嗎?什麼時候上市?如果我去你那裡,是不是很快可以退休了?”
電話那頭的冷水潑得堅決而及時:“千萬別來,本公司這座小廟,裝不下你這樣中看不中用的大佛。”
幸好她只不過隨口抱怨一句,他也知道她絕不是真想跳槽,可他的語氣叫她惱火,立即反駁:“喂,哪有你這麼跟長輩說話的?什麼叫中看不中用?”
電話裡安靜了一秒種,她聽見他在對面輕笑了一聲,說:“也是,你也不怎麼中看。”
她無語,確實,和賀某人聊天,哪次不是不歡而散。電話的背景裡再次傳來雜音,似乎是芷蓁的女兒在話筒邊叫:“哥哥,哥哥!”她趁機說了句再見,收線了事。
賀家正要開飯。姜芷蓁從廚房端出一大盤熱氣騰騰的大閘蟹,看見她六歲的女兒賀宇靜爬在賀宇川的膝蓋上揪他的耳朵,而他坐在沙發上斂眉凝神,若有所思一動不動。
賀宇川是大忙人,很少回家,早上忽然來電話說,有人專門幫他從陽澄湖運了一筐大閘蟹過來。這個季節的螃蟹才剛剛上市,更何況是從陽澄湖專車運來的,她立即想到姜芷芃。一大筐螃蟹他們幾個人怎麼吃得了,而誰都知道,芃芃最喜歡吃螃蟹。
賀宇川的手裡還捏著她的電話,她好奇地看過去,他才回神,抱起賀宇靜放在地上,站起來解釋:“芃芃的電話,我看您在忙,就接了。”
芷蓁和賀教授結婚七八年了,賀宇川對她一直保持這樣的態度,禮貌尊敬,但從不象親人般熱絡。確實,換了是她同樣熱絡不起來,一個只比你大幾歲的後媽,看起來完全是同一輩的人。她還記得最初見到賀宇川時候的情景。那時候他還在Z大學的讀書,人很聰明,瘦高個子,每次吃飯都遲到,總是踢完了足球回來,汗流浹背,貼在身上的球衣勾勒出結實的身材,亂糟糟的頭髮,眉眼深邃,十分桀驁不馴的神情。
那時候芃芃說:“這就是賀宇川?嘖嘖,確實挺帥的。”
賀宇川把電話遞還給芷蓁:“芃芃說有事,今天不來了。”
少了一個吃螃蟹的主力,芷蓁扼腕嘆息。賀教授從書房裡走出來,賀宇川卻已經收拾好東西走到門邊。賀教授在後面問:“都吃飯了,你去哪兒?”賀宇川回答:“忽然想起來約了個朋友吃飯,我先走了。”
賀教授立刻皺起眉:“怎麼回事!兩三個月也不回一次家,就因為你說來吃飯,芷蓁忙了這一下午。現在你說走就走?”
他在門邊站定,手已經握在門把手上,又放下來,低眼說:“對不起,讓您白忙了。改天我開車請您去陽澄湖的船上吃。”
雖說是道歉,但並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芷蓁連忙打圓場:“沒事沒事,今天不巧,芃芃也來不了,正好改天一起去。”
夜幕剛剛沉沉落下,灰黑的天色交織暈黃的路燈。賀宇川從樓裡出來,站在樓梯口看了看手錶,指標指向六點五十。幸好後備箱裡留著他的運動衣,如果運氣好,還能趕得上打一局網球。
他驅車穿過城區,趕到俱樂部,換上衣服,拿起球拍開啟通往球場的門。亮如白晝的球場上,陳向陽正彎腰撿球,準備收拾東西要走。
他試著揮了兩下拍子,迎上去笑說:“別那麼快跑,打一局再走。”
他們算是老同事,當初他在A公司工作的時候,陳向陽就是他手下團隊的成員。離開A公司這些年,他和原同事們並沒多少聯絡,只是隔三岔五和陳向陽打打網球,保持朋友圈互相關注的關係。
陳向陽看見他來,立刻鬥志高昂,應戰說:“好啊!”
球場的軟硬體都好,陳向陽每週五下班後在這裡打兩個小時球,這一次多打了半個小時,連輸三局。後面包場的人來了,他們才不得不停下來。陳向陽連聲抱怨:“勝之不武!我都打完了你才來,體力自然比我好。”
打完球自然而然一起去吃晚飯。陳向陽是湖南人,無辣不歡,賀宇川就挑了附近一家湖南菜館,連空氣裡都飄著麻辣的花椒味。大盆的剁椒魚頭端上來,幾杯冰啤酒下肚,他們終於聊到公司的事。
賀宇川喝一口冰啤酒,漫不經心地問:“年初你們做的那幾個features,也該做差不多了吧?”
說到工作陳向陽一肚子鬱悶:“年初計劃得好好的,十幾個features做下來,按計劃都做得差不多了。上個月的例會,Jane忽然召集所有組長,叫停了一大半專案,要求所有人集中人力物力做剩下的那幾個,我也是一頭霧水。”
賀宇川笑了笑:“恐怕是上面逼得緊,Jane也不好做。”
人與人的能力也許天生就不平等,對賀宇川,陳向陽是衷心佩服。他離開公司三年了,對公司內部那些人事角力仍然能猜個八、九不離十,連他都不知道的事賀宇川似乎也知道。比如,總部上層人事變動,本來中國區也拿不到什麼核心的開發任務,現在又很可能會把中國區做的那些工作統統挪到印度分公司去做。Jane作為director,不得不調整策略,儘快做出點成績來,才好向上面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
賀宇川三兩句點了點要害,陳向陽聽得連連點頭。電視裡播著西甲聯賽,吵吵鬧鬧。賀宇川手握著啤酒杯,眼神一閃,忽然說:“被砍掉的那幾個專案,如果你爭取一下,也可能是保得住的。”
賀宇川侃侃而談,給他幾個要點,陳向陽卻聽得有點懵。他似乎從沒同賀宇川說過這幾個專案,不知他哪裡知道這些細節。以往他們見面,不過大概聊聊公司的瑣事,今天賀宇川是手把手地教他如何應付,怎樣證明專案的價值,甚至要在Jane面前如何說都替他想好了。聽到最後他忍不住笑,說:“宇川,你還挺關注公司的事啊,是不是想過要回來?”
陳向陽也知道不可能。賀宇川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公司做大,怎麼會願意回來寄人籬下。果然,賀宇川只一哂,淡淡說:“我和Jane恐怕合不來。”
酒足飯飽,他們在門口告別。夜風倏忽而至,吹散餐館裡帶出來的悶熱。在門口等車的那幾分鐘,陳向陽才想起來:“對了,你原來的那個職位,又來了新人。”
“哦?”賀宇川正抬腕看錶,漫漫地應了一聲,“什麼人?”
“總部調來的,今天第一天來上班,叫沈奕衡。”
他眉心一跳,動作停在看錶的那一瞬。陳向陽又說:“聽說是Z大的畢業生,你認識?”他頓了一頓,回答:“他比我小一屆,我跟他不熟。”
夜沉似水。陳向陽坐車走了,他緩步走去停車場拿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光,陰沉沉的一個晚上。畢竟入了秋,白天還熱火朝天,太陽下山夜晚襲來,瞬間變成另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