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至於這麼不知分寸,應該是誤會。”
龐景秋搖頭,嘆氣:“不是誤會,那女檢察官庭上跟他有些爭執,也是合理的控辯交流,但老傅這人本事大,氣量卻小,人家檢察官庭下還想跟他溝通一下,他居然就開車撞人家,撞得人家當場倒地大哭,也虧得對方大度,沒跟他計較。”
唐奕川微微勾了嘴角,以一種客氣萬分的態度注視龐景秋,問:“那龐主任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龐景秋說:“我是管不了傅雲憲了,他也從不把我這所主任放在眼裡,但唐廳跟姜書記比較熟,能不能讓姜書記說幾句話,讓傅雲憲注意注意自己的紀律作風問題。就拿在法院門口開車撞檢察官這事來說,往輕了說,是他氣量小,品行差,影響的只是君漢的形象,但實際上,是他傅雲憲公然藐視司法權威,這對整個律師行業都不是好事。說句不怕唐廳介意的話,刑辯律師對壘公權力,已經太難了,律師隊伍需要一個正面的偶像才能健康發展,然而現在剛入行的年輕律師都以傅雲憲為榜樣,這可不是一個好現象。”
龐景秋儒雅依舊,說話也冠冕堂皇,不謀私,只為公,就算真當著姜書記的面,他還是這麼說,又漂亮又敞亮。
然而打從兩人坐下開始,唐奕川的態度一直模稜兩可,偶或還替傅雲憲解釋兩句,聽著也是不痛不癢,不偏不倚。
龐景秋急了,亮了底牌:“老傅這些年乾的這些事兒,別人可能只是道聽途說霧裡看花,我倒還是比較清楚的。”
唐奕川終於斂了斂面色,有些意味深長地說:“我知道龐主任是一心為了我國的司法建設,但傅雲憲的事情,你說不管用,我說也不管用,還得讓那位女檢察官自己說。”
龐景秋詫異:“怎麼說?那基層院的檢察官也不認識姜書記啊。”
唐奕川低頭喝了口茶,彷彿開玩笑般揚起嘴角:“龐主任連共事多年的合夥人都容不下,怎麼說還用我教嗎?”
直到這一刻龐景秋才發現,唐奕川能年紀輕輕就當上副廳,除了外頭盛傳他背景雄厚這個理由外,更因為他藏得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教人看不清楚。
龐景秋剛想作答,替自己挽回些許形象,一個人嘩地拉開同桌的座椅,大大方方坐在了他們身邊。
傅玉致。
由於四周人頭攢動,人聲嘈雜,唐奕川沒意識到走近自己的人是傅玉致,龐景秋也沒意識到。
傅玉致也是來市檢二分院辦案子的,順便就約朋友吃了個飯。虧得唐奕川其人出類拔萃如鶴在雞群,他老遠看見,就把朋友打發走了。傅玉致深得其兄真傳,對龐景秋也沒好臉,嘴上客氣,實則完全不把對方當回事,他以一雙桃花眼上下打量龐景秋,問:“你跟唐檢的事情談完了?”
龐景秋不知傅玉致何時來的,又聽見多少,只能乾笑著點頭:“談完了……”
傅玉致臉一側,眉一條:“龐主任事情談完了還不走,是打算留在這裡過年嗎?”
龐景秋把徵詢的目光投向唐奕川,見唐奕川衝他點頭,示意今天這局算結束了,只得悻悻而去。
見龐景秋走了,傅玉致疑惑地問:“你跟龐景秋有什麼好聊的?”
唐奕川淡淡道:“聊工作,還能聊什麼。”
桌上菜還沒怎麼動,傅玉致也不講究,抬手就招來服務員,讓再加一副碗筷。明明滴酒未沾,他卻像犯了酒勁,表現越發恣意。手開始不安分,傅玉致趁唐奕川不備就搭上了他的肩膀,還湊頭靠過去,貼著他的耳廓吹了口氣:“想你。”
大庭廣眾,往來都是熟人,唐奕川不動聲色將傅玉致的手拍開,隨後做了個撣肩膀的動作。他對傅玉致說,我提醒你,面對領導注意態度。
傅玉致被迫退遠一些,翹高了二郎腿,一臉無所謂:“你算哪門子領導,檢律是敵對關係,又不是從屬關係,能管我的是司法局,你檢察院湊什麼熱鬧?”
唐奕川扭臉看他,面無表情:“那就試試。”
傅玉致疑惑:“試什麼?”
唐奕川微笑:“試試一位副檢察長能不能送一名刑辯律師再去看守所待兩天。”
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這小子卻是一天一漲官腔,六親不認得可以。想起被迫關在看守所的那三天,吃糠咽菜,相當困難,傅玉致變了臉色,想了想,索性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我就嚷了,我就說你跟我在大學裡就搞在一起而後又對我始亂終棄,我哥的性向全世界都知道,但一點不影響他是中國最好的刑辯律師,可檢察院就不一樣了,你要再往上升,政審還能不能過,你還要不要臉?”
傅玉致即使沒幹律師這行,那也個花馬弔嘴的王八蛋,嗓門不小,表現浮誇,已經惹得路人投來了異樣的目光。
唐奕川又看見了一張熟面孔,也朝他這邊張頭探腦的,也還是二分院的同事。
他冷下臉,壓低音量:“要說清楚也可以,但不能在這裡。”
“那去哪裡?”傅玉致早看見了唐奕川的幾位同事,料對方不敢在人前自揭其短,怎麼都得忍著,說話也就更沒個正經,嬉皮笑臉道,“不在這裡,難道去開|房?”
“對,去開|房。”唐奕川傾身,靠向傅玉致的耳邊,以低音爆了罕見的粗口,“你他媽沒聞見自己身上一股味兒嗎。”
“什麼味兒?”
“種馬發情的味兒。”
這話就有點性暗示的意思了。
傅玉致興沖沖地去了唐奕川指定的酒店,興沖沖地以自己的名義開了房,然後興沖沖地洗了澡,等著再續前緣。
對於唐奕川這種連約炮都謹慎小心必須分開出現的行為,他表示理解,領導同志麼,仕途重要。
人沒等來,電話響了。
一個陌生號碼,傅玉致掐了兩回對方的電話,第三回時在拖黑和接聽兩者之間猶豫不決,最後選擇了後者。律師吃百家飯,他想可能是來諮詢的人。
聽見許蘇的聲音,傅玉致才想起來,自家大哥關照過,許蘇這會兒被扣在馬秉元的那裡,讓他留意點。
許蘇聲音沒什麼力氣:“我自己出來了,你哥還沒回來吧,你來接我。”
許蘇現在不是傅玉致的助理了,也不在君漢供職,壞處是龍顏大怒,差點跟傅雲憲一拍兩散,但好處也有,他不用再低頭伺候這不爭氣的傅家老二,還能偶爾對他吆五喝六一番。
也虧得傅玉致憚於兄長之威,決定先去接許蘇,因為他前腳剛踏出酒店,後腳公安就上門掃黃了。
律師“被嫖娼”的新聞時有曝光。規定嫖娼可拘留十五天,則規定最高能對嫖娼人員收容教育兩年。不管上沒上鉤、中沒中套,這要是被抓了,夠他喝一壺的。
唐奕川根本沒有再續前緣的意思。他用最簡賅、最殘酷也最行之有效的手段警告傅玉致,別亂說,別亂動,別亂想。
傅玉致狠狠咬了咬牙。
唐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