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不已。他遞給我那把劍,要我去殺一個人。那人便被綁在了椅子上,關在小屋裡,身形有些模糊。
我從未殺過人,抱著劍不敢上前。蘇有策不悅,我便只好硬著頭皮往前走。看見那人時,我有些震驚。那人沒有四肢,全身是血,被白布條捂著嘴,嘴邊還留著血。這是怎樣一種折磨,似人非人,我顫抖不已。
我想起了那些傳言,剎那間一道閃電掠過腦海。這個人,便是我那素未謀面的爹。
他見了我,一瞬間有些驚訝。他認出了我,因為的容顏,和我娘是何其相似。他掙扎著,好似想說話,但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響。
我內心紛亂不止。這是我爹啊。見面第一眼,竟然是這樣。我心中湧上無數滋味,我很想對他說:爹,你還記得我娘嗎?我還想問他,為什麼如此狠心,對我和我娘不聞不問,難道一點感情都沒有嗎?然而,此時什麼話都不能說。
蘇有策催著我,他聲音冰冷。我想起來,我入蘇家是為了報仇。顫巍巍將那劍給送了過去,骨肉相刺,血噴了一地。這一年我十歲。
蘇有策很滿意,他見我大哭,以為我嚇著了,還抱起我大笑道:“好徒弟,好徒弟!”我哭暈了過去,據說是蘇有策抱著我到屋裡的,還找了大夫過來。大夫說我驚嚇過度,一口氣沒上來,這才暈倒。開了幾味安神的藥,便離去了。
自從之後,蘇有策對我倍加關懷,認我為義女,將武藝皆教予我。我一一學著,心中的恨意越發深了起來。
不知是因殺父的愧疚作祟,還是因那大仇未報,自己毫無辦法的無奈擾亂著我,每日我都做著噩夢。也漸漸發現,偶爾身子會忽冷忽熱,全身疼痛。
這麼過了五六年,我才從偶然旁人那聽見,我身上中了乾坤。這毒,是蘇有策指使著他親兒子蘇安給我下的,為的就是控制我。難怪每個月,府上的那大夫便要來給我看病,說我體弱,需要滋補。開了許多味藥,我一一都喝了。
天真如我。我以為,那些藥真是給我治病的,卻不料,都是蘇安親自挑的藥材,讓乾坤之毒慢慢浸透。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十八了。這個年紀的姑娘,都已經坐在家中織布,抱著孩兒哄覺。
然而畢竟是江湖,江湖之中的女子,也大多能獨自闖蕩江湖了。我稍稍幸運些,作為蘇家最得力的刺客,自然少不了一些特別的寵愛。譬如,殺人之事,近一半都由我操刀。殺人也如麻了,心也冷過了。沒有什麼多愁善感,人在我眼中,也就一個頭最為重要。
當我將這些事說與江沛之聽時,他靜靜沒說話。
我自嘲道:“故人也許至今也不知我是誰吧……”
江沛之聽了,抬頭定定看了我一眼,道:“他知道。”
我淡笑道:“我未曾跟他說過,他如何能知曉?”不甚在意。
“那日,他去滁州尋你,便是你爹的意思。”江沛之緩緩道。
我微微愣了愣,道:“我爹?”
“嗯。”江沛之點了點頭,道,“你爹還是惦記著你孃的。只是你娘性子倔,不肯搬去顧家住。後來,便四偷偷躲到了滁州,生下了你。你爹派人去找,沒找到,便只好作罷。”
我沉默了一會兒,有些震驚。這些事,我是不知道的。我娘說是爹拋棄的我們。
“你爹因娶了杜月秋,礙於情面,不好獨自接你娘回家。便讓你大哥去滁州找找看。你大哥沒找到人,卻不料你二哥隨意走走便到了你家,見到你的時候問了姓名也未曾在意。後來回去一說,才知道你便是六妹。”江沛之道。
“那……他為何還不肯見我?”我呆呆問道,說的是我爹,海叔明明有讓人傳過話。
“老夫人不讓,你爹也沒辦法。”江沛之淡淡道。
這故事到了最後,反而好似扭轉了局面。我印象中的父親,該是個負心漢,風流浪子。棄我娘不顧,連我也不肯見。如今……
我一時無語。都在言往事,往事果真不是輕易能說的。時間一過,便變了味。
“原來他都知曉。”我訥訥道。
“他沒忘記過。”江沛之悵然嘆道。
我扭頭望向車窗外,車簾在寒風中翻滾,馬車顛簸著緩緩前行。
“天真涼。”我道。
☆、分別
行至滁州西北角,我讓車伕停了車,讓他稍等片刻。
江沛之也與我一同下了車。我走在前頭,他跟在後頭。
寒意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身子弱了之後,這點寒風也禁不住了。他見了,往前走了幾步,給我披上了鶴氅。我欲推卻,最終手抬了抬,還是任由他動作。
他道:“天涼了。”
那一句,我怔了怔,朝他淡淡笑了聲,垂首斂眸。手緊緊攥住了氅衣。
沿途已經是斷壁殘垣一片,破爛的磚瓦堆砌在一起,黑漆漆的牆角,破草屋在風中凋零。雪已經融化了不少,走在這條佈滿沙土的路上,風聲盪漾。周圍無人,僅僅只有我們兩個的步子聲。
我看著前方,拐角處有一棵枯萎了的棗樹,很高大。旁邊是個小院,那門已經只伶仃掛著,搖搖欲墜。門上有張破碎的紅福,已經被雨水沖刷褪了色,粘在門上,泛著紅印。
我站在門前,緩緩環視了片刻,最後道:“我們回去吧。”這張望的最後一眼,知足了。
江沛之點了點頭,隨我回了馬車。車伕在旁邊給馬兒喂草,見我們來了,便收拾好東西,躍上了馬車。
正當我們準備繼續行路時,不知何時,前頭衝出來一個老乞丐。
那人一頭亂髮花白,穿著破破爛爛的灰布衣,一瘸一拐。四肢凍得通紅,腳上沾著黑黑的泥。長長的指甲摳著一個破碗,他趴在馬車前,端著那破碗不停地抖著。那意圖很明顯,是要乞討。
車伕又下了馬車,往前走了幾步,要驅趕他。哪知他賴皮,轉身抱住車輪子不肯走。車伕惱怒不已,拿著鞭子嚇唬他,他還是不肯走,儼然一個無賴。
看著這一出,我將手中的一錠金子扔到了他那破碗裡。那老乞丐朝碗裡瞥了一眼,頓時瞪大了眼珠,笑得眼都眯成縫了。捂著金子就往回跑。那速度,哪裡像瘸子,分明比正常人還正常不過。
一時無語。
原本以為這一出過後便沒什麼事了,未料,到了那客棧,又被訛了一次。
此處本就荒僻,能有家像樣的客棧算是不錯了。我們歇腳的時候,店家也很是熱情招待。端了幾碟小菜,拿了酒上來。聽說我們要住宿一宿,更是樂不可支。
第二日,掌櫃的拿著算盤開始算錢。
“洗腳水,十兩一盆,總共三盆,三十兩。茶水二十兩一壺,總共兩壺,四十兩。馬草二兩一根……”掌櫃的手下撥弄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