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句話,便是這個,老大不小的人,竟是說哭便哭了,“瓦礫村之事是我大意,竟被人拔了眼線換了信箋……”
“我知道有人在閣內安插了眼線,調查過往之事,卻未想到會是影八。他隨先生離開,雖保全了不惑總閣中隱秘,卻險些送了先生性命!是我思慮不周……”
“先生是如何殺死常皚的?那人與無不知關係密切,且曾與我有隙,力大無比,死在他弓下的便不下千人……我當日趕到,看見那馬匹,還以為,先生……”
無不知此人,任仲自然是記得的,或許,早在三十餘年前,他便盯上了宋靖……而當日紫毓山武林盟會,自己與卓謙之並未喬裝易容……還有白鴒相隨……如此,倒也說的通了。
“子安,你絮絮叨叨說了這許多,倒叫我無話可說了。”任仲安撫地笑了笑,“你帶著他們回去罷,無需擔心我。”
“只是如今武林盛傳先生乃是妖邪轉世,翻手可救人性命,覆手便能取人性命,為求穩妥,先生還是先與我回不惑閣,再做計較罷。”宋靖越說便越是激動,說罷便劇烈的咳嗽了起來,唇間血色一閃而過,他忙偏頭拭了去。
任仲皺起眉頭,盯著宋靖看了看,又拉住其手腕把了脈,“你這是……中了毒?”
宋靖勉強一笑,“真是什麼也瞞不過先生。”
“你何時中的毒?可有閣中大夫診治?”
“不知是何時中毒,也不知中的何毒……整日裡吃些驅毒的藥物,卻也只是勉強不再進展罷了……”宋靖看著任仲,扯開一抹笑,“如此,先生可願意陪陪我這個將死之人?”
任仲嘆氣,“休得胡說!我隨你回去便是,先解毒,其餘事,日後再說。”
第208章 悔恨
宋靖中毒頗深,任仲終是隨他一同返回不惑閣。
總閣已遷到了更加隱秘處,侍從婢女皆是矇眼入內伺候,根本不知具體方位,來往的除卻各堂堂主,便只有親信影衛,周圍的守衛也是嚴密非常。
這五年來,不惑閣內變化可謂是翻天覆地,不僅平復內亂,也向外延展了勢力,也正是因為此,閣內魚龍混雜,才讓下毒之人有機可乘。
宋靖中的毒並不會見血封喉,積少成多才會發作,但一旦發作,想要祛除便會變得十分困難,若非宋靖功力深厚,怕是根本堅持不了多久,便會毒發身亡。
宋靖已將所有可能下毒之人關押,嚴刑拷打逼問,卻仍找不出絲毫線索。他只好服用解毒湯劑壓制毒性,但才服了兩日,便聽聞常皚帶人突襲瓦礫村,意圖對任仲動手。他心下不安,親自帶人前往瓦礫村,解毒之事,也就此耽擱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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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仲一回總閣,便配了藥浴,又日日為宋靖施針,但收效甚微,只能勉強抑制此毒不向心脈擴散。
由於此毒長時間積蓄在宋靖的經脈五臟,他身子也是一日比一日虛弱,好在不惑閣還有莫離接手,無需他一直掛心。
宋靖就這樣捱了八年,起初五年他雖不能動武,日常活動倒是無礙,閒時還能看宋謹宋勤習武,與他們講解易容之術。可後三年來,他日漸消瘦,腿腳虛弱無力,當日為任仲打造的木製輪椅,倒也真正派上了用場。
任仲這八年來,並不著急收集魔氣,而是沉下心,日日翻閱醫書,卻仍是找不到有效的驅毒方法,若非宋靖時時相勸,又拉著他講些趣事,他怕是要將自己整個埋進醫術之中。
那日,任仲剛為宋靖行了針,宋靖便提出想去閣中花園看看。任仲本還疑惑,不知宋靖怎會突然來了興致,抬頭卻見他面上似有紅光閃過。任仲抿了抿嘴,喚了侍從去叫莫離和兩位少閣主,才推了宋靖往閣中花園而去。
宋靖的目光掃過園中,皺紋密佈的面上似有笑意,突然開口,“生老病死本是常事,此毒解與不解都是我命中的定數,先生不必難過。先生於我,即便不能為師為父,都是最重要的親人。若無先生,便無子安……”
“不必說這些……”任仲心下微酸,不再推動輪椅前進,俯下身覆了宋靖的手掌。
“若是現在不說……或許,便無機會了……”宋靖翻手回握,卻根本無法抓緊任仲的手,他頓了頓,便放棄似的嘆了口氣,“先生,你這三十年來,活得可還舒心?”
“還算舒心……”任仲微微一愣,原來……已有三十年之久了,若非宋靖提起,他竟從未計算過時日。
“先生又騙子安。”宋靖抬頭看向任仲,眸中神采奕奕,語氣神態一如少時。任仲怎會看不出此乃假神之象,只得勉強一笑,“子安怎會如此篤定?”
“外人皆以先生冷漠,我卻知先生最為痴情。”宋靖偏開頭,不去看任仲面上的表情,彷彿被園中花朵吸引了全部注意,“先生你……可還念著卓先生?”
“……是。”任仲猶豫了一下,仍是順應了自己的本心。
“那便是了,先生掛念卓先生,又怎會舒心……”宋靖笑了笑,自顧自道,“若是我真離開莫離,怕是也會同先生一般……”
“子安,別說這些……”
“那說些什麼呢?”宋靖沉吟一聲,也不勉強任仲,只是慢慢斂了笑意,“我這一生,殺了許多人,做了許多殘忍之事,皆是為了私慾……先生可覺得我狠心?”
“若為自保,便算不上狠心……”任仲也見過宋靖處理閣中事物,殺伐決斷,毫不手軟,若非狠的下心,又如何穩定閣中人心,今日的不惑閣也不會是如此景象。
“狠心也好,殘忍也罷……”宋靖長嘆一聲,神色幽暗不明,“我自接掌不惑閣,便從未有過如此猶豫不決,卻不得不狠下心腸的時候……”
“先生……我撐不住了,宋謹宋勤武功不弱,見識卻少,不足以控制不惑閣……我還是……終是要留莫離一人……”
“切莫胡說了。”任仲直起腰,繞至宋靖面前,蹲下看他的眼睛,“子安,你會好起來的。”
“先生已然著人去尋莫離了罷……如今,我已不需要安慰,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的緊……也就在這幾個時辰內了……”宋靖輕嘆一聲,面上盡是對世間的不捨與懷念,“不知先生當日離開卓先生,可有要他做什麼事?可有要他好好活著?”
任仲沒說話,他不懂宋靖為何有此一問。
“見先生的表情,我便知了。”宋靖不待任仲回答,微微搖了搖頭,“先生你……怕是做了狠心之事而不自知。”
“這怎是狠心?不過是希望他……能好好活下去……”任仲垂眼,說得也有些不確定了。
“先生錯了!”宋靖苦笑,目光炯炯,“若是卓先生對待先生如莫離待我,待我身死,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