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應容愕愣,“你要走了嗎?”
蘭溪:“對,我還要去別的地方。”
姬應容急切抓住蘭溪的手。接著,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會招少年厭,又不情願的鬆開手,溫溫吞吞道:“師父,給我的新劍取個名字吧。”
少年道:“好,就叫扶光。祝願你以後的人生都能看到光芒,你也會綻放光芒。”
如今崩塌毀壞的雪山已經不能困住姬應容,蘭溪一個人走出去,魔尊臉上帶著淺笑走過來,“好一副師徒情深。主人還缺不缺徒弟?我也願意成為主人的徒弟。”
蘭溪覺得這個人太吵了,懶得搭理他。
突然,蘭溪想到在雲訣面前的自己是不是也這麼吵,不知道雲訣有沒有嫌棄過自己。
應該是嫌棄過的吧,蘭溪記得,剛認識的那段時間,蘭溪還不知道自己找錯人,那個男人經常嫌棄他。後來是不嫌棄了嗎?為什麼又不嫌棄他了?
蘭溪現在急忙要去別的地方。
他還有好多地方要去,有好多事要做。
天下大亂,靠三界的人主動站出來對抗破除封印的上古兇魔還有些難度,整個三界這數月受到的毀壞也不是一星半點。不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三界的處境只會一天比一天更糟。
蘭溪想,既然這個上古大魔剛破出封印不久,力量必定還沒恢復完全。幾萬年前鳳凰一族能將他封印,如今自己雖然比不上當時的鳳凰修為高、身體好,但是,上古魔實力也不如那時候。
他,能不能,用自己的力量,再一次把這個大魔封印,或者殺死。同歸於盡蘭溪也願意。
畢竟,蘭溪早做好準備,他一定會死,就快死了。如果死之前能做成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蘭溪此生滿足了無遺憾。
如果不能,那也只是提前幾天死,蘭溪也並沒有什麼遺憾的。
反正,蘭溪早就不想讓雲訣用心頭血給他吊命了。
蘭溪去了好幾個被自然災害和上古魔毀壞的嚴重的地方,用自己的法力幫普通凡人百姓修好了被毀的地方。
途中魔尊一直跟著他,要趕路時變成獸形給蘭溪踩,不需要趕路時,就以人的形態跟在少年身旁,面容俊美,溫聲細語,喋喋不休。
蘭溪不適應,其實最大的不適應,倒不是這個人吵,而是,在他身邊的人由雲訣變成了另一個人。
蘭溪不知道雲訣發現他跑了沒有。
如果發現了,有沒有來找他,怎麼還沒找到。如果雲訣找到他,他要怎麼辦,被抓回去之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跑出來。
如果這次被抓回去,他還要跑嗎?
一想起那個人,蘭溪心裡又開始矛盾,最後乾脆搖了搖頭將有關雲訣的一切都從腦中搖出去,繼續忽視了身邊的魔尊往前走。
魔尊心細的見到少年腳踝的痕跡,突然抬手,按住少年的肩按停他。
蘭溪冷清的臉上沒什麼表情地回頭。
魔尊淺笑蹲下,握住少年的腳踝,將少年腳踝處的衣服撩上去,露出雪白的肌膚。以及,在肌膚上,若隱若現的紅痕。
雲訣故意沒有給他揉這處,不過時間過去有好幾日,痕跡已經消得差不多了。
蘭溪看到他在看什麼,不自在的往回收自己的腳。
不料被魔尊按住,收不動,少年臉上冷清疑問的看向他。
夙淵又淺笑了下,“你們玩這麼變/態?你這麼護著他,真捨得丟下他?”
蘭溪一頓,“你要說什麼?”
夙淵:“說什麼,你不是很清楚?你不是準備跟燭陰同歸於盡嗎?萬一你死了,他沒死呢?”
蘭溪沉默,過了有好一會兒,道:“我不怕死。我本來就是要死的,能做成,我賺了,不成也無所謂。你阻止不了我。”
夙淵又笑一下。道:“放心,我不是他。雖然我叫你一聲主人,你死了,我不會太傷心的。到時候如果他沒來,我會替你收屍的,如果不是死得太難看屍首都留不下的話。”
明明差不多的聲音,蘭溪聽著他話裡的語氣怪怪的。
蘭溪還是決定不理會他,抽動自己的小腿道:“放開我。”
夙淵鬆開少年的腳踝,站起身。
煩了少年一路的魔尊,突然不用少年驅趕自己離去,接下來無論蘭溪去哪,都沒有在見到魔尊跟著自己。
蘭溪嘖了一聲。
就這,還說要給他收屍呢。
他還沒死呢,就不理他了。
沒想到,少年小小的幽怨完,黑衣錦袍的男人再次不知道從哪兒出現,站在蘭溪身後。
蘭溪給他嚇了一下,冷漠問:“你不是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夙淵淡然道:“一個人傷心了一會兒,傷心完了,就又回來尋找我的主人了。主人,我會是一個合格的坐騎,來。”
蘭溪沒話說。
蘭溪繼續去自己要去的地方,踩在魔尊身上讓魔尊帶他飛加上自己御劍,又過了十幾日,這十幾日裡,幾乎將三界內現狀全部看了一遍,能幫的,蘭溪都伸手幫了。
只是,他走了十幾日,雲訣這下總該發現他跑了,可是還是沒有來找他。
蘭溪預想過雲訣來抓他回去、自己東躲西藏不被雲訣發現的樣子。可是,雲訣根本沒有來找過他。
以前,哪怕是蘭溪出走幾個時辰,雲訣都會找到他。
一切正合蘭溪心意,不知為何,蘭溪卻有些失落。
他是不是生氣了,怪自己不守承諾,出爾反爾,不原諒他了。
可是,他已經道歉了。
蘭溪搖了搖頭,再次將這些干擾他的想法丟擲腦外。
不來抓他不是正好,他怕的就是雲訣來抓他回去,阻止他的計劃,也不願意讓這個男人看到自己死他面前。
天底下無數人在以前或是這次見到了蘭溪,以前不知道少年是鳳凰的,這次也都知道了。
有人歡呼鳳凰殿下要拯救他們了。
蘭溪找到燭陰棲息的巢穴,手中劍一揚一挫,上古大魔的巢穴傾塌銷燬,化成煙燼。
看不出完整形態、外形醜陋無比的黑紅色大魔嗤笑,笑他不自量力,也笑少年跟幾萬年前他的同族一樣愚蠢,明明有共同的敵人,卻將劍指向不該指的人。
“你應該跟吾聯手,我們一起掀翻天道,吞併這天下,哈哈哈哈哈哈!小孩兒,再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現在,站到吾這裡,吾可以既往不咎,以後好處分你一半,哈哈哈哈!”
沙啞空洞的聲音聽得少年心聲燥意,舉起劍就是蓄積全部力朝他攻去。
蘭溪不管他怎麼被逼到這境界,關於全部隕落的鳳族,是不是真實死因也是被天道忌憚剷除。
這隻大魔想要一統三界,將整個三界吞為自己所有,隨意毀壞,就是該死。
蘭溪勤修苦練又半載,從書上學得如何喚醒鳳凰真神之力,如今體內功力比從前高漲了不知多少倍。
所以,蘭溪也才有底氣敢從雲訣的手底下跑走。
少年的劍意凌冽狠辣,如狂風驟雨般掀翻大魔居處,天空降下閃電巨雷,白日裡青天變黑夜,大雨瀝瀝。
一場決鬥持續了許久,戰得天翻地裂,蘭溪知道自己強,卻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變得這麼強,與上古時期從封印裡出來的兇魔同歸於盡,他真的做到了。
鳳凰金光散開灑向四處,天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淨化,雷雨停止,天空再次亮起來。
蘭溪變成鳳凰身體隨著一團烈焰消失之前,最後的想法就是雲訣以後沒有他該怎麼辦,雲訣能不能趕到、來給他收屍。
可惜,他好像真的死得太過慘烈,並沒有留下屍體。
直到最後金紅的鳳凰烈焰與赤黑魔焰纏繞著燒盡,單是兩人神魂化成的火焰便燒了七日,將兩人燒得乾乾淨淨,什麼都沒留下。
姬應容振作起來從雪山底處找來,只感覺漆黑的眼前乍出一大束金光,他拼盡全力的往前趕,還是晚了,少年已經死了。
姬應容再一次跪倒在地上,只感覺眼前一片漆黑,心中也黑茫茫,從此往後他的眼裡、心裡,再也不會有光芒。
夙淵是想給鳳凰收屍的,只可惜,鳳凰死得太煎熬,真的連任何一點相關的東西都沒留下,燒得乾乾淨淨。
而自始至終,少年生前最親近的雲訣,一次都未出現。
夙淵想到那個人。
如果不是還跟幾萬年來那麼薄情、對鳳凰的感情只是玩玩,那麼,必定在準備著什麼。
夙淵闖入水月宮,破開重重阻攔,雲訣卻並不在水月宮中,夙淵尋他,因為這是少年能否重生的最關鍵要素。
雖說鳳凰能涅槃,可像他們這種級別的老怪物,誰不知道,天道就沒想讓鳳凰一族血脈延續下去。別說以這隻幼年鳳凰的一生多舛的命格,想成功涅槃本就難於登天。若是普通劫難死去尚有機會,鳳凰燃燒的是自己的神魂,整個神魂都燒盡了。
夙淵第一次知道自己這麼在意一個人,因為在意死去的鳳凰,發了瘋一般滿三界尋找雲訣。
可是,他如何都找不到雲訣在哪兒,正如數萬年前,夙淵如何都不明白為何雲訣那麼厭惡他。
第66章 鳳神歸來
轉瞬百年。
百年的光陰, 鳳凰救世之後,三界向著好的方向改變,所有凡人、修士、妖魔族都記念著是鳳凰拯救了他們, 對鳳凰心懷感恩和敬仰,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連這世上最後一隻鳳凰也消失了。
百年的時間,修真界殺出一位新神, 便是當時因為情愛叛離師門、從天之驕子跌落泥潭人儘可欺的姬應容。
有傳聞說他所鍾情之人便是鳳凰, 只是鳳凰不喜歡他,鳳凰消失後,姬應容破除七情六慾斬斷一切塵世糾葛, 多次險些入魔, 最終成功變得無心無情,修成無情道。
無情道劍尊姬應容的新佩劍扶光, 一劍蕩平天下,劍意無人能敵。劍身帶著溫暖的光芒, 其主人卻冰冷無比、如同雪山之下埋藏了百年的寒冰,每當拔劍必有人傷亡。
除此之外,無情道新神扶光劍尊, 還是個瞎子。據傳聞說, 也是因為被對鳳凰的這段情所傷,劍尊當時傷了眼睛,本可以有重見光明的機會, 鳳凰的死,讓姬應容眼裡心裡徹底失去光亮,不願意再看見任何事物。
……
百年的時間, 夙淵都沒有找到雲訣和鳳凰。
不過,夙淵相信, 如果雲訣對鳳凰的情意不假,他必定會想方設法復活鳳凰,鳳凰還會有活過來的那天。
他做不到的事,雲訣都能做到。
即便這一切會使雲訣自身萬劫不復。
夙淵見到雲訣時,是在一座孤涼的小島上。
只有雲訣一人,並沒有鳳凰,四周燃燒著熊熊火焰。以及,一盞已經空無一物的魂燈。
屏障散去,空蕩蕩的燈裡爬滿了魔氣,以及地上看起來或將死、或將走火入魔成為上一個燭陰的雲訣。
夙淵千方百計尋找雲訣,如今找到了,看著地上那人,卻只是走近在雲訣面前屈膝蹲下,凝視了他許久,最終一字未說。
他自己也是魔,他幫不了雲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