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寸,他便只挑了幾幅寓意頗佳的字畫隨拜帖一道送去。
羅翠微點點頭:“送的是小姑姑的墨寶嗎?”
她口中的小姑姑,正是羅淮的小妹羅碧波。羅碧波是京中小有名聲的雕版畫師,她的墨寶雖不至於價值千金,卻也絕非不名一文。
“對,你交代了不能太過貴重的,”其實羅風鳴對此有些不能理解,“不過話又說回來,既你猜想昭王殿下缺錢,咱們為何不直接送銀子?”
“這是父親從前教我的,”羅翠微笑著對弟弟眨了眨眼,“咱們與昭王府從無來往,貿然送去金銀或貴重之物,換你你敢收?”
“也是這個理,”羅風鳴有些明白過來了,“那這樣一來,咱們幾時才能確認昭王府是不是當真缺錢?”
若到了春季還不能與昭王談定借道臨川的事,明年就還得在松原被黃家卡住脖子。
而眼下已是臘月,留給羅家的時間,最多不過三個月。
“你讓人去查查那幾幅字畫的去向,”羅翠微指尖輕點著桌面,“若它們被換了錢,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羅風鳴有些苦惱地按住自己的頭頂:“姐,若是咱們猜錯了……借道臨川的事就沒得談了啊。”
羅家在朝中並無訊息來源,所以“昭王很缺錢”這件事只是羅翠微的推測。若一切只是陰差陽錯的誤會,事實上昭王與臨川軍都不缺錢糧,那“狼狽為奸”的前提可就沒有了。
“自然不能將所有賭注全押在昭王這邊,”羅翠微看了弟弟一眼,“你上回提過,你有個朋友與賀國公府的小公子有些往來?”
羅風鳴鄭重地點點頭:“只是賀國公府的小公子常在我那朋友家買酒喝,雖不是很親厚的交情,不過我會試著接近接近的。”
“你盡力就行,若實在不行就不強求了,”羅翠微叮囑道,“也不必急於求成,賀國公府這邊可以慢慢來,咱們的當務之急還是昭王。”
“我就是怕咱們將臨川軍的事想岔了,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羅風鳴眉心緊皺,長長嘆了一口氣。
“我總覺著我的推測是對的,”羅翠微眼中湧起無限悲憫,“畢竟當初臨川軍的人企圖從我手上‘打劫’的,不過是區區五車糧食而已……哦不,他們原本還打算給我留兩車。”
那年羅翠微跟著商隊去松原,路上聽人說松原附近的小鎮昌寧有一種特產的米,與別處的米風味不同,於是返京之前便去昌寧買了五車,打算帶回來讓全家人嚐嚐新鮮。
結果才踏出松原地界沒多遠,就遇到一群假扮成山匪的臨川軍。
那群人顯然是臨時起意扮作山匪的,手腕上的臨川軍名環都忘了摘。
雖說他們做出凶神惡煞的模樣,可末了那個領頭人心虛巴巴地說“還是留兩車給你”的樣子,實在讓羅翠微目不忍視,幾乎是強行將那五車糧食全送給他們的。
“這件事我之所以印象深刻,絕不是因為堂堂臨川軍居然扮山匪打劫,而是當時他們那種餓到發綠的眼神,”羅翠微輕輕拍著自己的心口,唏噓不已,“餓到假扮山匪,卻不圖金銀,只為了區區五車糧,這得是窮到什麼地步才幹得出來的事啊。”
若真相不是臨川軍窮到快要啃地皮,那可真是出了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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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風鳴手底下的人辦事還算利索,次日就將那幾幅羅碧波墨寶的去向查清楚了。
“是昭王府的陳總管親自拿到典當行的,”羅風鳴喜笑顏開地對自家姐姐道,“就是咱們家開在城西的那間小典當行,沒掛咱們家字號。掌櫃說,陳總管還刻意改了裝扮。”
昭王府總管陳安是個年近六旬的老人家,打昭王殿下小時候就跟在他身旁,平常昭王在臨川,昭王府中所有事都由這位老總管打理,足見信任。
若是昭王府的其他人出面來辦這件事,或許還有可能是惡僕揹著主人中飽私囊,但是由老總管陳安親自經手,不是得了昭王的授意才怪。
昭王殿下十分缺錢,這事是板上釘釘跑不了了。
羅翠微心下有了十足的把握,與羅風鳴商量一番後,決定明日親自登門求見。
“當真不要我與你同去?”羅風鳴有些不放心。
羅翠微堅定地搖搖頭,“畢竟也不是什麼光風霽月的勾當,人多了反而不好開口,想來昭王還是要顧忌臉面名聲的。況且明日我只是先去與他打個照面,並不一定立刻就能談成。”
她相信,即便昭王最後同意達成這筆買賣,那也一定會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第3章
翌日竟是個大晴天,將寒凍幾日的整座城都照了個通透。
午後的冬日暖陽自上而下,將略顯簡素的昭王府裹了一層淡金光暈,連庭中幾盆不太起眼的紫背葵都被照耀出生機勃勃的暖色。
羅翠微獨自坐在昭王府正殿的廳中等候,順手端起侍者方才送上的茶盞,不動聲色地打量四下。
若只看廳中那些陳設擺件,昭王府似乎並不如她預想中那般清貧如洗,可當她端起茶盞的瞬間,略顯粗糙的茶香卻又佐證了她之前的推測。
是頂便宜的秋茶。
堂堂一個王府,給客人的茶竟是秋茶,若不是真的缺錢,當真說不通。
她將茶盞放回去,從袖袋中取出一個織金錦暗紋香囊開啟,拈了一片南天竺葉放進口中含著。
因她尚還有些輕微咳嗽,出門時便特地將這藥葉隨身帶著。
她輕輕咀嚼著藥葉,隨手拿起身側茶几上的小花瓶瞧了瞧,瓶底那個“少府匠作”的印記讓她的唇角無聲揚起。
但凡御賜之物,大都是有價無市的玩意兒。就算昭王缺錢缺瘋了,敢冒著大不韙的風險將這些東西拿出去賣,輕易也找不到有膽子接手的人。
這光景,只怕是能賣能當的東西全出手了吧?
羅翠微正暗自唏噓著,抬眼就見一道高大的身影背光而來。
也不知為何,很少怯場的她竟沒來由地慫了慫。
就這片刻的慌張閃神,原本要放回去的那個花瓶驟然自她手上滑脫,徑直往地下跌去。
她渾身霎時發僵,周身裡的血都似乎凝住不動了。
完了,這禍可闖大發了。
就在這叫人絕望的瞬間,她眼前微暗,那個高大健碩的身影已迅疾如閃電一般掠至面前。
片刻後,確認沒有聽到瓷瓶迸裂的聲響,劫後餘生的羅翠微這才無聲將嘴裡的半片藥葉使勁嚥了下去,胸腔裡那顆小心臟後知後覺地砰砰亂跳一通。
她定了定心神,有些僵硬地站起來,輕聲誠摯:“多謝。”
那人淡淡點了頭,隨手將那花瓶放回原處,邁開步子走到主座掀袍坐下,身姿挺拔如白楊參天。
他的衣飾並不華麗繁複,可一舉一動所透出的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