的來意,也就是代表帝埃爾拉軍方,招攬我到帝埃爾拉學院任職;作為證明,歐庫爾妲還特意向我們出示了他領口上那枚代表帝埃爾拉侍衛隊——全稱「帝埃爾拉王家直屬菁英侍衛隊」——的鑲金紋章。不論是歐庫爾妲成了侍衛隊員的事情也好、他想招募我到學院任教的事情也罷,由於我此前從未聽聞過半點風聲,所以在看到那枚鑲金紋章時,簡直可以說是被驚得目瞪口呆,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過,在我的腦子恢復運轉之前,其他幾人卻已經先紛紛提出了質疑。首先是法爾卡塔,他對前夜的跟蹤行為一直耿耿於懷,於是便要求歐庫爾妲好好解釋一下,既然是為了招募而來,為什麼不直接光明正大地登門拜訪,反而還趁夜偷偷摸摸地在旁窺伺?而面對這個問題,歐庫爾妲當然有著很好的理由——

「哦,那個啊。」他捧起茶杯,好整以暇地啜了一口,嫣然一笑,「我只不過是和阿榭洛哥哥開個玩笑而已啦!況且,這麼多年沒見,我也很想知道現在的阿榭洛哥哥是不是真的有像長官說得那麼厲害啊!我跟阿榭洛哥哥從小就常常這樣對練,所以我想他應該不會在意的,對吧?」

「啊、呃,對??對,我們小時候是常常——」眼看歐庫爾妲的目光突然轉到了我的身上,腦中一片空白的我反射性地順著剛才耳中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接了下去,但說到一半,卻冷不妨地被艾琳氣鼓鼓地瞪了一眼,嚇得我頓時閉上了嘴。

而坐在艾琳旁邊的戴奧朵拉瞥了我一眼,雙手交握,支起下巴,然後將上身微微前傾。「艾斯巴達斯小姐,你剛才提到帝埃爾拉軍方對阿榭洛的評價很高,對吧?」她問道:「不過說實話,阿榭洛雖然是個優秀的狩魔者,同時也是我們『聖女之盾』很重要的支柱,但人才濟濟的帝埃爾拉學院可是我們穆埃博雷邦聯中地位崇高的三所高等學院之一,要說遴選教師,以他目前的功績和實力,只怕還入不了帝埃爾拉學院的法眼吧?」

歐庫爾妲放下茶杯,搖了搖頭,「戴奧朵拉?梅約爾?塔比斯?皮埃德拉女士,雖然您現在還沒有頭銜,但也算是廣義的皮埃德拉王家成員之一,所以我想我們也不用這樣拐彎抹角了。

「在邦聯中,帝埃爾拉、羅多、拉德里尤三所學院之所以能有今天的地位,說到底都是有三國王家在背後大力支援的緣故;而我今天以帝埃爾拉軍方代表的身份前來招募,也就是這個意思。不管學院那邊怎麼想,阿榭洛都是我們軍方——也就是王家——非常重視的人才。」說到此處,歐庫爾妲頓了一頓,眨眨眼,然後露出一個促狹的微笑,「畢竟,擁有『洞察』這種天賦的人才,無論是哪個國家知道了,一定都會想要加以延攬的,不是嗎?」

「你們果然是衝著『洞察』來的。」至今一直保持沉默的艾琳終於開口。在聽過法爾卡塔轉述昨夜發生的事情之後,我們幾人對歐庫爾妲知道我身懷「洞察」一事早已有所準備,現在聽到他自己提起,艾琳立刻問出了我們心中的疑惑:「不過,這件事情我們從來沒有對外人說過,帝埃爾拉究竟是怎麼得知的?難道你們在監視我們?」

在經過多年的歷練之後,雖然骨子裡的內向和保守依然沒變,但艾琳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羞怯的小女孩。看著眼前這位「不速之客」,艾琳即使臉上沒有半分不悅的神情,但言談間自然流露出的凜然氣勢,無不彰顯著自己在「聖女之盾」中所代表的地位。

而面對艾琳那灼灼的目光,歐庫爾妲並沒有給予正面的迴應。他微微瞇起雙眼,在艾琳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後露出潔白的牙齒,掛起一抹彎月般的甜美笑容,「這位想必就是艾琳姊姊了吧?阿榭洛哥哥這些年真是承蒙您的照顧了。聽說艾琳姊姊和我同年,卻已經成了皮埃德拉的『聖女騎士』,真的是很厲害呢!有姊姊這樣的人物坐鎮,要說我們沒有關注過『聖女之盾』,那絕對是騙人的。

「不過,關注歸關注,像『監視』這種大費周章的事情,對帝埃爾拉軍方而言還是不太划算。至於我們是怎麼得知阿榭洛哥哥的訊息嘛??我想戴奧朵拉女士應該多少猜得到吧?」

艾琳聞言,微微側首瞥了戴奧朵拉一眼,眼見後者微微皺起眉頭開始思索,她便開口回道:「沒有什麼照顧不照顧的,早在『聖女之盾』創立之前,我和阿榭洛就已經是同生共死的夥伴,沒有彼此之分。就算不說我們之間的關係,身為『聖女之盾』的隊長,我也有義務保護同伴的安全;所以,對於你們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們同伴的機密資訊,我當然必須問個清楚。」

「嗯,艾琳姊姊真是個可靠的隊長呢。」歐庫爾妲低下頭,再次捧起桌上的茶杯,「不過,既是皮埃德拉的『聖女騎士』,同時又是『聖女之盾』的隊長,在這兩種身份之間,有些矛盾未來可能會很難避免吧??」

「難道——」聽到這句話,戴奧朵拉猛地抬起頭來,「——是皮埃德拉與帝埃爾拉的情報交換?」

歐庫爾妲抿了一口熱茶,微微頷首。「不知道戴奧朵拉女士有沒有想過,當年莫斯特拉爾閣下特地為阿榭洛哥哥找來的鑑定師究竟是何許人也?為什麼別的鑑定師不行,而那個鑑定師卻能得到他的信賴?——哎,你們千萬別誤會,」眼看我們幾個人的臉色突然變得很難看,歐庫爾妲連忙笑著擺了擺手,「我不是說莫斯特拉爾閣下出賣了阿榭洛哥哥,我想從頭到尾,他對這件事應該也一樣毫不知情。不過他當時請來的那位,其實是皮埃德拉王家的三位御用鑑定師之一;而身為『御用』鑑定師,雖然他肯定不會將鑑定結果洩露給外人知道,但要是國王垂詢,又豈有不據實以告的道理?

「至於帝埃爾拉與皮埃德拉兩國王室之間關係有多麼密切,不用我多說,在座各位應該多少也有些瞭解。客觀上來說,雖然皮埃德拉王國在各方面的發展都令人驚艷,但至今為止,畢竟還建國未滿二十年;相較之下,早在穆埃博雷邦聯成立之前,帝埃爾拉就是比索大陸的三大強國之一。為了獲得帝埃爾拉在外交、軍事、經濟等不同領域的持續支援,皮埃德拉以一些情報作為交換,也是合情合理的選擇??」

「你的意思是,帝埃爾拉招募阿榭洛這件事情,已經得到了皮埃德拉的許可?」艾琳秀眉緊蹙,連嘴唇也微微抿了起來。

「艾琳姊姊這麼說可就有些過分了,」歐庫爾妲揚起嘴角,悠然笑道:「姑且不說我們招募人才究竟需不需要得到別國的許可,阿榭洛哥哥一來不是名義上的皮埃德拉人,二來也不曾宣示效忠皮埃德拉王室,從根本上來說,阿榭洛哥哥要做什麼選擇完全是他的自由,皮埃德拉並沒有干涉的權力。除非??」

「除非什麼?」

歐庫爾妲聳聳肩,別有深意地看向了我,「除非阿榭洛哥哥的配偶是皮埃德拉人,那就另當別論了。」

「蛤?」

「你——」

這天外飛來的一筆讓我不禁愣了一愣,而欲言又止的艾琳冷哼一聲,放在腿上的雙手不自覺地攢了起來,將裙面抓出了一道道的皺褶。「——要說選擇的話,阿榭洛早就已經做過了選擇,」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不論是十年前來到塔比斯的時候,還是九年前和我們一起建立『聖女之盾』的時候,他的態度都很清楚,就是不願意回到艾斯巴達斯家族。既然你也是艾斯巴德斯家的人,我想你應該瞭解這一點才對。」

「你說的沒錯。」歐庫爾妲點點頭,然後舉杯將已經有些涼掉的茶一口飲盡,「不過,艾斯巴達斯是艾斯巴達斯,帝埃爾拉是帝埃爾拉;我這次是代表帝埃爾拉軍方前來此處,而非艾斯巴達斯。所以我想,還是把這個選擇留給阿榭洛哥哥自己決定吧!

「包含今天在內,我會在塔比斯停留一週的時間,」他一邊說道,一邊微微欠身行了個禮,然後逕自站了起來,「在這七天之內,如果阿榭洛哥哥做好了決定,隨時可以到廣場旁的磐石旅店找我。」

艾琳吞了口口水,站起身來,而我們其餘三人也跟著站了起來。

「那就這樣吧,」作為「聖女之盾」的代表,艾琳欠身回禮,「我送你出去。」

「那就謝謝艾琳姊姊了,不過在離開之前,我想和阿榭洛哥哥私下說一句話。」

歐庫爾妲再次提出要求,而這一次,艾琳並沒有拒絕。於是,在艾琳、法爾卡塔與戴奧朵拉魚貫而出之後,歐庫爾妲走到我的身旁,在我耳邊輕聲留下了當天的最後一句話。同時,也是改變了我此後人生的一句話。

「想幫伯伯報仇,就跟我回去。」

他說,然後頭也沒回地走了出去。

=====

l,和我在學院相識的你,當然知道我的決定是什麼。

不論是帝埃爾拉、艾斯巴達斯、甚至學院什麼的,這些我都可以不管;但是身為人子,哪怕是在多年之後,我也無法對父親的死無動於衷。所以在思考了三天之後,我作出決定,要回去帝埃爾拉——然而,作出決定並不是最困難的部分,如何將這個決定說出口,才是那難以跨越的最後一道坎。

在「聖女之盾」那群夥伴之中,戴奧朵拉是唯一沒有出言挽留我的人。當我將自己的決定告訴她和莫斯特拉爾之後,他們夫婦倆人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輪流給了我一個擁抱,然後祝福我一切順利。

至於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的人,l,我想你一定猜不到,竟然是法爾卡塔。在我走進他的房間,說出自己的決定之後,他幾乎是立刻跳了起來。

「你在開什麼玩笑!」他完全不敢置信。

「我沒有在開玩笑,我決定要去帝埃爾拉學院。」

「為什麼?同樣是教人,在這裡跟在帝埃爾拉有什麼不同?還是說你覺得去那邊能賺比較多錢?別傻了!你想想看,你在塔比斯這裡過得這麼逍遙自在,去學院那種地方,就算多幾個錢吧,也絕對沒有這麼舒服!而且你不是還想變強嗎?除了『聖女之盾』,哪裡還有更適合你的地方??」

看法爾卡塔攤著雙手、連珠砲般拼命想要說服我改變主意的模樣,我忍不住笑出聲來。

「你這麼不想我走,是不是怕我走了就沒人幫你追艾琳啊?」

「你、我聽你在吹!」法爾卡塔瞬間漲紅了臉。不論過了多少年,艾琳依然是他的軟肋,「你哪次幫過我了?要不是當初我把你拖出來,我看你現在都還賴在她家!而且??」他咂咂嘴,嘆了口氣,「??如果知道你要走,艾琳會很難過的。」

「我知道。」

「但你還是要走?為什麼?」逐漸恢復冷靜的法爾卡塔沉聲問道。

「你還記得你當年跟馬德隆講的那個故事嗎?」我反問道。

「故事??喔,你是說那個我因為爸爸被魔物殺死,所以才苦練刀技的故事嗎?我記得我之前就跟你說過,那只是我瞎掰的故事而已啊!」

「對,你的確有跟我說過。」我苦笑道:「不過,如果那是真的呢?」

「什麼意思?」他先是搔了搔頭,接著立刻恍然大悟,「你是說,你要去幫你父親報仇?可是,你不是回去當個學院的老師嗎?當老師能報什麼仇?」

面對法爾卡塔的質疑,我坦率地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不能不去。」我說。

而我的回答讓法爾卡塔陷入了沉默。他原本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張開了嘴,卻是半個字也沒吐出來,經過幾度反覆之後,只能將心中百般鬱結化為一聲長嘆,然後問出了那個最核心的問題——

「你信任他嗎?」

我信任他嗎?想起歐庫爾妲那有些熟悉,卻也有些陌生的姿態,我著實猶豫了那麼一會兒。

「我想要信任他。」我說。

然後,法爾卡塔伸出手來,沉沉地在我肩上拍了兩下。

「不管怎麼樣,」他說,「要活著。我不想去幫你報仇。」

「你會嗎?」

我原本還有些想笑,但法爾卡塔的下一句話,卻讓我的笑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艾琳會。」他毫不遲疑地答道,臉上掛著一個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笑容的笑容。

於是,我就帶著他那不知道能不能算是祝福的祝福,抬起腳步,默默離開「聖女之盾」的總部,走向艾琳的家,那個我曾經住了很多年的地方。

l,由於我不曾「畢業」過,所以這只是我的想像;但是,當年你從學院畢業,沿著那條既長且闊的林蔭大道,從禮拜堂一路走出校門時,或許也是類似的心情吧?懷著告別的心情,那曾經再熟悉不過的街道,此時卻怎麼也走不到盡頭,彷彿在潮間的海灘上漫步一樣,每走一步,都會沉沉陷入其中——從初次相遇、結成夥伴、合作狩獵、一起鍛鍊,到我們從鎚尾龍蜥爪下劫後餘生、創立「聖女之盾」,再到多年後的現在,曾經的少女成了塔比斯無人不知的「聖女騎士」,而我這個異鄉人,卻像鹽溶於水一般地融入了這個地方??隨著無數回憶不斷湧出,我的腳步也不由自主地變得愈來愈慢。

但是,「沒有盡頭」,終究也只是個幻覺。我終於還是走到了艾琳的家,然後在她家門前,遇到了另一個想要勸阻我的人。

「你在這裡等我?」

看到站在家門前的那個人影,我有些詫異地問道。而對方並沒有回答,只是反問了我另一個問題。

「姊姊跟我說你要走,是真的嗎?」艾登鐵青著臉,聲音有些乾澀。或許是因為森人族的血統吧,十五歲的他雖然還有些削瘦,但已經比我高出了半個頭,只是那有些駝背的壞習慣老是改不過來,看在旁人眼裡,總有種頹廢懶散的感覺。

「喔?」聽他這麼說,我的心裡不免有些波動,忍不住苦笑一聲,「嘿,我又還沒說,艾琳她怎麼知道我一定會走?」

「姊姊說,以她對你的瞭解,你如果決定要留下來,就一定會立刻告訴她,但你過了兩天都沒來找她,就表示對方的提案一定有什麼讓你很在意、所以必須思考這麼久的東西。而你是那種只要心裡有疑惑就一定會忍不住想要試試看的人,所以她知道你一定會走。」

「不愧是艾琳,她真的是把我給摸透了。」我一邊說道,同時不禁嘆了口氣。

「所以你真的要走?」

我默默地點了點頭。

「可是你走了,姊姊會很難過的。」

「我知道。」

「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看著艾登企盼的眼神,我只能無奈地搖了搖頭。「可是,該做的事情還是得做。」我說,然後故作開朗地擺出了一個笑容,「話說回來,都搭檔了這麼多年,要是她一點都不難過,那我可就真的會很難過了。你呢?你會不會難過?」

「我當然會難過,可是姊姊她不一樣!」不知怎地,艾登在看到我笑了之後反而變得有些焦躁,「姊姊她——」

「我沒事的,艾登。」

突然開門現身的艾琳出聲截斷了艾登的話頭,然後緩緩踱步而出。那天艾琳身上並不是平時穿在甲冑下的那套罩衫與長裙,也沒有像平時一樣將頭髮挽成髮髻,只是穿著一襲寬鬆的白色連身裙,綁著馬尾光著腳,就這樣繞過艾登的身旁,徑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阿榭洛,你為什麼要走?」她問。

那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原來艾琳的眼睛並不是我以為的棕色,而是淡淡的琥珀色。她的聲音細若蚊鳴,彷彿不是出自她的口中,而是從那盈盈的眼波中傳出來的一樣。

看著艾琳的雙眼,我將報仇的事情說了出來。而她聽了之後,既沒有多加評論,臉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保重,」她說,「不論什麼時候,『聖女之盾』永遠歡迎你回來。」

接著,「謝謝你,阿榭洛。」

艾琳伸手提起裙襬,向我行了一個她此前從未對任何人做過的屈膝禮,然後,在我來得及反應之前,轉身走進了屋內。

那是她在我離開前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是我在離開前和她的最後一次見面。在那之後,我就和歐庫爾妲回到了帝埃爾拉,成了學院的教師;而直到整整五年之後,我和艾琳才又再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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