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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像被人踩了尾巴的那樣,怒氣衝衝地跳了起來。
“他敢!!!”他咆哮道。
他氣得厲害,在屋裡重重地轉圈,把地板踩得嘎吱作響,大罵賽繆爾無恥下作毫不要臉竟敢從他手裡搶東西云云。語速越來越快,內容越來越不客氣,說著說著就變成了沒人聽得懂的深淵語。
亞瑟默默地離他遠一些,朝崔梅恩走過去,站在她身邊。崔梅恩沒有分給他半個眼神。她正好笑地看著魔鬼氣得吱吱哇哇亂叫,嘴角揚起一個愉快的弧度。
“您願意嗎?”他輕聲問道,“關於卡伊騎士長的那個提議。您也想要復活,所以才答應了他嗎?還是因為別的原因?”
“別誤會。”崔梅恩撐著下巴懶洋洋地說,“我對復活沒有任何興趣。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我只想要塞德里克的靈魂。拿到他的靈魂後,我就可以快樂地投入深淵的懷抱了。希望他們沒有苛待新人的傳統。”
亞瑟一時語塞。
在窺伺見崔梅恩的記憶之後,所有在他心底盤亙已久的疑問都得到了解答,彷彿一本缺少了關鍵頁數的書籍,終於被拼湊回了原貌。
為什麼從來冷漠的梅蘭斯公爵會對崔梅恩一見鍾情;為什麼崔梅恩一面與他保持親密關係、一面又同自己暗通款曲;為什麼崔梅恩會成為魔鬼契約者;為什麼她對塞德里克的靈魂如此執著… …
崔梅恩慘死在了少女時代,因為她愚蠢地錯信了自己的丈夫。她與獻祭儀式上召喚出的魔鬼締結了契約——雖然之後的情景他不曾親眼所見,不過不難想象梅蘭斯家族是如何一夜覆滅的——然而身為兇手的塞德里克卻不知何故活了下來。
崔梅恩的復仇之火併未熄滅,她要重新回到了世上,想要拿回塞德里克的靈魂。
“您當時對我……示好,”他慢慢地問,聲音近乎懇求,說出自己一直以來不願承認的猜想,“只是因為我是他的兒子,對嗎?”
崔梅恩誇張地鼓鼓掌。
“好孩子,你猜得很對,”她笑眯眯地說,“老男人不就最怕這個?權利地位開始滑落,就連最在乎的性吸引力也慘敗於年輕人,知道自己總有一天要被新長成的年輕雄獅咬死,卻無法預測最終的死期,只能整天惶惶不可終日。沒有看到他這樣子可真遺憾,也許我該讓他再拖一拖,讓他晚死一陣子。”
她終於不再在亞瑟面前掩飾自己,毫不在乎地袒露自己真正的想法,也不知是因為信任還是不在乎。如果讓亞瑟來猜,他會猜測是因為後者。
亞瑟·梅蘭斯終於明白:這是一出關於復仇者的劇目,作為絕對主角的崔梅恩,眼中有且只有塞德里克的靈魂。
也許魔鬼和賽繆爾也能作為配角登場,但顯而易見的是,其中沒有半分亞瑟·梅蘭斯的影子。
第40章
塞德里克·梅蘭斯一下前線,便迫不及待地衝進屋內,滿懷期待地拆開了信封。
不同於傳統戰場的運輸模式,當聖殿與深淵作戰時,會使用傳送陣進行後勤補及運送傷員等工作。雖說保持傳送陣的開啟會消耗數量驚人的施法材料及魔力,不過此種做法能夠最大限度地保持聖殿騎士的戰鬥力,遏制深淵的擴張。
畢竟,深淵開口一旦形成,便會瘋狂地吞噬周圍的一切活物,汙染水源,腐蝕土地。受侵蝕嚴重的地區甚至需要幾十年來恢復。相比深淵擴張帶來的損失而言,傳送陣的消耗就不值一提了。
除開必須要傳送的物資與人員外,聖殿騎士們也可以申請私人目的使用傳送陣,譬如給家裡寄寄信之類的——聽起來很是不錯,然而對於塞德里克這樣的見習騎士來說,每一個月才輪得到他們寄一次信,話總是多得說也說不完。
他打算讀完這封就給崔梅恩寫回信。
同世界上絕大多數平民百姓一樣,崔梅恩沒有上過學。她不會寫字,也不識字,如果她需要閱讀或寫些什麼東西,只能請他人代勞。
塞德里克最開始接近崔梅恩,就是打著教她讀書認字的名義。她不算聰明,卻勤奮好學,在分別的時候,崔梅恩已經能夠熟練掌握基本的讀寫了。
自他遠赴前線以來,他們已經透過兩封信,每一封都被塞德里克珍重地帶在身上,晚上睡覺前拿出來反覆閱讀。
看見信紙時,他卻愣住了——他快速地跳到結尾看了眼落款,又回到開頭,仔仔細細地把信讀了一遍。
這封信不是來自於崔梅恩,而是來自於他的父親,梅蘭斯先生。
梅蘭斯先生在信裡寫道,崔梅恩失蹤了。她說是要出門散散心,卻在集市上走丟了,找了一天都沒見人影。
根據同行女僕的證詞,崔梅恩夫人是故意把女僕支開的。梅蘭斯先生在信中表示,近期並未聽說家中有什麼矛盾,據說有些婦人會在孕期出現多思、憂慮等症狀,他們懷疑崔梅恩也是因心思過重才離家出走。
信的末尾寫道,現在全家上下都亂了套,他們十分憂心崔梅恩的安全。梅蘭斯先生希望塞德里克能夠寄一些血液回來,以便透過親子血緣的魔法找到崔梅恩的蹤跡。她懷著身孕,只要能找到那個還未落地的孩子,就一定能找到她。
塞德里克騰的一下站起了身,控制不住地將手中的信紙捏成了團——他又趕忙重新展開,一個字一個字地將信從頭到尾讀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