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他說完這句話,成櫻猝不及防地哭了。
哭得來勢洶洶,毫無預兆。
魏宴川不知所措了。
成櫻埋著頭,雙手擋住了整張臉,在魏宴川的記憶中,成櫻並不是一個很愛哭的人,除了在床上被他折騰來折騰去的時候眼淚汪汪,剩下的時間裡,她就算想哭也大多是忍著的。
鑑於剛才的回答,魏宴川也知道估計是傷了她的心了,一時間懊悔無比,他是沒料想到成櫻會哭成這樣。
收起了所有頑劣的心思,他也得顧忌著她昏睡了半天剛醒的身體,魏宴川拉住她的胳膊,輕輕一帶就讓成櫻趴在了他的身上,安撫道:“不哭了,沒失憶,忘了誰也不會忘了你。”
聞言,成櫻先是一愣,而後從他懷裡抬頭,額頭還因此擦到了他的下巴,這個姿勢不太好受,但是她卻沒有感到一點不適,魏宴川身上很乾淨清爽,還很有溫度,她的一滴眼淚沿著下巴滑下去,掉落在他的衣領上。
“你剛才說了,不生氣。”魏宴川多少有點做賊心虛,只能拿成櫻說過的話堵她。
“你別拿自己開玩笑…”成櫻垂下眼,都這個時候了還管她生不生氣,她什麼時候氣過他。
而且她的確生不起氣來,畢竟魏宴川現在還躺在病床上哪都去不了,也不知道要躺多久,她實在沒法和一個病懨懨的人生氣。
尤其是,回想起他那句“很重要的人”。
他沒失憶。
說她是他很重要的人。
魏宴川什麼時候,說過這種露骨的表白。
也算是表白吧。
成櫻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一個從小沒有安全感的人,其實是很害怕別人似有若無的愛意的。
這會讓她覺得身處一個虛無縹緲的境地,很難將東西牢牢抓在手裡。
所以她也不敢確定魏宴川是不是真的在表達些什麼。
又怕問出口,他說她自作多情。
那就不要問了。
成櫻忽略掉這個問題,回到他的身體狀況上,問道:“其他地方呢?都好好的嗎?”
“嗯,沒大事。”魏宴川回得很快,她認真且溫柔的態度讓他一點也隨意不起來,哪怕之前準備實施的苦肉計也使不下去了,面對單純到沒有半點防備的她,魏宴川彷彿被人捏住了軟肋。
成櫻還維持著趴在他身上的姿勢,擦了擦眼淚,繼續問:“你是不是被人打了?”
意識到她說的是昨天晚上遇到的幾個東北人,魏宴川朝她屁股上拍了一下,“以為我打不過他們?”
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太符合魏宴川的作風,總是把她當小孩一樣,說錯話做錯事就打屁股,剛才醞釀的一點溫存也給他整沒了,成櫻吸了吸鼻子,紅彤彤的鼻頭又小又翹,鼻音重重的,聲音小小的:“他們那麼多人呢。”
“都沒我帥。”
“……”成櫻看著他癟了癟嘴,顯然想打住他的鬼話,“被打了也沒事,不丟人的。”
都住院了,怎麼可能沒被打。
看她對這事非常執著,魏宴川更加覺得這個闌尾沒白割,其實那幾個壯漢給點錢就打發了,也沒給他帶來什麼麻煩,倒是成櫻擔心這啊那啊的,讓他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成櫻見他不說話,暗自想魏宴川可真要面子,不過這也坐實了他受傷的事實,這下她更愧疚了,她不想給別人帶來麻煩,更不想欠別人人情,只想加倍把這情分還回去。
躊躇之際,成櫻想了好幾種回報他的方式,但都感覺遠遠不夠。
兩人離得那麼近,緊貼的身體幾乎不留一絲縫隙,成櫻想不出來,直接問他:“你還缺什麼嗎?有需要我幫忙的我一定幫。”
魏宴川停頓叄秒,摟著她的腰一下一下地輕撫著,“這回肯負責了?”
成櫻知道他在說上回她打他一巴掌那事,自知理虧,小聲低訴道:“我不是故意的…”
“都留疤了,還說不是故意的。”
經他這麼一說,成櫻急忙扒拉上他的臉,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果然在左側靠近耳朵的那處看見了一條細長的疤痕。
成櫻:“……”
“認不認?”魏宴川問。
成櫻:“對不起…”
她認。
她也沒想到指甲那麼鋒利,真的會弄破他。
雖然這條疤不細看看不出來,但總歸是傷在臉上,女孩子對這類的傷比較敏感,魏宴川之前沒發現,還是小閆偶然間看到的,提醒了他。
“新仇舊恨一起算。”
魏宴川突然嚴肅了起來。
“別…等下。”成櫻猛地想起,“我之前有個學醫的同學送給我一盒專門消疤的藥膏,市面上買不到的那種,特別有用,我一會兒回去給你拿過來。”
魏宴川哪想要她的什麼藥膏。
“一盒藥膏就想把我打發了?”
“……”成櫻靜默片刻,“不是…”
她委屈的表情再次讓魏宴川打住了威脅她的心思,他收起調侃她的語氣,話鋒一轉,“你剛才不是問我缺什麼嗎?”
成櫻點頭。
“缺的還挺多的。”
成櫻以為他什麼都不缺。
魏宴川騰出一隻手握住她的,一根根手指摸過去,在第四根手指處停留的時間最久。
現在的成櫻,是最好說話的時候。
他清楚她不喜歡虧欠人情,是那種付出所有也要還清的人。
但是他不能利用這份虧欠強迫她。
他們之間缺的,應該是其他東西。
某種類似於契約一樣的東西。
就好像窮途末路之際,一份承諾會變成支撐下去的信仰。
成櫻等了許久等不到他說話,沉吟道:“缺的多也沒事,你慢慢說。”
魏宴川說不準,成櫻意味著什麼。
她溫柔,但也強大。
每一句話都在給他安定的力量。
魏宴川像是玩她的手玩上癮了,好半晌才說道:“昨天晚上,是我最害怕的一次。”
他難得正經了一回,成櫻內心惴惴,對他接下來講的話既期待又畏縮。
“我可以把之前的分開都當做小打小鬧,因為我知道我還會找到你。”
魏宴川的心跳聲就在成櫻耳邊迴盪。
“如果找不到呢?”
他在問自己。
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沒有接著說下去。
像是不敢揣測另一種結局。
光是想想,就難以承受。
“我還挺希望,真的失憶了。”
短暫的沉寂後。
“不鬧了。”魏宴川補充道:“我不鬧了。”
他突然輕笑了一聲,死皮賴臉地說:“你也知道,我不講道理。”
“但這件事吧,還得問一下你的意見。”
“我,”後面的話似乎有點難以開口,魏宴川說的並不順利,但最終他還是堅定地說了出來——
“——你要不,再試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