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他最後道,“我們過兩日便搬走。”
鏡蓮在書房收拾東西,聽到臥房傳來的響動,連忙整理了一番儀容,推開了臥房的門。
“阿朱?你醒了?餓不餓?要吃點東西麼?”
“……”阿朱半靠在床頭,伸手將他面前的碎髮撩到耳後,她的聲音虛弱,眼神卻溫柔,“鏡郎,我想去院子裡看看。”
鏡蓮把阿朱抱到院子裡的躺椅上,陽光灑在她身上,她的手卻依然冰冷,好像怎麼捂都捂不熱。
鏡蓮握住她的手,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別老看著我啦,”阿朱半開玩笑道,“替我去看看我們的花草吧,我在這裡監督你,不準偷懶哦。”
阿朱攏著鏡蓮蓋在她身上的毯子,眼中注視著鏡蓮在前面忙碌著拾掇花草的身影。
他總是如此,什麼痛什麼苦都不願讓自己知道。他以為他瞞得很好,可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她很明白,自己時日無多。
阿朱想起很久之前的事,她想起第一次擁有自己的意識時聽到的少郎年意氣風發的話語,她想起第一次化形後趁著晚上偷偷觀察對方的睡顏,她想起與他並肩作戰時的默契,她想起初開情竇的他面對自己的青澀……
無論何時,他注視著她時,他的眼中滿滿都是自己。
她多想一直陪著他呀。
“噹啷”一聲將阿朱的思緒拉回,原來是鏡蓮手忙腳亂地剪花枝時被鐵鍬絆了一跤。
“撲哧。”阿朱忍不住輕笑,這個笨蛋,這麼久了,還是學不會打理這些嬌氣的花朵。
她笑著笑著便流下淚來。
“鏡郎、阿蓮…”她用力吐息,不顧眼前的模糊,一字一頓地說道,“…朱顏此生能遇見你,是我最大的幸福。”
鏡蓮“騰”地站起身,轉過來幾步上前將她抱住,她感受到他身上的顫抖,抬起手來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
“鏡郎,你帶我走吧,我們離開這裡。”
“九州之大,還有好多風光我沒有看過。你帶我去看看東邊的海,西洲的山,北境的雪……好嗎?”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鏡蓮把她抱得更緊了,“我帶你走。”
鏡蓮花了一天的時間將夫妻二人的衣物整理打包,又去藥鋪買了補身子的藥。
他們明日就要離開這座居住了幾十年的青州城了,他走在夕陽下,心中無比地悵然。
也好,也好。他想,這座城帶給了他們許多的歡喜與悲傷,但他已不願計較太多,他只想帶著她遠離塵世喧囂,讓她度過最後安靜的時光。
可惜偏偏事與願違。
鏡蓮自沉睡中驚醒,發現身側已不見了妻子的身影。
“阿朱?阿朱!”他焦急地起身,卻感到一陣眩暈,竟低頭咳出一口血來。
他這才察覺到屋內的氣味異常,竟是充滿了能抑制修者修為的迷煙!
怎麼回事?是誰幹的?他們要做什麼?!
他再次嘗試起身,發現自己全身癱軟,四肢無力,靈力枯竭,形同廢人。
鏡蓮心下一片冰涼,連滾帶爬地翻下床,他“咚”地一聲掉在地上,又不管不顧地費力起身,一步一步挪到門口推開房門。
“阿朱?你在哪兒?!”院中月涼如水,卻不見阿朱的身影,而院門大開,看著似是被人從外部用蠻力破開。
“?!”不詳的預感加重,鏡蓮踉蹌著走出院子,扶著牆壁一步步朝城裡走去。
“阿朱?”他絕望地喊著,四周卻靜悄悄的,好似這偌大的城裡只有他一個人,“阿朱!你在哪兒?”
忽然,他感到腦後一陣鈍痛,像是被人拿著斧頭砸了一般,可他回頭看去,身後空無一人。
他心中的不安與恐懼達到了最盛:這是——阿朱的感覺!
她怎麼樣了?!
鏡蓮憑著這感覺,慢慢向一個方向挪去,漸漸地,他感到全身上下都像是被鑿穿一般的疼痛,有人拿著鐵錘砸碎了他的手骨,有人拿著滾燙的烙鐵狠狠貼在他的脊背。
他一會兒感覺自己在沸騰的鐵水裡掙扎,一會兒又感覺彷彿極刑加身。
膝蓋處一陣刺痛傳來,他直挺挺跪倒在地上,“哈、哈……”,他喘著粗氣,眼前一陣陣地發黑。
他耳邊似乎聽到了阿朱掙扎的叫喊聲,聽到了她絕望的求饒聲。
“阿朱、阿朱,”他哽咽著,咬牙站起身來,一瘸一拐地繼續前進,“我來救你……”
鏡蓮蹣跚著往前走,終於看到了出現在面前的城主府。
他擦去嘴角血跡,用全身的力氣推開緊閉的城門,而後跌倒在地。
他再次抬起頭來,看到了他此生揮之不去的噩夢。
騙人的吧……
那被放在爐火之上炙烤著的,那如同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肉一般的,那遍體鱗傷的長刀……是誰?
是他的阿朱嗎?
周圍那些揮舞著附了靈力的鐵錘與斧頭,手持抵禦魔氣的金剛咒,一下下砸在刀身上的人,那些眼中夾雜著恐懼與快意的人……是誰?
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城民嗎?
“不!!!你們在幹什麼?快住手!住手啊!”他聲嘶力竭地喊道,“阿朱——!!!”
他掙扎著要爬過去,那些人卻轉過頭來用異樣的眼光盯著他。
“快抓住他!”他們一邊繼續揮舞著殺人的利器,一邊喊道,“不要讓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