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舟從陌生女人那得知,他們所處之地是蟲谷。
雲鷹國巴別塔頂上的傳送錨點為何會連線蟲谷,這同樣是外面世界好奇的事。糜舟打算在此地逗留幾天,或許能蒐集到意想不到的資料。
現在,他坐在一間用蛛網連線木板構成的小屋裡休息。那個神秘的女子自稱是“赤背蜘蛛”,她說這就是她的本名。她告訴糜舟,煉蟲師都以鬼蟲的名字來稱呼對方,他們早就拋棄了過去的名和姓,與家族和血脈一刀兩斷,在蟲谷過著與世隔絕的全新人生。
坐在房間另一頭的沈以樂正四周張望:“糜舟,你聽說過這裡嗎?”
糜舟能看出她的心理狀態非常不平穩,連續遭到監禁讓她恐懼未知的地方,她緊張地撥弄窗戶和木門,害怕這裡突然變成無法逃離的牢籠。
不得不承認,這地方確實和牢房有幾分相似,破破爛爛的木板上爬滿了青苔和昆蟲的屍體,牆角的蛛網更增添了幾分陰暗的氛圍,彷彿是一間專門為武者打造的地牢。
“沒有。”糜舟在思考去哪才能找到陳簡,並沒心思認真答覆她。
“那女子給我的感覺很不好,她像一種野獸,或許就像她自己所說的——她是一隻蜘蛛。”
“差不多吧。她都說了,她煉化了鬼蟲,和蜘蛛鬼蟲融為一體。”
“你不覺得這說法很怪異嗎?”她說道,“我從來沒聽說什麼‘鬼蟲’,還有‘煉蟲師’,而且她說他們是從煉獄逃出來的犯人……那些人都是窮兇極惡的千古罪人,她把我們帶到這——”
“不必擔憂。”
在能使用澤氣的地方,糜舟並不擔心自己會被這些底細不明的煉蟲師囚禁或是打敗,況且赤背蜘蛛從始至終對他們沒有任何惡意,她只是奇怪,他們竟然不是從煉獄來到蟲谷的犯人,除此之外就沒有任何興趣。
“只要往北走就能回到西朝了。”沈以樂語氣既有興奮,也有傷懷,“也不知那邊現在怎樣了。雲鷹國說要入侵西朝,他們的國王又說不會發動戰爭,他到底打算怎麼做……”
“讓我們自相殘殺。”糜舟告訴她答案。
“什麼意思?”
“北境人掌握了‘核溶’——就是把京城夷為平地的巫術,你應該看見了;雲鷹國的人從北方盜取了巫術秘籍,將它送往南方,他們會用核溶相互轟炸,直到一切都毀滅,雲鷹國只需袖手旁觀。”他有些機械般地講述未來會發生的事。
這個世界很快就會毀滅,這場遊戲測試也將抵達盡頭。他對這裡有所依戀嗎?
他注視沈以樂那雙通透明亮的眼睛,裡面有苦難和堅強的光景——
這都是假的,但看上去卻無比真實。
“他們真會這麼做?”沈以樂完全相信糜舟的話,他像一位先知。
“會。一定會。”
糜舟心想,你也會死在即將到來的災難裡,不過你的死亡只是資料的重置,應該不會有任何痛苦,只是,一切都會回到原點,你將靜靜等待故事的主人公進入,然後陪著他們玩耍嬉鬧,度過無法用時間度量的一生。
糜舟發現自己突然變得有些傷感。
他看不透內心的真實想法。他頓了頓,沒再說話,開始像一位手法精湛的醫生般一點點剖析內心。
“糜舟……你到底從哪知道的這些事?”沈以樂的聲音像在懇求,圓透的雙眸散發著追尋真相的渴望。
糜舟眨眼。她有權利知道事情的真相嗎?就算在這裡告訴她,她也很快會忘卻,這段跌宕起伏的人生經歷會被清除。既然如此,告訴她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你可能不會相信。”
沈以樂立刻搖頭:“從你等上巴別塔救下我的那刻,我就願意相信你所有的話。”
糜舟尷尬地笑了笑,一掃往日風流倜儻的假象。
“其實——”
房門不合時宜地敲響,沈以樂投以不悅的目光,糜舟則鬆了口氣。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一定開始發瘋了,居然想著把對沈以樂而言那麼荒誕的真相告訴她。他不該這麼做,也沒必要這麼做。他站起身主動去開門,沈以樂像是從他的舉動中看出了某種意圖,失落地低下腦袋。
糜舟瞥了她一眼,沒有做任何表示。
他開啟門,發現門外沒有人影,低頭看去,才發現一個小女孩正捧著一束鮮花。
“蜘蛛姐姐說你們是新來的客人。”她把五顏六色的花舉到糜舟面前。
“客氣了。”
糜舟接過花,同時側身讓,房屋裡的沈以樂能看到女孩。
沈以樂明顯很驚訝,孩童出現在這種地方顯得格格不入,她難不成也是犯人?
“你是……住在這的孩子?”糜舟問了個很蠢的問題。
“她是我的女兒。”一個粗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糜舟尋聲望去,只見有一身材壯碩的男子正扛著柴火往這邊走來。
“赤背蜘蛛說,你們不是從煉獄逃出來的?”
“是啊,我們是從別的地方到這的,陰差陽錯。”
“什麼地方?”
他把柴火堆到附近,同時招呼女兒過去。他看上去像個粗人,但說話舉止卻不失禮儀,待人親和。
“忘了說,我是長頸鋸鍬。”
“哦……我叫糜舟,那位是沈以樂。”糜舟沒有隱瞞真名的意思。
沈以樂此刻也走出屋子。房間裡又暗又潮,她其實並不想在屋裡多待。
“噢,好名字。”長頸鋸鍬客氣後,把話題拉回了,“二位是從何而來?”
“東海之上的國度,你恐怕沒聽說過。”
長頸鋸鍬思索了一番:“雲鷹國?”
“就是雲鷹國。”糜舟回答。
長頸鋸鍬怔了片刻:“還真是怪事。”
“此話怎講?”
“沒什麼,”他笑了笑,“我們這幫煉蟲師,前些日子還在談論雲鷹國。”
那還真是巧了。糜舟心想。“為何?”
“有人說,雲鷹國要打過來了。”
糜舟和沈以樂對視一眼,像迷失在大漠中的旅人發現了綠洲,兩人都希望長頸鋸鍬繼續說下去。
“是誰說的?”糜舟問。
“一個叫笛胡峰的,他已經離開蟲谷了,跟著一大幫人。”長頸鋸鍬揮了揮手,“真不知他們為何要摻和西朝的事,我們早就是被西朝拋棄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