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賽倫的調查,卡瑞莎伯爵夫人的哥哥泰伍爾.阿伯斯男爵,長期寄生在坤札特伯爵家中混吃混喝,並運用伯爵的家產與人脈從事非法行動。」
這樣不能見光的情報也只有曾經生活在底層的賽倫能夠查出來,可此刻的嘉勒希一點讚賞他的興致都沒有,只因賽倫查到的越多、越陰暗,代表克里爾這些年來的處境越是險惡。
「最早的痕跡大約是十三年前,阿伯斯男爵命人向皇城的孤兒院、黑市尋求紫色眼睛的嬰兒,數個月後從一名妓女手中搶走了她襁褓中的孩子,為了毀屍滅跡還把整個娼寮都燒掉了呢。」
一股噁心在嘉勒希的胃裡翻攪,到底是多麼惡劣的心腸才會做出這種強盜般的事情,向社會最弱勢的族群伸出魔爪?
「既然……都毀屍滅跡了,還有留下證據?」
賽倫勾起大大的微笑,從衣襟裡取出一樣東西,獻寶似地以雙手奉上:「賽倫找到了當時僥倖逃出的女士,她身上帶著映像球,大概是想看著球裡的自己懷念面容完好的模樣吧,賽倫一說可以幫她報仇,她就把映像求雙手奉上了呢!啊不過,賽倫還是有給她金錢做彌補喔!」
所謂的映像球,可以將珍貴的畫面收藏在其中,儲存十分長久的一段時間。
嘉勒希的視線穿過透明的外殼,窺見裡頭的人物群像,六名女人各展風情,有的嬌媚、有的明豔,而其中一位黑髮及腰的少女吸引了他的目光。
精緻的五官即使不失粉黛依舊端麗,淺淺一個微笑足以撥動心絃,眉眼透著純淨的氣質令她宛若墜入凡間的天使。
他看著、惋惜著,這樣一名出塵仙女怎會流落至娼寮呢?可惜已無人能回答。
「繼續吧。」
「好的!」似是與神情哀慼的嘉勒希活在兩個世界,越夜越精神的賽倫繼續報告:「自從阿伯斯男爵與賭場勾結被陛下沒收家產、降級為男爵後腦子好像就不正常了,熱衷於追隨邪教,除了提供他們傳教的場所,更用坤札特的財力向黑市收購孩童,提供給邪教做人體實驗。」
「人體實驗?又是怎麼回事?」
「這部分賽倫覺得挺噁心的,還是請當事人直接跟殿下說會更加清楚喔。」
隨著賽倫的視線望去,嘉勒希這才發覺剛才還昏迷不醒、被賽倫綁在樹上固定的那人,不知何時已睜開了眼睛,卻是深怕打擾兩人的對話而緊緊摀著嘴巴。
豆大的淚水從眼中滑落,抑制的情緒在嘉勒希看向他的那刻潰堤,那人連滾帶爬的來到嘉勒希身邊,抱著他的小腿苦苦哀求。
「殿……殿下!求求您、求求您,您一定明白的!所以、所以只能拜託您了……」
究竟什麼事是嘉勒希該明白的、為何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在嘉勒希的手撫上他的背脊時有了答案,這個人被施加了十分惡毒的禁言咒語,凡事透露有關禁語的任何訊息,無論是喉嚨還是手腳都會像被火燒灼般疼痛,嚴重甚至會直接殘廢。
「賽倫,把他送去宮外醫治,順便讓他們研究如何解除他身上的魔法。」嘉勒希捧起那人的臉,用帕巾親自替他拭去淚水,並柔聲說道:「幸虧,我認得你的臉呢……辛苦你了。」
「這裡是什麼地方,也太噁心了吧!」
沃雷下意識的往嘉勒希靠近,莫名其妙中了傳送陣法,張開眼睛發現自己置身在與乾淨明亮的皇子寢宮截然不同的鬼地方,無論是誰都會飽受驚嚇。
僅以微弱燭光當照明、連空氣都十分稀薄的地下刑場,圍繞四周的巨型牢籠關押的不是野獸,而是年幼的孩童,有的人面黃肌瘦、有的人已肢體殘缺、有的身體因被鑲嵌上了魔晶石而產生異變,變得不再像是人類。
而中央的刑場上,幾名孩童臥倒在地,血液滲入地面宛若一朵朵鮮紅的花,還有意識的則是擠在一塊,等待那不知何時會來臨的死亡,一片狼藉之中唯有一人挺立,緊握著銳器為生存奮力一搏。
眼前的男孩額頭上有著明顯的傷口,血液順著臉龐滑下,破爛不堪的衣服將之前一直極力隱藏的真相暴露在世人眼前,一道道鞭子抽出來的痕跡遍佈四肢、胸腹、背脊,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還在滲血,令人看了好不心疼。
似是對這一切都毫無感覺的男孩,卻猛地瞠大眼睛呼喊:「小心!」
嘉勒希抬手將早已凝聚的魔力對著朝自己撲來的野獸施放,竄動的火蛇瞬間吞噬了野獸的一隻腳,也令牠發出了震耳欲聾的嚎叫。
吼——!
他這才看清野獸的模樣,是能夠吸收主人的負面情緒來增強力量的化形犬,其中又以恐懼為最佳的養分,眼前的惡獸體型宛若公牛,足以可見創造牠的主人此刻的精神幾乎逼近崩潰。
能夠召喚化形犬少說也是中階魔法師,在這裡應該是橫著走的,怎麼還會讓自己的精神崩潰成這副模樣?
嘉勒希開始尋找化形犬的主人,可現場氣息太混亂實在無法精準定位,而化形犬彷彿是嗅到了他身上強大的魔力,開始轉移目標。
吼——!
「不準碰嘉勒希!」
沃雷一個巖化的重拳狠狠砸在化形犬的下巴,將他打飛到對面的牆上。
「別太用力,沃雷,我要活捉他。」
「喔、喔,早說嘛……」
要活捉,就得使用魔法陣困住牠,並將化形犬與主人的魔力連結斷開以確保主人不會將其消滅,可嘉勒希身上沒帶能畫出陣法的東西而陷入苦惱。
「皇子哥哥,接著!」
嘉勒希反射性地伸手去接,定睛一看才發現是一根扭曲的鐵桿。
雖然不知道克里爾是怎麼知道他的需求,嘉勒希以最快的速度在地上畫出陣形,並朝沃雷大喊:「把牠引過來!」
「交給我吧!」
沃雷跑了起來,一邊投射搔癢般的電擊魔法吸引化形犬的注意,一邊朝著最適合的位置邁進,看著明明已殘缺不全,卻依然朝著自己奔來的惡獸,沃雷將魔力凝成結晶包附在手上,毫不猶豫地再次賞牠一個重拳,直接將化形犬打入法陣。
枝條般的結晶從法陣中長出,彼此相接、錯綜橫生,固化為華麗的囚籠將獵物困在其中,也將那惱人的嚎叫與外界阻隔開來。
嗚……嗚……
嘉勒希一驚,化形犬的聲音明明已經被阻隔在魔法陣中,怎麼還聽得見野獸的悲鳴呢?等等,這股魔力是——
嘉勒希這才驚訝的發現化形犬不只一隻,可眼前的野獸……實在已經不能稱為「獸」了,隨著魔力的逸散,下半身已化為塵埃消逝,可最致命的傷口卻是在嘴上,像是被什麼尖銳的東西由鼻樑貫穿至下顎,捅出了一個大大的洞。
竟然能給予化形犬這麼大的傷害,可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到的啊……
嘉勒希看著即將消逝的惡獸,端詳他的傷口,好似明白了什麼、又下意識的抗拒承認,這時,淒厲的呼喊打斷了他的思考。
「皇子殿下——!」
嘉勒希還沒反應過來,沃雷就搶先一步擋在他面前,張開雙臂把嘉勒希護在身後。
「你幹什麼,不得對殿下無禮!」
身高優勢讓嘉勒希不受沃雷的遮擋也能看見對方的面容,那是一張本該十分美麗的臉孔,此時卻因恐懼而扭曲,散亂的頭髮即使遮住了視線也沒空撥去,眼看無法越過沃雷便直接跪了下來。
「殿下,快、把那個怪物處理掉!那個怪物、那個怪物早就不該存活在這世上!」
怪物?
同樣的疑問在嘉勒希與沃雷心中產生,後者更是直接開口:「怪物不是已經被抓住了——」
「怪物!」
嘉勒希聞聲回頭,就見克里爾收回邁出的腳,沉默地站在原地,而他前進的方向,是那群還存有意識的孩童。
「你也是怪物、你不要過來!」「怪物、你是怪物!」「嗚哇——」
克里爾就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低著頭默默聽著他人對他的叫罵,而除了孩童稚嫩的嗓音外,跪在沃雷腳邊的女人更是發出淒厲的嘶吼。
「殿下,快把那個怪物處理掉啊!殿下——」
「住口!」
飽含力量的言靈是對大腦最直接的施壓,頓時萬籟俱寂,而彷彿是感應到再沒有危險會傷害自己,克里爾雙眼一閉,讓自己墜入深沉的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