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著走著,還遇到路上騎車的同事,他們朝她打招呼:“小孟,是不是搬家了?”
“對,我搬到這邊住了。”
“買個車,特別快。”
“好。”
孟思期又走了一會,遠遠地能看到警局的大樓影子,忽然,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孟思期!”
她一扭頭,竟然發現是騎著腳踏車的路鶴,車速不快不慢,很快就會從她身邊滑過。
也不知道為什麼,再次看到她,她內心的壓抑和不安好像都消除了。
路鶴大聲說:“別看我,看前面——”
他左手扶車,右手抬起,做出舉槍的姿勢,朝前方做出開槍的動作,“叭——”
孟思期跟隨他的手勢朝前看,前面不遠處有個騎摩托車的大叔,就在路鶴手起槍落的時候,他頭頂的假髮掉了,假髮向後飛去,迎風飛舞!
“我的頭髮,我頭髮?”那個大叔急剎了摩托車。
孟思期明白了,那個大叔的頭髮可能隨時會掉,然而細緻觀察的路鶴卻看準了時機,製造了一個戲劇。
路鶴騎車從她身前滑過,轉過頭對她微微抿唇一笑。
轉眼,他的腳踏車就只留下了背影,孟思期追上去把大叔的假髮撿了起來,看著大叔跑過來,光溜溜反光的頭頂,滿臉尷尬的笑容,她再次抬頭望向遠方,她忽覺啼笑皆非,哈哈笑了起來,對著遠方喊道:“路鶴,你太壞了!”
*
“沈巷鳴來得真是及時!”路鶴的語氣略帶諷刺。
路鶴一大早就被劉茂平叫到辦公室,原因是省廳要參與賈龍輝案了,特派省廳刑警隊隊長沈巷鳴前來接手案子。
劉茂平知道路鶴定是不會心甘情願把自己調查的案子交給旁人,即便是資源更豐富,能力更專業的省廳。
但這既是組織上的決定,也是他所期望的。
他慢言細語說:“路鶴,省廳派沈巷鳴來協查賈龍輝案,這是省廳的考量,也是我的希望,現在賈龍輝案牽涉面太廣,還波及到省市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說實話,這個艱鉅任務,不是我們市局單打獨鬥所能完成的。”
“我從不質疑組織上的決定,只是沈巷鳴,我持保留意見。”
在劉茂平眼裡,此時的路鶴就像一個倔強的孩子,也很像年輕時的自己,他很欣賞路鶴,有時候你會為他的破案能力而驚歎,但同樣他有著和旁人不一樣的光芒,因為耀眼,他從不服輸,也有著不服人、“文人相輕”的心思。
作為局長,他必須要理解他的心思,因此寬慰道:“我記得當年,你留在市局,就是為了項傑案……”
當他說到這兒,路鶴的眼神沉了下來,最近項傑案的線索重見天日,和五年前相同型號的子彈和手槍浮出水面,現在白頭盔是最大嫌疑人,而賈龍輝案要想真正破局,那就必須抓捕白頭盔。
劉茂平沉聲說:“我會向省廳申請,由我們市局繼續調查白頭盔的行蹤,直到抓捕白頭盔為止,還項傑一個真相,一個公道,也是了卻市局的心願。”
他想給路鶴一個慰藉,也是給市局一個交代,項傑案必須由項傑所生所養的市局來完成心願。
“劉局,我可以。”路鶴重重頷首,他不是做出讓步,而是他心中所持的堅定信念,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為項傑的沉冤未雪。
“好,沈巷鳴等一會就到了,我希望你們攜手共進,辦理此案。”
“咚咚咚……”門是敞開的,有人站在門邊敲響了門。
劉茂平轉頭,來人一米八多,年紀三十歲上下,穿著一身紅棕皮質夾克,夾克上的銅釦閃著亮光,他身材魁梧,長相周正,一雙鷹似的眼正望著辦公室內,嘴角流露出老朋友相會的微笑。
這人正是省廳刑警隊隊長沈巷鳴,沈巷鳴不是第一次來市局,五年前,他還是省廳刑警隊副隊長的時候,由省廳委派到市局參與了兒童綁架被害案,雖然最終沒有破獲案子,但是他也留下了一串精彩的案情分析。很可能是由他在媒體上公佈的一副兇手畫像,震懾了兇手,使得兇手再沒有犯案。
劉茂平對他的瞭解還不僅於此,沈巷鳴很年輕,能夠在省廳節節高升,他的能力自然不低,和路鶴至少在伯仲之間。而他的綜合能力,從他的角度來看,比路鶴好,綜合能力是比較抽象的能力,但單拿其中一項來說,沈巷鳴社交能力可能比路鶴要出色得多。
“劉局,再次回到市局這個家,我心情很激動,一大早我就急著想來看看你們,”沈巷鳴一邊走進辦公室一邊含笑道,“路鶴也在,好久不見了。”
他走到兩人身旁,拍了拍路鶴肩膀,“更結實了,也更有氣質了,學長很看好你。”
路鶴並沒有說話,劉茂平笑道:“巷明這一路辛苦了,我給你泡杯好茶。”
他走向辦公桌,拿出茶葉罐,慢挑細選地取出茶葉,一邊忙著一邊說:“路鶴剛才還說了,早就盼你過來了,你們倆當年都在省裡警察大學學習,是‘警大雙璧’,你們倆相識相知,這次攜手辦案,我很期待!”
劉茂平抓起開水瓶,倒了熱水。沈巷鳴上前一步,接過杯子,“劉局這話說得在理,我認識路鶴很早,當年他還是一個連說話都靦腆的小書生,準確的說,像個小姑娘似的,是我把他帶到了學生會。”
“兩年,”沈巷鳴伸出兩個指頭,眉飛色舞地說,“兩年他就完成了蛻變,我一看他能力比我強啊,馬上把學生會主席辭掉了,他當學生會主席那年,你不知道學校追他的女孩子都排成一條街了。”
“還是你們年輕好,”劉茂平感嘆道,“這離校啊,也沒幾年,正好趁著辦案,你們再敘敘舊。”
劉茂平看了路鶴一眼,他發現路鶴的面色沒有笑容,他的目光再次回到沈巷鳴臉上,邀請他坐在沙發裡,“路鶴你也來坐。”
待路鶴坐進沙發,劉茂平鄭重說:“這次案子我和省廳(省公安廳)邢副廳長有過商議,嫌疑人白頭盔一直是路鶴在跟……”
“劉局你放心,”沈巷鳴撫著劉茂平胳膊,“省廳的意見我收到了,路鶴繼續負責賈龍輝案,追蹤白頭盔,我呢是來協助路鶴的,主要是調查這班涉案人員的背後勢力,特別是和省裡相關的人。”
“那行,關於你們如何分工,我相信你也早有計劃,我希望這件案子如省廳所願,早點落實。”
“劉局你放心,”沈巷鳴信誓旦旦地說,“我來這邊,不是來看風景的,要是辦不成事,以後,我不會踏進今陽一步。”
“巷鳴,這件事劉某拜託你了。”
兩人寒暄了幾句,沈巷鳴抿了幾口熱茶,放下杯子,轉身拍了拍路鶴臂膀,“走吧,跟你瞭解瞭解案子。”
拜別了劉茂平,兩人一起走向一隊辦公室,沈巷鳴低聲說:“路鶴,兄長可要批評你兩句,這兩年,你跑省裡可少了,雖然老頭子去世了,但光給你姐打個電話可不像話。我不相信市局比省廳還忙。雖然我和你姐離婚了……”
路鶴忽地站定,眼神冷冷地看向他,“既然離婚了,以後就不要把這些事拿出來說,你不尷尬,我也尷尬。”
沈巷鳴愣住,尷尬地一笑:“確實挺尷尬,但畢竟咱們也是朋友。走吧,看案子。”
沈巷鳴帶來了幾名刑警,現在都在會議室等待,路鶴送來案卷和賈龍輝案相關的資料,在會議室,將賈龍輝案的所有資訊都和他一一介紹了遍,沈巷鳴瞭解後點頭,“路鶴,說得很清晰,我相信你我聯手,案子一定順利告破。好,也到了十二點多了,大家趕緊去食堂吃個飯,下午我們行動。”
路鶴和沈巷鳴並肩而行,在食堂排隊時,沈巷鳴左右望了望,眼神忽地停在一處,感嘆道:“唉,你們小地方還有個大美女,不愧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
路鶴瞥了一眼,發現孟思期和趙雷霆在另一隊排著,他剛望過去,孟思期也朝他們這邊望過來,她抿唇微笑,又回過頭去。
“你們認識?”沈巷鳴站在前面,身子側向他問,“她沒物件吧?路鶴?和你說話呢?”
路鶴沒表情地說:“去年剛來的警局。”
“好,真好。”
路鶴說:“打飯。”
沈巷鳴忙轉過身,伸出盤子要了兩個葷菜,兩人走向座位,一邊吃飯沈巷鳴一邊說:“我和你姐沒有感情了,已經走到了那一步,不離婚收不了場,我希望你能理解。這段時間我也一直想找機會約你吃個飯,坐下來一起聊聊,但是太忙了……”
路鶴沒理他,沈巷鳴又吃了幾口,他抬頭朝某處望了望,吃了幾口又望了望。
路鶴扭頭,也朝那個方向望去,發現孟思期就坐在那個方向,正微笑著聽趙雷霆說話來著。
他回過頭,冷聲說:“吃完趕緊回去。”
“你看你,吃個飯都這麼急,辦案是急不來的。”
兩人吃罷,一起走出食堂,在食堂門口,路鶴一眼瞧見,孟思期就站在那兒,她見兩人走出來,嘴角彎了彎,臉盤如玉似的,路鶴髮現,孟思期果真與眾不同,她總能讓人平靜,彷彿她就是穿過樹林,抹平盪漾湖面的清風。
“孟思期?”沈巷鳴停住腳步,一手指著她,笑著說,“你是孟思期。”
孟思期正要和路鶴打招呼,見他身旁一個和他年齡相仿的男子,而且兩人似乎還有很多話題在聊,在排隊時,他們也捱得很近,她猜測應該是路鶴很好的朋友,她也微微一笑:“您認識我?”
沈巷鳴滔滔不絕說:“我當然認識你,在省廳你可是有名的,宋辛冉一案,龍善文的民宿被害案,姚仁俊一案,這幾件案子都不好辦,要放在省廳啊那也得給我們脫成皮,但你的表現可謂是驚豔。”
聽他描述,孟思期猜測這個人不簡單,知道她在三個案子裡的事情,特別是近期剛剛落幕的姚仁俊一案,他一定是省廳過來的有重要職務的人物,她依舊保持微笑:“您過獎了,那都是我們市局的功勞。”
沈巷鳴說:“思期,你謙虛了,我今天到市局來,辦案當然很重要,認識你也是這趟行程的首要之事。對了,路鶴,你現在不該介紹介紹我嗎?”
孟思期這才發現,路鶴一直沒有表情地站在一旁,他平時本來就冷靜如斯,這會一副無波無緒、甚至冷淡的樣子,讓人覺得他對眼前的事情不是很關心,這時沈巷鳴提醒,他才淡淡說:“沈巷鳴,省廳刑警隊隊長,這次過來負責賈龍輝案。”
果然孟思期沒有猜錯,就是省廳來的,但是她沒明白,賈龍輝案為什麼由沈巷鳴負責,難怪路鶴不太高興,畢竟這件案子路鶴付出了巨大心血,所以她想是不是找個時間安慰安慰他。
“對對,”沈巷鳴笑著說,“的確來辦理賈龍輝案,但是眼下還需要路鶴鼎力相助。”
這時,趙雷霆跑了過來,“唉,你們都在啊,唉路隊,剛吃過呢?”
路鶴抿唇迴應了下。
趙雷霆催促:“思期,飯打好了,趕緊回去吧,馮哥等著呢,路隊下次聊。”
沈巷鳴忙說:“思期,回見,找個時間吃個飯,這兩年我有一些刑偵上的心得,和你探討探討。”
“好,回見。”孟思期微笑朝兩人打招呼。
兩人並肩往辦公室方向走,趙雷霆問:“那人誰啊,怎麼和你很好似的。”
“省廳刑警隊隊長沈巷鳴。”
“他?”
望著孟思期的背影離去,沈巷鳴拍了拍路鶴臂膀,“想什麼呢?走吧。”
走了一段路,路鶴沒表情地問:“你怎麼認出的她?”即便市局案子的資料送到省廳,也不會送上孟思期的照片。
沈巷鳴笑道:“你看來是隻會破案,那走廊大櫥窗上最漂亮的那個,不就是孟思期。”
路鶴這才想起,去年年底慶功會孟思期拍過照片。
“剛才那個小夥子不會是孟思期男朋友吧?”沈巷鳴身子傾斜,湊近他耳邊問。
路鶴扭頭冷了他一眼:“這是公共場合,有什麼問題需要這麼近嗎?”
沈巷鳴笑著往後仰了仰,“對對,我記得你不喜歡男人,罷了,你也不喜歡女人,我還記得你大學那會,多少漂亮妹子追你,你就死讀書,你看,事實證明,死讀書誤人子弟啊。”
路鶴沒理他,往前快步走去,沈巷鳴跟上,“你還生氣了,跟個小姑娘似的,不說了,下午案子打算怎麼搞,聽聽你意見,咱不能因為追小姑娘把案子忘了。”
路鶴再次停下,冷笑道:“你想追孟思期?”
“對,有什麼問題?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痴心妄想!她不會喜歡你的。”
“你怎麼知道她不喜歡我,我一個堂堂省廳隊長,她有什麼看不上我的,將來,我把她帶到省廳,以她的能力,三年就能升個副隊,在省廳的前途那是這個小地方能比的?”
“她不是那種人。”
“你又知道?我認識你十年了,你根本就不懂女孩子。咱可以打個賭,我在這裡不出一個月,孟思期就會跟我好上。”
路鶴咬牙道:“我等著,如果她是這樣的人,那我看‘扁’她了。”
“你看,你這明顯就是心裡賭氣,你覺得我離婚了,老大不小了,不該找年齡相差太大的小姑娘,但這有什麼關係呢,每個人都有追求美好和真愛的權利,我相信孟思期不是平庸之輩,她一定會讀懂我真摯的心靈。”
路鶴冷冷一哼轉頭就走,沈巷鳴攤開雙手,搖頭笑了笑。
黃昏,孟思期和馮少民趙雷霆走訪了一圈無果後,在天瓏小區附近買了一輛腳踏車,她騎著車返程時就遇見了同樣騎車回小區的路鶴,兩人不經意遇見,相視一笑,都停下車。
路鶴問:“剛下班?”
“對。一起走吧。”孟思期正有問題想問他。
兩人推著車並排走在一起,孟思期問:“路隊,現在沈隊來市局,那你們一隊後面是不是都聽他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