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玉姝忍笑,嚴肅道:“留疤我可以不照鏡子,你卻不能總捂住眼睛。你的餘生不必對著個醜八怪,更加‘可喜可賀’。”
郭弘磊朗聲大笑,“那麼,同喜?”
“同喜同喜!”姜玉姝笑逐顏開。
這時,本已入眠的潘嬤嬤才姍姍趕到,驚喜交加,激動喚道:“公子!”
“公子,噯喲,您可算回來了!”周延提著燈籠,周延妻阻止狗崽道:“你倆別叫喚了,記住,這些是自己人。”
郭弘磊攙了奶孃一把,互相噓寒問暖,笑聲不斷。
姜玉姝眸光明亮,笑著笑著,餘光瞥見翠梅幾個一直杵在牆根下,便揚聲問:“翠梅,你們待在那兒做什麼?走了,快進屋。”
“哎,來了!”嬌小的翠梅揪住彭長榮衣領,滿臉羞紅,咬唇怒視。
彭長興和林勤、鄒貴在旁看熱鬧,起鬨道:“打!打!”
“翠姑娘,別手軟啊。”
“給他一個嘴巴子,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胡言亂語!”
彭長榮原地站著,扭頭問:“哥,你怎麼能慫恿她打我呢?還是不是親兄弟了?”
“挨幾個耳光有什麼的?”彭長興抱著手臂,調侃道:“你乖乖站著捱打,說不定姑娘家一高興,就——”
“閉嘴!”翠梅飛快捂住耳朵,忿忿一跺腳,扭腰跑進院子裡,徑直跑向廚房,嗔道:“哼,姓彭的都不是好人!”
小夫妻並肩,幾人有說有笑,郭弘磊頭也不回地囑咐:“行了,你們別鬧了。再鬧下去,長榮恐怕真得當眾挨耳光。”
“是!”林勤等人笑嘻嘻地關院門。
姜玉姝哭笑不得,透路道:“剛才我們在屋裡,猛聽見有人喊‘小翠兒’,全嚇一跳,翠梅氣得什麼似的,回過神就跑出去抓人了。”
“半晌無人應門,我還以為家裡出事了。”郭弘磊嘆道。他戎裝齊整,俊朗挺拔,英氣勃勃。
姜玉姝好奇打量對方的戎裝,解釋道:“我們原打算歇息的,穿著不便外出,總得披件衣裳。”
“原來如此。”郭弘磊餘光一掃,這才發現她的髮絲被領子蓋住了,明顯匆匆相迎、顧不上整理衣服。
他笑了笑,隨手一勾,幫她把髮絲捋順了些。
廚房
小桃躲在窗後,默默攥緊窗欞,定睛向外看,失魂落魄,旁觀家主夫妻小別相見後的一連串親暱舉動,呆呆盯著歷練後愈發俊朗的公子,迷惘無措。
下一刻,翠梅走進黑漆漆的廚房,嬌嗔嘟囔“彭長榮不是個好東西“,她正芳心亂跳,抬眼卻見窗邊站著個人,瞬間嚇得心停跳,恐懼大叫:“鬼——”
“翠梅,是我!”小桃忙應聲,吹亮火摺子並點燃油燈,強笑道:“你這小蹄子,整天嚷著‘有鬼有鬼’,聽得人耳朵長繭。”
翠梅拍拍心口,驚魂甫定,訕訕道:“你站在這黑漆漆的窗邊,忒嚇人,可不能怪我喊‘有鬼’。”
“我剛才在弄火摺子呢。”小桃故作輕快,挽起袖子,催促道:“公子他們遠道回來,風塵僕僕,不管有無在軍中用過晚飯,到家也該再吃點子。來,我擀麵,你燒水。”
“行!”翠梅也挽起袖子,一邊幫忙做飯,一邊燒熱水。
片刻後,潘嬤嬤和周延妻也進了廚房,四人合力忙活。
此處是被村裡富戶閒置的舊宅,處處簡陋,幸而寬敞:正房三間,其中是堂屋,左右廂房共六間,足以供郭家人居住。
家主夫妻自是分別住了一間正房。
鄒貴提著燈籠和包袱,姜玉姝推開門,招呼道:“這是你的臥房。進來瞧瞧,先坐下歇會兒,稍後吃完飯再沐浴。”
“唔。”郭弘磊邁進門檻,定睛一看便愣住了:
村野舊宅的上房,乾淨整潔,隱隱可聞新木料的氣味。當中,一扇素色紗屏風隔開裡外,裡間是床榻和箱籠,外間有書架和書桌,桌上擺著文房四寶和燭臺。
窗下有一方几,几上有一青花瓶,瓶內插著一束野花,清香四溢。
房中毫無富麗傢俱或玩器,卻十分古樸雅緻。
剎那間,郭弘磊心神恍惚,彷彿離開了江風山風強勁的蒼茫邊塞,回到了都城。曾經,他常與世交摯友及同窗騎馬出城,或遊山玩水,或結伴打獵,若天太晚,便歇在侯府或親友家的郊外田莊裡,意氣風發,徹夜暢談。
眼前的臥房,勾起了他無數記憶。
姜玉姝見對方久久不發一語,便問:“怎麼?莫非有哪一處不合你的心意?說出來聽聽,我看能不能改。”
郭弘磊回神,搖了搖頭,悵然若失,平靜告知:“我記得,二舅在東郊山下有個田莊,那莊子裡的客房,與此處有幾分像。”
“……是麼?這可真巧。”姜玉姝心思敏捷,立即察覺對方觸景傷情、懷緬低落,忙走向書桌,取出抽屜裡的幾封家書,打岔道:“你快過來坐!看,這些是老夫人和三弟四弟、龔大哥,以及都中親友的來信。”
“哦?”郭弘磊打起精神,近前落座,接過信翻看,詫異問:“劉家村甚偏僻,信是怎麼寄來的?”
姜玉姝簡略答:“親友皆已知曉咱們家的情況了,信件分別寄往長平、赫欽兩地。我請劉縣丞幫忙打點了一番,託人把信捎上來的,雖然慢,但一封沒丟。”
“我不在家的時候,辛苦你了。”郭弘磊抬頭,目光深邃。
姜玉姝笑道:“不辛苦!劉縣丞非常感念你的‘救命之恩’,我一開口,他即刻答應了,不費吹灰之力。”頓了頓,她想起一事,小心翼翼道:“咳,你不在家,我怕耽誤什麼急事,無論信封寫的誰‘親啟’,一律拆閱了。你不會生氣吧?”
“理應如此。我生什麼氣?”郭弘磊一目十行,快速掃視。
鄒貴點亮三根蠟燭,姜玉姝把燭臺挪近,輕聲說:“慢慢兒看,我都已經回信了,你挑著再回幾封也行。”
“嗯,我先看看。”郭弘磊點點頭,黯然低落一掃而光,吩咐道:“磨墨。”
“是。”鄒貴是家生子,從小便任書童,熟練地磨墨鋪紙。
姜玉姝見對方不再傷感,暗暗放心,輕快道:“那你先歇著,我去廚房看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好。”
目送妻子離去後,郭弘磊一邊看信,一邊誇道:“六月底我離開時,這屋子陳舊簡陋、處處積滿灰塵,難為你們竟收拾得如此乾淨整潔。”
“這屋裡所有的擺設,全是少夫人的意思!”鄒貴樂呵呵道。
郭弘磊動作一頓,慢慢抽出恩師陸之棟的信,帶著笑意問:“全是她佈置的?”
“是。”鄒貴生性機靈,深知家主愛聽,便細細告知:“少夫人認為,公子自幼飽讀詩書,無論武藝多高強、在軍中磨礪多少年,骨子裡總是文雅的。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