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路鶴淺淺相視一笑,隨著隊伍分離,各自朝著辦公室走去。
當天,韓長林就找到那個橡皮擦,拿到技術科進行檢驗,很快就檢測出橡皮擦上,留下了徐望途的指紋。因為這個橡皮擦包著紙皮護套,一直都沒人發現什麼細節,這說明當初徐望途在用完橡皮擦後,又合上了紙皮護套,也忽略了指紋。也正是這個紙皮護套,保護了指紋。
犯罪證據確鑿,只差審訊徐望途了。
韓長林認為,定是孟思期細緻入微的觀察和推理,才找到這個重要的證據,他頗為感嘆,但也有些惋惜,因為孟思期很可能要離開市局了。
然而,當天晚上,孟思期就聽到一個訊息,徐望途在拘留所口吐白沫,被送到了醫院,雖然並沒有生命危險,恐怕再次審訊要等到他出院以後。
其實徐望途伏法,孟思期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五年前的慘案對四個家庭的影響是巨大的,她雖然找到兇手,但是並不能為他們找回孩子,這一切才是她最疼心的。
她一定要讓這件橫跨五年的綁架案得到圓滿的結局,逮捕白麵人,找回徐一週。
第139章 [] 極惡白魘(15)
二日大早上的一隊辦公室, 路鶴剛從茶水間回來,就聽見一隊同事在討論。
嚴春躺在椅子裡,意味深長地說:“省隊隊長親自下來要人了, 老劉估摸想留人也留不住吧。”
羅肖國抱著雙臂靠著桌子說:“這還得孟思期的意思吧?現在她不一定想去呢?”
“為什麼她不去呢?”嚴春說, “省廳各方面條件也不是我們市局能比的,她這麼年輕將來可能在省廳大放異彩。”
蔡雙璽伸長腦袋試圖加入討論:“我感覺小孟應該不會走,她有師父在這, 這裡同事關係融洽,離家又近, 去一個陌生環境有什麼好的。”
林滔補充:“在這裡, 才有更多機會展示才能, 省廳那麼大,一個年輕小姑娘我害怕會泯然於眾。”
梁雲峰雙手交叉撐著下巴, 對於大家的討論十分感興趣, 其實他心中也在尋找答案,如果今天去省廳的人是他, 他會做什麼樣的選擇?
實際上他確實很熱愛市局,特別是一隊, 但要說真正讓他留戀之處, 那大概是跟著路鶴一起辦案,他不但能學到很多知識, 更重要的是, 路鶴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人,他喜歡在這樣的人身邊付出汗水和努力。
羅肖國指出林滔話裡的漏洞:“林滔,小孟不會泯然於眾, 以她的能力,很可能不久的將來就能成為省廳的寶藏。更何況, 沈巷鳴親自把她帶去省廳,沈巷鳴這個人大家也多少知道些,在省廳有些人脈,做事情又有股狠勁,他帶去的人,定然也不會沒人不給面子的,你說孟思期成了他徒弟,他會讓徒弟變成一個白板。”
“羅副說的很有道理,”嚴春煞有其事地說,“很可能這就是一加一大於二,以小孟的實力,加上沈巷鳴的人脈,我敢說小孟三年可能就是省廳一個副隊。”
“差不多,”羅肖國肯定說,“以小孟這樣的能力和資歷,還可能要不了三年,三年肯定問題不大。如果這樣的話,我們還得祝福她呢。”
“羅副,”嚴春說,“回頭我們一起給人家送份禮吧。畢竟我們也一起工作了那麼久,說實話,小孟真的很不錯。”
“沒有問題啊。”羅肖國喊梁雲峰,“你們年輕人懂得彼此愛好,禮物的事情就交給你了。”
“好。”梁雲峰爽快應答,“羅副就交給我吧。”
“啪!”這時大家的情緒被一陣聲音打斷,所有人都朝著聲響的方向看去,只見路鶴放下杯子,轉頭朝辦公室門口走去。
他的步子很快,滿臉嚴肅,甚至有些灰濛濛,實際上路鶴給大家的印象向來冷靜如斯,然而此刻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失常,因此無人敢大聲喘息。
路鶴剛毅單薄的背影走出門,蔡雙璽提議:“我想送小孟一副馬爾蒂尼的簽名服,那是我……”
突然,路鶴轉身,瞪著蔡雙璽,那眼神十分銳利,甚至帶著威嚴。
蔡雙璽縮了縮脖子,路鶴說:“以後工作時間,不許再提馬爾蒂尼!”說罷,他就出了門。
蔡雙璽面色發白,他記得路鶴從來不干涉他對球賽的喜愛,甚至有時候在年會上,還鼓勵他抽空補上馬爾蒂尼的球賽,但是此刻,他無法理解路鶴的情緒,也許他真的要反省一下,是不是他在工作還不夠上心,讓路鶴覺得球賽影響了他的工作。
在蔡雙璽垂頭喪氣時,羅肖國安慰了一句:“雙璽,你也別太放心上,最近白麵人的案子路隊很焦慮,心理壓力一定很大。大家收拾下心情,還有幾分鐘早會,別開小差。”
嚴春忽地走到羅肖國身邊,湊近耳朵說:“路隊不會是因為孟思期要走,心情不好吧。”
羅肖國皺了皺眉,“沒那麼嚴重吧,一個大老爺們,不至於。”
不一會,路鶴回來了,他的表情重新恢復自然,甚至有幾分竊喜似的,“開會了。”
十分鐘前,孟思期趕往辦公室前,遇到了路鶴,兩人相遇,其實沒什麼意外,因為大家平時上下班也能遇見,只是最近因為案子的事情,大家上下班沒有同行,這時在警局遇上,孟思期打了個招呼:“路隊,你這麼早。”
路鶴沒有什麼情緒,淡淡地說:“對,你剛到。”
“昨天晚睡了,還不是因為去省廳的事情。”
“哦,所以呢。”路鶴依舊平淡如水,只是語調快了幾分,“已經決定了?”
“路隊怎麼看?”
“……”路鶴的表情定了定,他沒有馬上回答,然而就在孟思期要開口的時候,他說,“我支援你的想法,也支援……你去省廳。”
“其實我覺得你們都會支援吧。”孟思期說這句話時其實心裡並不開心,她知道現在大家都希望她去省廳,她昨晚就打算去三樓和路鶴聊聊,如何以最好的方式拒絕沈巷鳴,但是她在窗戶那望了半天,路鶴都沒回來,倒是把沈巷鳴屋裡的燈等亮了。
所以今天看見路鶴,她果斷問問他的意思,她沒有想到路鶴也很支援她離開,這個時候,如果她說不想走,要他想想辦法,路鶴一定會勸她不要做傻事。
“省廳有得天獨厚的資源,”路鶴說,“這對你的發展更有利,所以從我的角度,我當然希望你去省廳發展。”
路鶴表情平淡冷靜,孟思期相信他是很認真地給他這個建議,她抿唇笑了笑:“謝謝路隊,你什麼時候有空,一起吃頓飯。”
“你想吃什麼?”路鶴幾乎脫口而出。
“我記得你當初也差點去省廳,後來沒有走,我想有沒有時間和我聊聊你的故事。想聽聽你當時的想法。”孟思期覺得,路鶴當年拒絕省廳,一定有非常好的法子,她想取取經。
路鶴點頭,他的眼底像是染上不易察覺的欣慰,“好,這兩天下班早的話,我叫你,我去買菜,這次吃點別的。”
“好,謝謝路隊,那我先走了。”
路鶴望了一會孟思期的背影,他慢慢收回視線,隱隱覺得孟思期不會離開,他快步走回辦公室,“開會了!”
這兩天,孟思期發現,整個二隊的同事看她的眼神也變了,似乎帶著一種依依不捨,就連說話做事,都帶著一種潛臺詞,譬如韓長林會說:“小孟,工作上還有想法,可以隨時和我們說說。”也許韓長林的意思是,儘快做好工作交接吧。
唐小川說:“思期,去食堂吃幾頓飯吧。”就好像以後吃不著似的。
然而趙雷霆的眼神中,卻含著幾分哀怨,她實在看不懂,一個男人哀怨的眼神。
只有馮少民是最平靜的,他從來沒有和她說什麼去留的話,好像他根本就不願意提起。
孟思期決定,今天必須回絕沈巷鳴。
下午她去倒水時,趙雷霆也不知道發什麼瘋,把她拉到了會議室,關上門後,他就情緒激動起來:“孟思期,兩天了,你是不是在猶豫怎麼和我們說告別的話。”
孟思期放下茶杯,看著趙雷霆哀怨的眼神,又好氣又好笑:“我沒有猶豫。”
“那你決定了?”趙雷霆語氣緊張。
“決定了,我不打算留在這兒,趙雷霆,你太煩了,你知不知道我很討厭你,我的胳膊,你看。”她指著自己的左手胳膊,剛才被趙雷霆握緊拉進會議室,雖然隔著衣服,此時還留下了很深的褶皺印子,想必裡面已經紅了吧。
趙雷霆眉毛耷拉,“對不起啊思期,剛才見你倒水,一時心急把你拉了過來。所以,你就是因為我,要走嗎?”
孟思期正想把心裡的想法告訴他。
趙雷霆自嘲說:“你要是覺得我不行,不是還有路鶴嗎?”
孟思期說:“我不知道這和路鶴有什麼關係。”
“我這兩天查了沈巷鳴,”趙雷霆信誓旦旦地說,“他的行事風格向來不留情面,昨天你當場駁了他的面子,這次他還要請你去省廳,親自帶你,你覺得他真實想法是什麼?”
“他想給我穿小鞋?”孟思期並不覺得沈巷鳴是這樣的人。
“那還不至於,沈巷鳴今年初和妻子離婚了,他現在是孤家寡人,據說很多人有意給他介紹物件,這次沈巷鳴來市局,辦案是一方面吧,我覺得他大機率在找一個合適的物件。”
“物件?”孟思期都不敢相信這個詞,沈巷鳴到市局找物件,他有那份閒心嗎?
“你那麼優秀,沈巷鳴看上你可一點都不意外。”
趙雷霆見她一副茫然的表情,鄭重地說:“也許你不相信,但沈巷鳴確實是這樣的人,當年還在讀警察大學時,他為了追求梁燃,沒少做出驚天動地的事,這在警察大學都傳出了佳話,但凡你瞭解下就知道那些事有多麼瘋狂,沈巷鳴就是這樣的人,他做事雷厲風行,甚至很瘋狂,但注意,他追人也是這樣,他這個人,天生的自大狂。”
“如果這次你去省廳,你多少也對不起路鶴。”趙雷霆言之鑿鑿。
“我沒明白,”孟思期蹙眉說,“為什麼和路鶴有關?”
“因為梁燃就是路鶴的姐姐。”
“不同姓的姐弟?”
“我沒查出那麼多資訊。但確實是這樣的。當年警察大學傳出警大雙璧的佳話,所謂雙璧,無非就是沈巷鳴沾了路鶴不少光芒,沈巷鳴為了追求路鶴的姐姐,不少巴結路鶴,甚至連學生會主席都提前讓位,你想想,他有多瘋狂,但是他得利不少啊,路鶴能力有多強,他自然知道有這對姐弟的相助,他自己的前途會怎麼樣。”
孟思期不解問:“因為路鶴很厲害,所以沈巷鳴巴結路鶴,從而成了警大雙璧的佳話。那麼他追求路鶴的姐姐,不是真心的嗎?”
“梁燃的父親是政法大學的教授,你覺得沈巷鳴能夠在三十歲就成為省廳刑警隊長,會沒有他愛人的父親幫助嗎?可是沈巷鳴不是一個懂得感恩的人,自從梁燃的父親去世後,他當上隊長的第二年,就離婚了。思期,你現在能明白我的意思嗎?沈巷鳴早就對你圖謀不軌了,等有一天你去了省廳,你就再也沒有辦法逃離他的掌心,你和路鶴也會成為陌路人。”
孟思期一下子收到了太多的資訊,她不知道從何處捋出清晰的思路,她其實最怕處理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但在這些紛雜的線團裡,她找到了一條她很想了解的資訊。
她問:“梁燃的父親姓什麼?”
“那自然姓梁,梁程昊,還挺有名的。”
孟思期說:“那是否說明路鶴不是梁程昊親生的,要不然他為什麼畢業不去省廳,以他的能力他留在省廳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嗎?他有父親的幫助,今天的成績一定要高於沈巷鳴吧?省廳曾多次調走他,但是他都拒絕了,他一直在市局租房,他到底為了什麼?”
趙雷霆瞬間被她問懵了,“不是,思期,你怎麼思路這麼發散。”
“我只是想知道路鶴為什麼不去省廳。”
“這個問題只能親口問他了。”
“好,今天就聊到這裡吧,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完。”
“不是,我今天這麼多話,你一直沒抓住重點嗎?”趙雷霆焦急道。
“趙雷霆,”孟思期拍了拍他臂膀,“我會永遠留在這兒!”
趙雷霆就像是不敢相信,表情凝固了半晌,才笑出一個大月牙:“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
“和你沒有半毛錢關係。”
趙雷霆笑道:“那和路鶴有沒有一毛錢關係?”
孟思期忍俊不禁:“沒有。”
晚上七點鐘,孟思期在腳踏車停車場和路鶴碰了個正著,孟思期剛剛把車蹬子踩上,路鶴就出現在月色中,他淡淡地說:“思期,剛下班?”
“對啊,路鶴。”再次見到路鶴,孟思期對他的疑問越來越濃了,她特別想知道他為什麼拒絕調往省廳,如果曾經她認為,是因為市局還有幾樁懸案讓他不得不留下的話,但是今天,她會這樣問,他又為何在畢業時捨棄省廳得天獨厚的資源,來到地方市局一干就是一整個青春?
她知道陳杰蓉當年從上海回今陽市是因為想家,而路鶴的家在省裡,他堅守在這兒又是為了什麼?
“一起走吧,正好下班去買幾個菜。”路鶴說得很淡然,不注意聽還以為他在說一起案子。
孟思期等了他一會,等他踩上車蹬,兩人前後騎出了警局,又並排在非機動車道上前行,這條路不是市區,此時正好過了下班高峰期,來往車輛並不多,因此在月色裡,兩人彼此聊天的聲音,夾著夜風的微涼,聽得清晰入耳。
“鈴鈴鈴……”身後傳來腳踏車的按鈴聲。
孟思期微微扭頭,就看見一輛腳踏車衝到了她的身側,熟悉的聲音立即傳來:“思期,你看,這天好像要下雨了,我們得快一點。”
“啊,沈隊。”孟思期其實也並不意外,這幾天上下班偶爾就能碰見沈巷鳴,他像總是形影不離。
“上次和你說的,一起吃個飯,我看就今天晚上,我冰箱裡有菜,回家歇一會,就下樓吃飯吧。要下雨了,你也別去買菜了。”
孟思期正想拒絕,沈巷鳴又對隔著她的路鶴說:“路鶴,晚上一起,我們仨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