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恆長那麼大第一次被人甩巴掌。他愣愣地看著爾爾的身影飄忽不見,臉上火辣辣的疼,一顆亮晶晶的東西從臉頰掉落在地。
是一枚族徽袖章。宿恆撿起來後頓時眉頭緊鎖,他認得這是方家的族徽。在東方帝國的地位也是最頂層的,三百年前曾經擔任要職,但漸漸地沉寂。
為什麼會出現在爾爾的掌心裡,拍在他的臉上?莫不成是與北國王族有什麼關係?
宿恆深吸一口氣,將族徽收好後返回宮中。現在的國都,不,準確來說是全世界都被恐懼籠罩著。人人都懼怕著那純白色的收魂幽靈,那無法抵抗的奪命手段與恐怖的魔力令人驚嚇得難以直視。
在絕對的實力差距面前,甚至沒有人問責宿恆對於的警備失誤。第二天,隨著東方帝國的國境線突然殺出的北國軍隊將邊陲小城屠殺佔領,北國的戰柬便公告了全世界。
他們要的是征服一切。
恐懼之下,除了幾個不得不離開的小國首領,大部分使者都選擇留在宮中尋求庇護。開玩笑,就連東方帝國都只能艱難抵抗,更不提他們這些軍力薄弱的小國。恐怕只是其中一個人就能將其全部覆滅。
“我拒絕和你合作!”議事廳中,艾洛耀眼的金色長髮滿是執拗與堅持,他憤憤地看向宿恆,咬牙切齒地說:“當初我答應你只是因為爾爾,懂嗎?現在爾爾變成這樣你才給我解釋,還對她拔劍相向,我不可能與你合作!我反而想替爾爾殺了你!你砍她的時候就不會痛嗎!”
“艾洛哈德!別忘了你今天的一切都是朕給的!你想毀約嗎?”宿恆怒不可遏,冷聲威脅道:“朕能讓你爬上去,也能讓你滾下來!”
“我不介意告訴全世界你的無恥手段!”
“你以為會有人信?”宿恆倏地站起,盛怒的威壓鉗制著魔力低下的艾洛,一字一頓:“立刻與朕簽下合作條約返回西方帝國說服你的國王叔叔!讓他與東方帝國組成軍事聯盟!”
相比於魔力強橫的北國,宿恆現在必須尋找盟友,暗中不知道多少愚蠢的勢力想要隔岸觀火撈的好處。任何一絲失誤可能都會令他勢力大損。
“那我就是賣國!”艾洛怒吼,眼中已是絕望之色,“現在爾爾不在了,你憑什麼威脅我?我這條命也沒有意義了,我就是死也不會做出這種有辱國家的事情!”
“你!”
宿恆恨不得立刻拍死這個男人。現在局勢已經足夠他頭疼棘手了,沒想到一切都脫離了掌控。宿恆命人將艾洛軟禁在殿中,他獨自沉思了三天時間並沒有想到任何的解決辦法。
帝國所有的軍力,財力,武力甚至是物資儲備全部動用,但在絕對強大的魔力面前甚至連抵抗都做不到。
北國的攻擊就像是冰雪一般凌厲迅速,接連失利的戰報一疊又一疊地送到了宿恆面前聚成小山堆。
交界線上的行政區已經全部失守,幾乎是以席捲之勢碾過大地與生靈,派去增援計程車兵有去無回,大部分貴族中的魔力者更是死狀悽慘。僅僅只是短短的三天,全國上下哀鴻遍野。
某些小國更是直接被冰雪覆蓋,連植物都消失殆盡。
潰敗之下人心惶惶,各種壓力與亡國之君的臭名猜忌潮水而來,宿恆強行命令自己冷靜,關在書房中撫摸著爾爾留下的電腦。
“爾爾,你到底在做什麼?”
他的爾爾是那麼溫柔可愛,善良得令她心疼。怎麼會是畫面中那個手染鮮血的殘暴之徒。狠戾得連宿恆都覺得骨寒。
電腦裡寥寥無幾,只有爾爾曾經下棋的記錄。縱橫的棋盤上她執白子,前進與後退,每一步都是如此地有條不紊。大片大片的白子就像此時北國的攻勢一樣讓黑子難以抗衡。
但人在局外,宿恆仔細觀察之下很快就總結出了爾爾易被反手鉗制的點。
“北六區。”所有的棋局與當今戰況結合之下,宿恆猜測爾爾並不會將已經攻打下來的北六區當做防禦重地。很可能是用來稍作歇息的後勤作用。
只是那裡離西方帝國極近,若是貿然發兵必然引起西方帝國的不滿。
“可惡。”想到艾洛哈德突然的拒絕宿恆就頭疼欲裂,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扣在桌面上,險些將牙齒咬出血來。
只能直接派駐紮在附近的貴族領兵前去了。可手諭剛下,電腦上傳來的全是拒絕的訊息。
“我們不想去送死!”
諸如此類荒唐的懦夫言論,甚至還有更可怕的流言。臣服北國向北國的王女獻上忠誠才是唯一的生路。
“宿恆只是無用的亡國之君。”
漫天蜚語越演越烈,皇帝的權威與魔力的強大遠比不上眾人的空口白舌。這一仗還沒打,宿恆便輸了一半。
傳謠者就在國都,宿恆的心腹查不到具體是誰,然而那枚族徽袖章卻給了宿恆莫大的指引。伴隨著方家人頭落地的滅族之舉,恐懼之下暴君之名越演越烈。
就連貴族們都已分崩離析,人心惶惶,尤其是以唐家為首對宿恆這位皇帝充滿了不信任。奴隸們紛紛脫離了掌控,叫嚷著自由成為社會中最不穩定的因素。
“我該怎麼辦?”
宿恆想不通多年來的努力到最後竟然被爾爾輕易的付之東流,再盡善盡美的付出與建設,竟然只落個子民忌憚的暴君之名。說出口的話與發令輕飄飄的沒有作用。
難道要將那些怯懦的、聽信流言的貴族全殺了,將那些不聽話的餌糧與奴隸也殺了,才能重整旗鼓?難道只有手染鮮血才能令眾人臣服?
無路可退無路可走,宿恆一邊聽著倖存將軍們的報告,一邊透支著魔力與生命。他甚至自暴自棄地想到將所有反對者都屠殺滅口,那樣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需要理由,都能實施正確。
憔悴中一名將軍跌跌撞撞地爬進了議事廳。他驚恐地叫嚷:“陛下!出大事了!西方帝國的國王,被北國……北國殺了!整個王族一個人都沒有留!”
“你說什麼?”
宿恆猛的起身將報告接過來,慘不忍睹的古堡中滿是鮮血。爾爾帶著那些純白的男人的行徑是如此殘忍,甚至連最幼小的孩子也沒有放過。
“現在西方王族的血脈……只剩下艾洛哈德一個了……”將軍顫顫巍巍地跪下道:“根據西方帝國的傳承法律,此時的國王應當順位給他。”
另一邊,艾洛聽見自己的族人已經被爾爾率人趕盡殺絕的時候,震驚遠遠大於了憤怒與仇恨。
“爾爾真的被宿恆殺死了。”
看見那張手然鮮血的美麗女孩照片,艾洛在侍衛們乞求的下跪中終於明白過來,自己要做的還不止於此。
他再不做些什麼,再像之前那樣只會逃避,同胞們就要被全部殺死成為奴隸了。
東西方帝國的結盟順理成章地進行,憑藉著宿恆出色的指揮與判斷,北國失去了佔領的一小塊土地。
“殿下,您的傷真的不要緊嗎?”
魔力石的池水中滿是人偶們晦暗的血與爾爾因疼痛落下的冷汗。這是北國全面出擊的第二個月,爾爾第一次帶著傷軀回到了宮殿之中。
兄弟們已經死傷慘重,就連阿特拉斯也在北七區的鬥爭中負隅頑抗至死。
“不要緊。”
爾爾坐在水中,拿過蓋亞遞來的戰事地圖圈圈畫畫,“現在還剩下七個人,西方帝國已經吃下了一半,他們的國王在東方帝國是麼?那就先不管,先用那些投降的俘虜們去作戰,考伊斯率領士兵們去這裡,把我新作的一批人偶帶上。”
“可是考伊斯已經……”說到這,克瑞斯驚訝地叫道,“他身受重傷快爛了,就是您的恩賜恐怕也無法立刻率兵出征!”
“在爛掉之前把最後的價值發揮出來才是對的。不是麼?”
爾爾勾起一抹冷笑,看向破爛的克瑞斯冷酷無情地說:“你是不是該去準備新的一批人偶除錯?克瑞斯,你不想令我失望吧?”
“當然!”
克瑞斯握緊了拳頭,神色複雜地重重點頭應允。他明白這個命令意味著巨大的生命危險,就像已經死去的兄弟們一樣有去無回,可這是爾爾的命令,他會甘之如飴地執行,哪怕是死。
克瑞斯感覺自己應該是被愛衝昏了頭腦。他只要冷靜下來想想,都會發現爾爾這一切都兇狠得不正常。分明北國準備瞭如此之久,完全不必如此孤注一擲地以命相搏。
“因為父親的壽命所剩不多。”面對眾人的疑惑與謹慎,爾爾與蓋亞自蒙的寢殿走出來,淡淡地說:“我想在他死之前完成他的夙願,你們會努力的,對麼?”
被魔力石獨愛的斯塔克家族的夙願,讓世人為魔力石臣服,獻上一切的忠誠。期冀永恆的生命已經得到了,爾爾身上流淌著家族千年來不斷改良的血統與魔力,就算世界荒蕪一片只要魔力石還在就會永遠活著。
“謹遵殿下的命令!”
人偶們紛紛下跪,狂熱的幾乎迷戀,跪下親吻爾爾的腳背。他們是死是生並不重要,所有人都堅信肯定強大的爾爾能斬獲一切。剩下的五個人全被派出,只剩下了克瑞斯與蓋亞。
寢殿中,爾爾堅持親手喂著病榻上的蒙湯藥,美眸流轉之下看見蓋亞在陰影中默默看著。
“爾爾,這樣真的好嗎?”
察覺到爾爾的目光,蓋亞握住了她的手,湛藍的眼眸滿是心疼與不解,“這真的是主人的願望嗎?”
蒙唇邊的血已經發黑了,爾爾輕輕一笑,將湯藥碗丟到一邊,握住了蓋亞的手,“這是我的願望。”
“您是如此之強。”他倏地將爾爾抱住,吻著純白的髮梢道:“您想做什麼都可以,世界上的一切都會臣服在您的力量之下,殿下……”
“噓。”
爾爾伸出手指抵住蓋亞的唇,泫然欲泣的淺淺笑容,“你不會理解我的。蓋亞。”
“沒有任何人能理解您。”
蓋亞跪下來輕吻她的腳背,“您就是魔力石最強大的意志,我不過是塵埃汙垢。但是爾爾,我愛你。”
“願意為您付出一切。”
“乖。”爾爾伸手撫摸著蓋亞的臉龐,給予他輕輕的一個吻。真心實意的感激與信任。
就當做是賄賂吧,爾爾想,當做是他不揭發自己弒親的賄賂。
隨著身體魔力越來越強,爾爾出征時已然不再顧慮任何後手。每到一處,大地上賴以生存的魔力石便被她親手毀滅。廢土與人們的哀鴻與詛咒在耳邊不斷迴響,人偶們戰死沙場,為北國的領土擴大了一寸又一寸。
相比於橫行霸道得宛若地獄魔鬼的爾爾,宿恆卻前後受敵。
在絕對的威脅面前,上下一心成了唯一的出路。僅剩的兩個小國與西方帝國一併劃入他的麾下,人們一邊恐懼著北國,一邊向宿恆乞求著安全與和平。
水深火熱之中無比動盪,縱然士兵們與魔力者能殺死人偶,卻對爾爾束手無策。那名少女僅僅是揮手之間便將百萬的大軍冰封擊碎,只留下宛如末日一般的慘烈景象。
宿恆覺得身心俱疲,強弩之末都成了自誇。或許向子民引咎自殺才是唯一能儲存名聲的做法。
伴隨著魔力石被摧毀,人口大面積縮減,疾病與死亡就像是陰雲一般席捲而過,人口銳減了五分之四,只剩下最後五億。這才短短的三個月而已,過去發生過的世界大戰加在一起也沒有如此地步。
宿恆絕望地向爾爾發出了一封邀戰書。已經無力去管人們的態度與話語,曾經設想過的號令天下都成了笑話。
若真要亡國,皇帝也該死在那一日之前。
回覆很快,約戰的地點正是東三區的青湖畔。那裡早已成為了一片廢土,只剩下漫天白雪與冰封的湖面。
為什麼爾爾要選在那裡?宿恆難以琢磨。
他帶上最後僅存的願意跟隨自己的一萬士兵與千名貴族中的魔力者,抱著必死之志前往了昔日的東三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