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勒希即時接住了那傾倒的小小身軀,並脫下外袍給他披上,見對方沒有任何反抗,或許是終於耗盡了體力而陷入深沉的睡眠。
他還想替克里爾額頭上的傷口止血,卻意外的發現不知何時血已經止住了,再看看約莫一個星期,小腿上曾被水缸碎片劃出的傷口已然癒合,只剩下淺淡的痕跡。
難不成無魔者的身體素質跟一般人不太相同?又或者克里爾也遭受過什麼人體實驗嗎?
還來不及做更進一步的檢查,一個個炫銀的魔法陣憑空浮現,純白色的身影從陣中躍出,從距離嘉勒希最近的陣法中現身的男人更是直接朝他單膝下跪。
「皇家騎士團第二分隊來遲,請殿下降罪。」
喬恩作為代表向嘉勒希領罰,而其他騎士現身的地點看似隨機,卻是精準落到了在場的生靈旁,被沃雷困住的女人此刻也由騎士們接手扣押。
「放開我、你們這些臭蟲、我可是卡瑞莎.坤札特、我可是皇帝的女人!你們竟敢碰我!」驚人的尖叫聲幾乎要割裂耳膜,可惜訓練有素的騎士們依然紋風不動。
「嘉勒希!你別被騙了,那孩子根本是個怪物、他竟然徒手撕了化形犬啊!怪物——」
「竟敢直呼殿下的名諱!」「您剛才的話可是對皇室大大的不敬,原地處斬也不為過!」
一名騎士亮出了劍,刀尖距離卡瑞莎白皙的頸項僅一個手掌的距離,嚇得她立刻噤聲。
看來不用他親自收拾了。嘉勒希看向喬恩:「阿伯斯男爵呢?」
既然卡瑞莎在這裡,她的哥哥極有可能剛才也在現場,並且是召喚出化型犬的人。
「屬下等及時攔住了想獨自逃走的男爵,並且已派人駐守這座坤札特伯爵府邸的每個出口,若想使用魔法逃走則會依現行犯處置。」
嘉勒希和沃雷的氣息是忽然從寢宮消失的,發現不對勁的喬恩立刻命令麾下騎士展開追查,而從嘉勒希消失到現在也不過十幾分鐘,喬恩猜想或許殿下能掌握的資訊有限,便在報告中摻雜了許多訊息。
「很好,你們當機立斷,足以將功折罪。」嘉勒希滿意的頷首,同時也為阿伯斯男爵竟然把這樣非法場所建在伯爵府邸下方而感到可笑。
「坤札特伯爵夫人、阿伯斯男爵涉嫌虐待兒童、並進行非法人體實驗,即刻關押至艾佛塔;查封坤札特府邸,連一隻老鼠都別放出去。」
「是!」
「等、等等!殿下、我是冤枉的、我可是你父皇的女人啊你不能這麼對我,殿下——」終於發現事態嚴重的卡瑞莎才想到要求饒,可任憑她如何掙扎對騎士們來說也只是隔靴搔癢,一人架著她一邊的胳膊將人拖離現場。
「沃雷。」
「啊?是、是!」沃雷反射性立正站好,方才嘉勒希對騎士下令的模樣和平常的好脾氣完全不同,讓沃雷不敢放肆。
嘉勒希將克里爾扶到一名騎士的背上,邊道:「你和克里爾先出去吧。」
「馬車已停在府邸外等候。」喬恩恭敬地稟報。
「喔、喔!好……」
待沃雷等人離開後,嘉勒希繼續對身邊的喬恩吩咐:「讓人通知父皇派軍隊來接手調查,今天之內我們的人馬得退出去,以免他人起疑。」
「是。」
地下的空氣稀薄,又混雜著血腥味與惡臭,實在讓人不想再多待一秒,嘉勒希打算讓騎士們撤到通風的出入口,卻感覺有許多雙眼睛正注視著他,期盼自己能像克里爾那般從這可怕的地獄囚牢中解放。
——你也是怪物、你不要過來!
小孩子是最敏感的,既然他們方才對克里爾如此排斥,想必是目睹了什麼可怕的畫面吧?或許能夠抽取他們的記憶出來瀏覽,可在那之前——
「睡吧。」
嗓音溫柔卻飽含著強大的力量,精神力本就薄弱的孩童們立刻闔上雙眼,墜入夢鄉。
他不能在這個時候就將所有人帶走,刑場是如此慘無人道的模樣,必須由皇帝的人馬親眼所見,此刻他能做的,也只有替孩童了編織一個溫柔的夢作為避風的港灣。
「在父皇的人抵達前有任何異狀趕緊通知我。」
「是。」
在離開坤札特伯爵府邸前,嘉勒希詢問喬恩,克里爾的臥室所在何處,對方卻是面有難色。
「屬下等……並未在宅邸內找到符合少爺身分的房間。」
嘉勒希冷哼一聲,「那不符身分的呢?」
宅邸的僕人們以及垂垂老矣、行動不便的坤札特伯爵聚集在大廳內接受管制,想知道克里爾的房間在哪並不是難事,可當嘉勒希推門而入,望見昏暗的房裡僅有簡陋的陳設,床單被褥上還有乾涸的血漬,一陣辛酸湧入鼻腔。
「喬恩,有的時候,我真覺得自己很幸運呢……」嘉勒希倒抽一口氣,將情緒壓回心裡:「有母后和莉歐娜的照顧,還有你們在我身邊。」
「殿下……」
喬恩能明白他的心裡,難以想像帝國高貴無比的貴族竟會如此苛待年幼的孩童,也難怪克里爾的情緒那麼不穩,甚至充滿攻擊性。
「被母親當成怪物,還喊著要把他殺掉,克里爾是什麼心情呢?」
「就屬下看,卡瑞莎伯爵夫人的精神並不正常。」
——那孩子根本是個怪物、他竟然徒手撕了化形犬啊!
「的確,瘋子的言論不足為信呢。」嘉勒希勾起嘴角,眼神卻宛若寒冰:「走吧。」
當嘉勒希進入車廂,沃雷立刻正襟危坐,可眼神卻是胡亂飄移,臉上更是藏不住的心虛。
甚至都冒冷汗了呢。嘉勒希挑眉,選擇坐在沃雷對面,和靠著窗沿沉睡的克里爾比肩。
克里爾還披著嘉勒希的外袍,閉著眼的模樣十分安靜,可沃雷的表情實在不像什麼事都沒發生。
「沃雷——」
「對不起我錯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你做了什麼,老實說。」
嘉勒希繃著臉,以冰冷的眼神與嗓音施壓,深知「平常很溫柔的人生起氣來特別可怕」定律的沃雷只能乖乖坦白。
「我、我只是想幫忙……」他瑟縮著身子,讓自己變得渺小再渺小:「我、想檢檢視看小克里爾身上還有沒有其他的傷,就用了魔法……卻失靈了。」
讓沃雷和克里爾獨處一室算是大大的失策呢。嘉勒希嘆了口氣。
「可我還是可以像這樣凝聚魔力。」說著,沃雷的掌心浮現魔力流動的光輝,倏地轉瞬為集中於指尖的火苗:「還可以點火呢!所以問題應該不在我身上,而是……」
「沃雷,你今年幾歲了?」
「咦?十四啊,怎麼了嗎?」
怎麼突然問起這個?沃雷矇了。
「克里爾才十二歲而已,是個孩子,這麼算起來,沃雷也算是哥哥呢。」
「哥、哥哥?」沃雷指著自己的鼻尖,神情間充滿不確定:「我嗎?」
「當然。」嘉勒希漾著燦爛的笑容:「沃雷是可靠的魔法師,要不是有你幫忙,我可能沒辦法順利的把克里爾救出來,多虧有你在呢!」
忽地被誇讚,還是出自十分景仰的嘉勒希之口,沃雷雙頰瞬間佈滿紅暈,飄飄然的奇異感受充斥全身:「那只是舉手之勞啦!畢竟當時情急……」
沃雷搔搔腦袋,害臊地不知該把視線安放於何處,這反應真實的可愛,也大大符合嘉勒希的預想,於是他繼續努力吹捧。
「人在危急的時候做出的反應才是最真實的,沃雷的表現克里爾一定都看在眼裡,你是多麼強大可靠的哥哥,真是讓人值得信賴呢!」
「唉唷,那種情況誰都會挺身而出的啦!我也不是真的這麼好……」
突然提起年紀,並且把好話說盡,嘉勒希的目的僅有一個——
「所以,沃雷會保守秘密的,對嗎?」
「當然!」沃雷精神抖擻地宣告:「魔法對克里爾無效的事情我一定會保密的!連對母親我也不會說!」
「沃雷……」
「喔,抱歉抱歉。」沃雷在嘴邊做了個上鎖的動作,可既然他現在是「哥哥」了,不免堪憂起克里爾的處境:「但是,關於小克里爾你有什麼好的打算嗎?對了對了,要是皇帝陛下不同意你養小克里爾,可以讓他住在我家喔!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
「別把克里爾說得像貓狗似的。」嘉勒希無奈了,看在他這份想幫忙的心意上暫且不計較:「我打算讓莉歐娜照顧他,這孩子從小就沒被好好對待,有莉歐娜在,他的心應該能獲得安慰吧。」
「也是,在我家的話我母親一定會逼著他學魔法,到時候出狀況了可不好收拾啊。」
「還有,儘量別讓高階以上的魔法師見到克里爾。」
要是人人都像庫諾蒙那麼激進,克里爾的小命隨時都會不保啊。
「嗯嗯我知道!」
沃雷拍拍胸口保證,縱使他有些天然,可在關鍵時刻還是懂得輕重,這點嘉勒希十分確信。
「既然我們達成了共識,現在就來套說詞吧!如果有人問你今天為何會出現在坤札特伯爵府,你就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