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蓮替她掖好被角,又輕輕闔上了門,他從門縫裡看著床上睡得安穩的人,眼神慢慢變得堅定。
他轉過身來,重新面對院子裡聚集著的人。
城主領著一眾城民著急地等著,見鏡蓮出來,立馬將他圍住。
“鏡蓮先生吶,那刀靈的狀態很不穩定,萬一她又發狂可如何是好啊……”
“我們才被魔禍襲擊過,實在是不能再來一遭了……”
“上次夜裡我們見到你院中沖天的魔氣,實在是害怕得很……”
“諸位不要害怕,我的院子已設了陣法,阿朱不會出去傷到你們的。”鏡蓮溫聲安慰著眾人。
“可這不怕一萬就怕萬一,你說萬一……”
“不會有萬一的,”鏡蓮堅定道,“我會攔住她,請諸位給我一段時間,我已請了相識的佛門大師來為她驅除體內的魔氣,請你們相信我。”
他說得誠懇,眾人一時也難以反駁,最後城主只得道:“那還請先生一定注意安全,我等先離開了。”
鏡蓮將眾人送走,院中一下子變得安靜,他始終挺直的背脊終於垮了下來。
阿朱開始變得愈發狂躁,多年的血氣隨著魔氣一同激發出來,似乎要將她變成徹徹底底的冷血魔刀。
鏡蓮的靈血也漸漸壓制不住她的魔氣,只得在屋子周圍都設下陣法,將她困在這一方之地。
佛門的大師來看過她的情況之後,只是愛莫能助地搖了搖頭,嘆氣道:“刀靈本就對魔氣敏感,她又常年壓抑本性而導致體質虛弱,如今這魔氣深入‘朱顏’刀,與之糾纏不分,換做常人便算是病入膏肓,已難以驅除了。”
鏡蓮臉色灰敗,沙啞著問道:“她這樣會如何?”
大師靜默片刻,道:“若是不壓制魔氣,由她遵從本性殺戮,便會徹底墮為魔刀,失去理智;若否,則會…慢慢被魔氣侵染而消亡。”
鏡蓮跌坐在座位上,他放在膝上的手握緊又鬆開,如此反覆數回後,他終於緩緩開口道:“若是從現在開始壓制,她…還有多少時日?”
“少則三月,多則一年。”
“……好,多謝大師。”
鏡蓮開始使用大師的方法為阿朱壓制魔氣。
被魔氣控制的阿朱沒有理智,無差別地揮舞著刀向四周攻擊,嘴裡發出痛苦的嘶吼聲。
她明明是個愛笑的女子,如今卻被魔氣折磨地痛不欲生,鏡蓮狠心地加強了陣法,雙手止不住地發抖。
“阿朱、阿朱,”他喚她的名字,“再堅持一下,堅持一下就好了。”
混亂中的人將頭轉向他,她眼中的冰冷叫他心驚,下一刻,她提著刀衝他而來。
鏡蓮心中痛極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她撞在陣法邊緣上,然後一拳一拳砸向將二人分隔的屏障。
“嗚…嗚嗚……”她眼裡流出血淚來,似是稍稍恢復了神智,她扔掉了手中的刀,只不停地砸著,一直將雙手砸得血肉模糊。
“鏡…鏡…郎……”她哭道,“我好疼…我好疼啊……”
鏡蓮再也忍不住了,他的阿朱是那麼驕傲堅強的人,在兩人出生入死的那些年裡,她即使受了再重的傷也從未喊過疼。
他撤掉了屏障,將他的愛人擁入懷中,他與她承受同樣的痛苦。
他緊緊抱著她瘦得形銷骨立的身軀,一遍又一遍地將靈力渡入她體內。
他制住她掙扎的動作,在她耳畔溫柔地道:“不怕、不怕了,阿朱,我在你身邊,不會再讓你疼了……”
不知過了多久,阿朱終於沉沉睡去,鏡蓮讓她躺在自己臂彎,輕輕為她撥開散亂的鬢髮,拭去面上的血汙與眼淚。
她的睡顏那麼沉靜,她的呼吸那麼輕柔,她一直是這樣的人,她善良又勇敢。
阿朱,我的阿朱。鏡蓮將頭埋在她的頸窩,為何你…為何偏偏是你…要受這麼多苦……
鏡蓮出門買藥。
他多日未閤眼,面色憔悴,衣衫不整,路上的人見了他都一臉驚恐地躲避。
他顧不得別人看他的目光,只急急趕路,然而路邊城民們的談話內容還是闖入了他耳中。欞魊尛裞
“那個就是和刀靈住在一起的人……”
“什麼?還有人與那入了魔的刀靈混在一處……”
“看他這副模樣,該不會也沾了刀靈的魔氣……”
“你快少說幾句吧……”
“還是躲著些為妙……”
鏡蓮抓緊了手中的藥包,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阿朱救了這座城裡的人,他們卻在言談間連一個名字都吝嗇於給予她。
就連他自己也被打成與邪魔廝混之輩。
人們的討論仍在他背後繼續:
“他們怎麼還有臉住在這裡……”
“邪魔之徒還要繼續禍禍我們麼……”
鏡蓮開啟門,看到的便是一臉戒備的城主與眾人。
他已無力強顏歡笑:“請問各位有什麼事麼?”
“是這樣的,鏡蓮先生,”城主清了清嗓子道,“我們打聽到,那魔刀已無法可救,為了避免有朝一日她的魔氣影響到城中人,還請你們快快離開罷!”
“阿朱的身體經不起奔波,她現在需要好好休息。我已盡力壓制她的魔氣,這麼久了,她從未傷過你們,所以……”
鏡蓮抬起頭來,看著面前眾人或敵視、或恐懼、或鄙夷的目光,他突然不想解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