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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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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端靜猶豫於進房還是離去的時候,本該在沉眠休息的沈越,卻忽然打開了房門。

這明明是端靜的居所,然而他卻拘謹的好像是話本里所寫的半夜私會心上人的年輕書生,顯得很是有些不安與尷尬。倒是本該是外來客的沈越因為受了劫火之傷的時候一直住在這裡,反而反客為主,要比端靜這個主人來得更自在的多。

不過也不能說是反客為主,他眼下也實在算不上客了。

“你是不是不開心啊?有心事嗎?”沈越摸了摸茶壺,用靈力稍微熱了一下,他對火咒控制實在不好,覺得差不多的時候停下法術,倒出來的茶水卻是在沸騰的,壓根不能入口。沈越訕訕一笑,把茶杯一挪,又將茶水凍了一小塊冰解熱,他對水的控制要遠遠好過火,只可惜初中的化學白學了,差點熱脹冷縮炸了杯子。

“我才進來這一會兒,你就覺得我有心事?”端靜雖然的確有心事,可這時候卻不想抹去沈越臉上的笑容,便耐下沒有說,反而轉了個話題取笑他。

“因為我一直在看著你啊。”沈越給自己也倒了杯,這次不沸騰了,只是很燙。

端靜突然就說不出話來了,他趕緊拿起茶水喝了一口,茶水雖然味道不對,有些熱又有些冰,卻怎麼也比不上他胸腔處傳來的劇烈跳動與近乎焚燬他的熱度。

第58章 感情垃圾桶

“各大門派已經開始行動了,君侯不會再逍遙太久的……”

茶過半杯,端靜才出聲說道,他本就是個果決堅定之人,問出口後便再沒有任何疑慮擔憂,反而心中暗暗決定,無論這過去到底是何等傷痛,也是時候癒合了。然而沈越的反應卻遠遠超出他的想象,冷淡的近乎像是聽見了一個陌生人的訊息一般。

若非是曾經見過沈越在君侯面前的恐懼與聲嘶力竭,端靜幾乎也要以為他們在說一個陌生人了。但是以沈越與君侯曾經的關係來看,這樣的反應卻未免刻意的太過明顯了……而且……

而且君侯還曾經送琴給阿越。

琴意為情,或是定情,或是續情,君侯也許兩者都有,想來那時他與阿越已經快要不死不休,而君侯送琴被拒,因愛生恨,才用劫火重傷阿越。這麼一想,難怪那一日君侯會對自己說“還是你啊,人類。”,想來是誤會了自己與阿越的關係,也難怪他一直追尋著阿越的蹤影……

事情不多,然而一樁樁想起來,卻叫端靜想了個清楚明白。

這件事說來不過是一段求而不得,因愛成恨的舊情,沒想到君侯竟恨到這般境地,便連死,也想拖得阿越一起陪葬,用心上人血葬結界……魔族當真是心狠手辣。

“那很好啊。”沈越點了點頭,實在沒有什麼太多感想。當然,人不會輕易的原諒傷害過自己的人,但是時間畢竟過去很久了,而且沈越心裡早就把君侯當成神經病院沒看牢跑出來的神經病人,試問一個人被一個神經病打進了醫院,他也許會生氣憤怒,但時間一久,難道他還會非要耿耿於懷把這個神經病打回來不成?

正常人被神經病打了之後最常見的一個反應就是:媽的,真晦氣。(再說了他不久前還剛跟媚姬揍過君侯,也已經報仇了。)

除此之外也就沒了。

而且神經病被控制住被抓回醫院,也是再常見不過的事了,沒有什麼值得好大驚小怪的。當然,在這個世界應該是沒有保護珍惜人種或者物種跟尊重生命的說法,所以說不定浪翻天的君侯到時候是直接被宰掉,這也再正常不過了。

反正對沈越來說,他沒有跳起來興高采烈的喝彩已經是對生命的尊重了。

尊重生命這種事其實還是挺互相的,比如說沈越很尊重每個人的生命,這個性格特徵也是直接導致他在明果長出來的時候決定放棄自己可能的生存機會也不選擇殺死明果活下去;但他巴不得世界上的壞人死的越多越好。

人是有一條底線的,說實話沈越將心比心一下,要是他自己被一個人搶了身體,說不定自己還吃了什麼苦頭,好不容易再活下來,那肯定是對佔自己身體這個人恨之入骨,無論對方無不無辜。那對方是個喪心病狂還是善良的人,只決定於結果到底是自己死還是對方死了。

這句話說好聽了其實是將心比心,說的白一點,就是做人有道德底線,實在幹不出佔了人家身體還把人家宰了這樣的事兒,簡而言之就是臉皮不夠厚、心也不夠黑。

雖說有便宜不佔是王八蛋,但佔了便宜還要弄死人家,那就真不是個東西了。

當然也有人說道德就是愚者把自己束縛在一個圈子裡不準動,這個就純屬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反正沈越覺得自己這麼決定還能摸摸自己的良心。誠然,世界上自私的人很多,誰不自私,然而有一些事,有一些人,卻也不是隻會自私的。

想到這裡就快成老樹爺爺的人性討論小課堂了,沈越趕緊把自己扯了回來,老老實實的聽端靜講話。

不過這個思緒一飄,就很容易抓不住重點,就好比是上數學課一樣,老師剛開始講的時候就一直覺得“哎呀好簡單啊”,然後打了個十分鐘瞌睡起來一聽“哎喲臥槽老師在講什麼東西?”。

“阿越……你還在恨他嗎?”端靜似是試探的提出這個問題,卻讓沈越很是迷茫。

“……沒有那麼嚴重。”沈越苦笑道,他其實已經做了很久很久的樹妖,的確被同化的差不多了,但有些地方也差不多跟現代人還是一樣的。恨,其實對他來講是一種很遙遠的東西,他很容易去討厭、煩心什麼人,但去仇恨一個人,實在是太浪費生命了,當然,他曾經恨不得弄死高考這個小妖精是二話。

人家說愛恨相依,沈越還沒過恨過什麼人,但他已經愛上了端靜,自然很明白不會再有什麼人比得過他心裡端靜的位子,便搖了搖頭道:“我不恨他,我也從來沒有恨過他。”

沈哥只是非常討厭君侯這個神經病而已。

沈越看起來毫無任何勉強,神態也很是自然,顯然是心中真正所想。

一點……都不恨他嗎?

端靜心中忽然有了一點難以言喻的苦澀,倒也並非來自於自己,反而對君侯的憐憫與嘲弄更多一些。沈越的絕情固然出乎意料,然而卻能證明君侯在他心中沒有留下太多痕跡,也是好事,可是這樣的絕情,縱然是對著別人,也不免有些叫人心寒。

就好像成了親的人,無論自家男人多溫柔體貼,看著別人家冷酷無情的物件,也不免會生出一點兔死狐悲的同情心來。

無論做多少,也無法在他心裡留下任何痕跡。

端靜這一刻,只覺得君侯既可憐,又可笑的很。

當然從某種方面來講,端靜其實還是很喜聞樂見的,之前的傷感同情說到底就是……貓哭耗子,嗯……貓哭耗子。

不過既然阿越對君侯毫無恨意,那麼看來,他是真的已經放下了,已經不再如那時對君侯的恐懼了。想來,他剛剛那般雲淡風輕,也不是刻意掩飾自己的真心,而是真的覺得已經無所謂。

“你放下了,那就好。”端靜這話倒不是為了自己,也不是拈酸吃醋,而是真的為沈越高興。如果擱到現在,大概沈越就是那種“前任是極品”或者說“暗戀者是個痴漢跟變態”的可憐人士,現在能擺脫對方,自己也放下了,的確是件值得令人開心的事。

尤其端靜還是他現任以及未來的唯一男朋友。

沈越不明情況,只當端靜問這幾個奇奇怪怪的問題是因為當初自己說過很害怕君侯,而且那一次在天玄宮山腳下被君侯這個招工的神經病放學別走了……啊不是,堵了一把。所以特別來問一下老樹爺爺作為受害者的感想。

“因為有你啊……”

從認識你起,沈哥就被間接或是直接的保護過不少次了……

沈越微微笑道,身體一傾,就跟端靜貼在一塊,椅子被帶得往後一倒,只剩下椅子腿撐著,稍微有些晃悠。不過沈越平衡感好得很,只當鞦韆來坐,搖搖晃晃了好一會兒,微微弓下一點身體,靠在了端靜肩頭上。

跟著端靜在一起久了,這麼肉麻的話沈哥也是講得出來的嘛……

因為我?

端靜不知道怎麼形容這種感覺,非要說的話,他而立那年,得到父親為他鑄得第一把劍時已經是狂喜了,可現在的感覺卻比當時還要更喜悅許多。

沈越的手很柔軟,只是有點冰涼,端靜握上去的時候,卻像是握住了劍一樣的心安。

…………

第二天是個雨天,端靜瑣事纏身,早早就去找掌門處理事情去了。

沈越就一個人坐在窗邊看雨。

他倚靠著窗戶,雨意透過風拂面而來,沒一會兒就打溼了窗邊貼著的花瓶,全是細細密密的水珠,就連他的袖子也染滿了溼重的水意。作為一棵樹,其實沈越也不算討厭這樣的天氣,畢竟雨是水分,曬太久陽光他會旱,但淋太多雨他又會爛,大概也算另一個方面的貪多嚼不爛。

然後他看見了明果——他似乎不願意再長了,只停留在了八歲的模樣,抓著軒寧的手一步步把人扯到端靜房中來,然後砰砰砰的敲門。沈越去開了門,小娃娃一臉不高興的拽著個心不甘情不願的軒寧進來,氣鼓鼓道:“師孃!師兄不老實!”

“師孃?”沈越的表情有點微妙。

軒寧咳嗽了兩聲,捂住明果的嘴道:“先生別聽小果瞎說,他只是久未相逢,一下子腦子不好使了。”

“腦子不好使?我瞧是嘴巴不好使吧。”沈越搖頭笑道,“罷了,你們來坐著說話,怎麼來找我了?”

“沒什——啊!”

明果一口咬住軒寧的手,然後把那隻手從自己嘴巴上扯了下來,不顧呼痛的軒寧在那跳腳,跑到沈越身邊趴在他膝頭上嘟嘴不滿道:“師尊說在忙,師伯說他一遇上情情愛愛的事情就頭痛,讓我們來找你解決,然後我們就來找你了。”

沈哥真的看起來這麼像是感情垃圾桶麼?還是說沈哥看起來就像那種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花場老手,怎麼誰都找沈哥談感情?!

“是誰?”

雖然這麼想,但是嘴巴還是很誠實的嘛老樹爺爺。

第59章 我想起來了

“是師兄!師兄喜歡師兄!”

明果的這句話徹底拉開了三人跟蹤小隊的序幕。

今日是個雨天,司瑞一個人坐在廊下看書,淡聽風雨,不時以指作劍比劃兩下。明果、沈越、軒寧一人兩妖趴在屋子轉角處,小心翼翼的偷看著司瑞,過了沒一會,默契的一同坐回後頭,三個人坐成一個圈,面面相覷。

其實於情於禮,沈越實在很應該問候一下明果的語文老師,但他看了看明顯跟明果混在一起的軒寧,實在有點問不下去……

畢竟明果是跟著八卦隊長長起來的,要真說,也只能怪這個小果子出淤泥被染了。

師兄喜歡師兄,這個句子成分實在有點複雜,譬如說這可能涉及自攻自受,還不一定有沒有扯上精神分裂,用外國話來講就是納西索斯情結;但也很可能是大師兄喜歡上二師兄什麼的,只是少了個數字。這種情況下一般是後者可能性比較大

經過短暫的溝通後,沈越終於理清了這句話應該這麼讀:“是(軒寧)師兄!(軒寧)師兄喜歡(司瑞)師兄!”

然後他們就跑過來偷窺司瑞了,其實沈越來的時候還有點茫然,他也搞不懂為什麼自己要跟著倆熊孩子跑來偷窺自家男人的大徒弟,不過既來之則安之,那就待著了。

司瑞生得漂亮,性情也不錯,本來應該說招人喜歡非但不是很奇怪的事兒,還可以說得上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因此知道他被一些天玄宮弟子排擠這事兒還令讓沈越震驚的——畢竟老樹爺爺生在一個看臉的社會,自然也就對家世這一塊不看重。

話說遠了……

其實沈越覺得最主要的是,司瑞似乎自己不是很在意感情這一塊,也就是說他壓根沒想談戀愛。不過沈越雖跟司瑞關係還算得上可以,但事實上他們倆真的算不上非常非常的熟悉,所以也不好斷言,但是就按軒寧來講,他現在跟司瑞的關係就像是班裡倆學霸,甲學霸愛上了乙學霸,想要以耍流氓為目的……不是,以結婚為目的談戀愛;可是乙學霸一心只想考清華北大,沒考慮過數流氓,也不考慮談戀愛,更別說結婚了。

對不起,師兄,不約,我們不約。

這麼想想還是挺校園小清新的嘛,少年懵懂初開的愛戀,在陽光與清風的吹拂下慢慢破開泥土,幼嫩而堅強的生長起來……

打住……話說沈哥當年怎麼沒這麼大的腦洞,要是有的話寫小說也能賺點零花錢了……

徹底打住!

軒寧其實也挺不看好自己的,他淡淡的嘆息了一口道:“他不喜歡我,我看得出來。我不甘心,也去表過一次白,他是真的不喜歡我,他同我說‘師兄,你當心歸正道’的時候,就像是在說什麼不要緊的事,不要緊的人是一樣的。我……我沒法子叫他改變心意的。”他的聲音很輕,卻像隱忍了許多痛苦一樣。

明果鼓起臉來,顯得有些不高興。

這話說得分明這麼輕,但卻像一道響雷一樣砸在沈越心頭,讓他覺得很是有些難過,他曾經的感情沒有這麼捅刀子一樣的叫人聽著就落寞,後來跟端靜在一起,也很是一帆風順,就有點為軒寧難過。感情這種東西來得最是莫名其妙,說不準什麼時候它就到了,也說不準是什麼人的。

“說不準……他以後見著你的好了,也會喜歡上你的。”沈越有些為難的安慰道,但卻實在說不出來什麼,畢竟司瑞不喜歡,那就是不喜歡。

軒寧伸手摸了摸在鬧脾氣的明果的頭,抬起頭來對沈越苦澀笑道,“我明白的,無論一個人有多好,師弟他……也有不喜歡的權力。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就好像我喜歡他就是喜歡他,半分也不能勉強的。”

明果聽了很難過,他聽不懂,就只是伸出手去抹了抹軒寧的臉,可憐兮兮道:“師兄,為什麼你更難過了。”

他稚子童心,不懂得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人們無能為力的,也不懂很多難過是無法痊癒的,只當對症下藥,只要找到了症狀,病人就能好了,但症狀終歸不是藥,找到了也只不過是叫人死個清楚明白而已。

這世上許多事都是這樣的,就好像小黑必須要面對妻子的早逝;媚姬必須要面對杜清的長輩;軒寧也要面對司瑞的拒絕一樣……

扯上感情的事,要麼幸運如沈哥,要麼就是苦逼成堆。這麼想想,還是渣蛇翠嵐跟吃貨闢風過的逍遙自在,起碼他們倆就不用擔心傷自己的心,動自己的情。

這樣的命運……談戀愛是沒有前途的,軒寧,繼續當你的八卦小天王比較好!畢竟俗話說得好情場失意賭場就得意,肯定能挖出很多八卦來。

軒寧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在心裡苦了,面上露出輕鬆自在的笑意來,把明果的臉當饅頭揉了好一會兒,才笑道:“要不是小明果鬧脾氣非拉我們過來,我不願意在先生面前更丟臉些,才不會說出剛才那些傻話來。我倒也真沒想著他這孩子小小的,竟然動作這麼快。”

他說完話,便起來走了,站起身時他像是難以抑制一般的,面容上露出了一點落寞來。

沈越又看了一眼司瑞,少年正在觀雨,書擱在了邊上,他盤著腿打坐,從沈越視角衍去的臉龐冷漠如刀刻的玉像,透著冰冷與虛幻的美麗。這個樣子的司瑞,讓沈越恍恍惚惚想起了初見時的端靜,師徒倆都透出了一股子的冷淡,但現在的司瑞倒要比端靜更不像個活人一些,他彷彿真就是冰雪雕成了一般。

可在沈越記憶裡的那個少年,卻還是活靈靈的,有點兒愛哭,傻到會因為別人的幾句話跑去萬妖谷流淚,會誤會半夜來談心的老樹精是個花下奴的天玄宮小弟子。

大概這就是斷情絕愛的修道人了,沈越覺得有點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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