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到家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我跟在楚琅後面走進家門,抬眼一看,就撞見了坐在餐桌前看報紙的父親,和在一旁拿著電話焦急走動的母親。
桌子上面擺滿了菜,近看放在最中間的湯還散發著氤氳的霧氣,我和楚琅晚回家了一個半小時,這湯湯水水應該是被拿去重新熱過的。
在我和楚琅走進來的一瞬間,父親就放下了手上的報紙,繼母則是焦急地走到楚琅面前:“怎麼這麼晚回來?媽媽打電話給你也不——”
繼母的聲音卡主了:“你的臉怎麼回事?”
“手機沒電了,臉上是和同學起了些衝突弄的。”面對神色張皇的母親,楚琅的回答十分地平靜。
關於臉上的上,他用來敷衍我的說辭,和敷衍母親的說辭是完全不一樣的。
楚琅比我要了解自己的母親,如果他不給出個確切的說法,十有八九她又要把罪過怪在我的頭上。
我記得在之前,家裡沒有大人,我房間的電燈壞掉了,怕黑的我去敲響了楚琅的房門。
那時候的楚琅只比我高上一點,從家裡的倉庫裡面搬來了梯子,上去幫我把電燈裡面的燈泡換了。
他聰明,學什麼都快,看了一眼說明書就能自己上手。
他可能也是第一次做這樣的“粗活”,他是個有媽媽愛著的、並被媽媽保護得很好的小孩。
在搬運梯子的時候他把自己的手劃了一條很長的口子。
繼母當時問他手上的上怎麼弄的,楚琅那時候和我一樣,不擅長對大人說謊,但又害怕我被他媽媽責怪,就含糊說自己不小心弄的。
在他的事情上,繼母往往多疑又敏感,追問了好幾次是不是我欺負他了,在繼母的逼問下他只好實話實說是幫我裝燈泡的時候不小心弄的。
那天,繼母再次在父親面前掉了眼淚,她指責我作為姐姐,為什麼總去使喚弟弟,並讓弟弟受傷。
那時候我是真的很愧疚,但在愧疚裡面還夾雜濃烈的澀意,我委屈得想哭。
因為我在望著這個討厭的女人,想到了我最愛的女人。
曾幾何時我也是被母親如珠如寶一樣對待的小孩。
但現在這樣對我的媽媽沒有了,她被楚琅的媽媽趕走了。
其實很多偏執又濃烈的嫉妒還有恨,何嘗不是有跡可循的呢?
我好恨楚琅,他明明沒有那麼堅定,甚至不敢為了我去頂撞他的母親。
但他卻妄想用這樣廉價的愛,代替媽媽給我的、這個世界上最昂貴的愛。
這根本不是等價的交換,而是強買強賣。
不知道為什麼,想到這裡,我的鼻子又有些發酸。
“什麼同學啊?還動手打人。”繼母的臉色和語氣同時冷了下來:“待會我要打電話給你們老師問問,什麼學生這麼沒素質。”
“過來吃飯,飯媽剛才都熱過了,吃完媽媽給你上藥。”她伸手接過了楚琅身上掛著的沉重書包,楚琅剛才還想幫我拎書包,我給拒絕了。
我不想再承受父親和繼母無端的惡意。
“我和姐姐在外面一起吃過了。”楚琅推了推繼母抓著他胳膊的手。
“在外面吃不會提前打電話跟家裡人說一聲嗎?你知道你媽等你回來吃飯等了多久?”父親冷著臉對楚琅道。
這是我記憶裡父親為數不多地訓斥楚琅。
“對不起。”楚琅認錯很快,也很誠懇,他是所有大人和家長都會喜歡的那種乖小孩。
“爸、媽,我最近競選了學生會,以後下課後都要留在學校做值日,到時候放學會很晚,你們不用等我了,我和姐姐一起到外面去吃就可以了。”
高叄哪有什麼學生會?
我因為楚琅的謊話不由地側目。
“都高叄了你還去參加這種競選,心思不應該都放到學習上嗎?”父親很顯然沒有那麼好打發。
“老師說這樣可以加學分,學分多了學校的什麼比賽都會優先想到我,拿得獎項多,高考可以加分的。”楚琅面不改色地胡謅。
不用他當什麼學生會,學校的什麼比賽也會優先想到他。
這是所有成績拔尖的學生的特權。
“下次不回來要提前說,我和你媽現在還沒吃飯呢,像什麼話?”父親聽楚琅這麼說,也沒有繼續追問什麼。
我再一次體會到了這個家裡的偏心。
無論我是回來的晚還是回來的早,這個“家”,從來沒有給我留過飯。
——
我以為我從二十七歲回到十七歲,所有我十七歲的時候覺得難以接受的事情我現在都可以接受了。
事實證明,我永遠都是那個會因為不被愛而失落傷心的小孩。
我以為我現在可以非常客觀地看待我和楚琅之間的關係,實際上我並不可以。
我依舊在嫉妒著他,嫉妒著他現在擁有著我所沒有的,我只是不再會陷入到情緒的泥淖裡而已罷了。
作為成年人的我更清楚什麼才是最重要的。
我打開了自己的電腦,用自己上輩子的經驗還有記憶,查詢起了自己上輩子參加地比賽,會考的題型。
——
早自習的時間人真的很容易犯困,特別是在吃完早飯後,我剛啃完楚琅給我買的健康油條,一杯熱騰騰的豆漿下肚,一進教室屁股坐到座位上,就有些想要昏昏欲睡了起來。
然後教室裡的廣播響了起來。
“現在我校公佈一項處分決定,經我校領導調查監控發現,高叄一班的學生楚某,與國際部α班的學生褚某,於昨天下午放學後在我校食堂叄樓發生肢體衝突。”
“造成的影響十分惡劣,我校與雙方家長進行溝通後決定,給予雙方通報批評處分。”
滴——
“楚某褚某,誰啊?我去,一班的學霸居然也約架,看不出來啊!”
“我每次放學都要去食堂叄樓買飲料的,我就昨天沒去!這約架就被我這麼水靈靈地錯過了!?”枯燥乏味的高中生活,隨便一點什麼事,都可以作為調劑。
“我在現場!我在現場!楚琅和褚佑。”
“不會吧!?這是學神和校霸打起來了,小說裡的情節。”
教室肉眼可見地變得吵嚷了起來。
兩個熟悉的名字,我的瞌睡此時完全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