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次為昨晚的事道歉。”他斟酌著開口說,“我懇請您的原諒。”
崔梅恩大度地揮揮手:“不必在意,我說過我會原諒你,就不會食言。你還有別的事要同我說嗎?”
亞瑟點點頭。他直起腰,視線落在地板上,彷彿突然對地上一塊陳年汙漬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他說:“我聽到了您和卡伊代理騎士長在聖殿的對話。”
崔梅恩打了個哈欠。
“亞瑟,偷聽可不是個好習慣。”她調侃道。
“您果然早就和他相識。”亞瑟使用了一個陳述句,“您騙了我。”
“您沒有告訴我到首都來是因為深淵教派,而不是那個什麼見鬼的深淵防禦政策。”沒等崔梅恩回答,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您從大修道院回來之後,也沒告訴過我您在大修道院裡遇見的事。”
“您告訴卡伊代理騎士長您很愛我的父親,那也不對。也許他愛您,但您並不愛他。”
“您總是在說謊。對每一個人。”
亞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直視著崔梅恩的眼睛。
“但是這些,我都不在乎。”他說,“我不在乎您究竟想隱瞞什麼,也不在乎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崔梅恩哦了一聲,她說:“既然你不在乎,那為什麼要特地跑來找我說這些事呢?”
她回望著亞瑟的目光,真情實感地問道。
臥室裡出現了長久的沉默,不知多久以後,亞瑟·梅蘭斯終於說出了他來到這裡的真實目的。
“我希望您能……希望您能信任我。”他說,“您願意如何騙我、隱瞞我,都隨您。但是在這之外,我希望您有……哪怕只有一點,願意跟我說的事。我不想做總是被瞞著的那一個,我只是希望能稍微得到您的一點點真心……”
亞瑟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一個單詞幾乎隱沒在了唇齒間。
這番話彷彿耗盡了他的勇氣,他越說越快,每一個單詞都像是燒紅的烙鐵,從他的舌尖急急忙忙地滾落出來。他再次低下頭,把臉埋進了自己的手掌中。
“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他的聲音悶悶地從手掌後傳來,“您會不會覺得我很可笑?”
崔梅恩輕笑一聲,伸出手去摸摸他凌亂的金髮。在她剛到梅蘭斯宅邸的時候,亞瑟可不是這樣。她覺得他還是保持那時的模樣比較可愛。
那時的亞瑟是什麼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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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也不知道你究竟用什麼手段勾引了我父親。”亞瑟·梅蘭斯沉聲道,“但你別以為你能瞞過所有人,邪惡的魔鬼契約者。我遲早會揪出你的狐狸尾巴,讓父親認識到你的真面目。”
崔梅恩隨手把長髮鬆鬆地挽了一下,再把滑到手臂上的睡衣肩帶拉回肩上。
亞瑟的視線極快地滑過她的身體,又以更快的速度飛快地滑走。
他的耳朵有些許泛紅,卻還是堅持著說完了上述正義凜然的臺詞。
真了不起!崔梅恩在心裡給他鼓掌。
“你聽見了嗎?”也許是見她沒有反應,亞瑟便追問了一句。
“聽見了聽見了,正義的小騎士。”
崔梅恩走到衣櫥前,挑選今天要穿的衣服。各式華服把衣櫥塞得滿滿當當,她拿出一件深綠色的裙子在身上比劃,又看中了一套瀟灑的橘紅色騎裝。
她一邊將衣服比在身上,對著鏡子看效果,一邊說道:“有一點我得糾正一下,不是我勾引了你父親,而是他跪在地上哭著求著讓我來這兒,我才勉為其難地同意住上一段時間。至於我的真面目,他應該比你更加清楚。等你把我的狐狸尾巴揪出來了,可得第一時間彙報給他,讓他幫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補充的部分——你覺得這兩件衣服哪一件好看?我挺喜歡深綠色,不過騎裝的裙裝設計更方便活動,這個橘紅也襯我的膚色。”
等了一陣,沒聽見回答,崔梅恩一手拿著一件衣服轉過身去,亞瑟·梅蘭斯被她這通厚顏無恥的話氣得渾身哆嗦,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崔梅恩耐心地等上了好一陣,他才最終從牙縫裡擠出來了一句話:“別以為你可以騙得了我!我不會上你的當!我會識破你所有的謊言,讓你痛哭流涕地懺悔,最後灰溜溜地滾出梅蘭斯宅邸!”
他丟下這句話,倒是自己先灰溜溜地落荒而逃,短短的金髮下露出兩隻紅得熟透的耳朵。
崔梅恩在心裡想,亞瑟的視線在橘紅色騎裝上停留得更久,看來他更喜歡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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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瑟·梅蘭斯難得的有些沮喪。
在他的預想中,在自己當面宣告會調查她後,崔梅恩就算不當場嚇得面色大變,至少也應該流露出幾分惴惴不安來。
未曾想這個可惡的魔鬼契約者連一丁點動搖的神態都沒有,居然還問他穿什麼顏色的衣服好看?這種問題是該問他的嗎?不應該去問父親嗎??
……橘紅色那件要好看一點。
在被問及哪件衣服更適合時,儘管理智不情不願,亞瑟的大腦還是擅作主張地暢想了一番她穿上那兩件衣服的樣子。
亞瑟更喜歡橘紅色。他非常喜歡鮮亮的顏色。而且正如崔梅恩所說,橘紅確實更襯她的膚色。
崔梅恩總給人一種無拘無束、自由自在的感覺。從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村姑到公爵府的女主人,這種身份的轉變足以讓大多數人措手不及——就連亞瑟自己,在剛被帶回梅蘭斯封地時也惶恐了好一陣子——可她的身上卻沒有半分不適或不安的負面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