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匆匆地走過走廊,手指搭在書房的門把手上,已將那扇厚重堅固的大門拉開了一道縫隙,卻猛地停下了動作。
書房裡還有另一個人——五分鐘之前,管家發誓說他親自把崔梅恩送入了離書房最遠的那間客房,並且指派了兩位得力的女僕去監視她——即使是亞瑟,在認識路的情況下從那兒走到書房,也得花上十來分鐘。
況且,崔梅恩是第一天到公爵府!她是怎麼趕在亞瑟之前來到這裡的?
塞德里克·梅蘭斯也愣住了。他從書桌後站起來,遲疑了片刻。
“……你怎麼在這裡?我聽管家說剛把你送回去……”他問。
崔梅恩背對著書房大門,亞瑟看不見她的表情。
“聽說你在書房,就想來看看。”她說。
她應該是剛沐浴過,白天紮起的頭髮放了下來,黑色的大波浪捲髮鬆鬆地披在肩頭。她穿著一條極服帖的黑色睡裙,這叫躲在門後的小騎士只是匆匆撇了一眼,就被迫將她身體的線條映在了腦海裡。
崔梅恩繞著書房走了一圈,在書櫃前停下了。塞德里克跟了上去,幾乎是貼在她身後,卻又不敢真的觸碰她的身體,他像條不小心打碎了主人最心愛的花瓶的大型犬一般,一邊觀察著主人的神色,一邊怯怯地搖搖尾巴。
崔梅恩的視線掃過那一排排書籍,側頭輕笑道:“你現在都看這些書了?以前老說看一頁就得睡上十天的。之前那些書呢?不看了嗎?真可惜,有一本連載的騎士小說我還挺喜歡的。”
她點點下巴,仰頭作回憶狀說:“可惜當時沒有看到結尾。也不知道現在完結了沒有,我記得書名似乎是叫——”
她沒有再說下去,因為塞德里克突然扳過她的肩膀,緊緊地抱住了她,將臉埋在她的頸窩裡。
他比崔梅恩高上許多,只能彎下高大健壯的身軀將她摟在懷中,如同雄獅狩獵雌鹿。他裸露在袖口外的小臂因用力而綻出青筋,亞瑟毫不懷疑這力道足以折斷崔梅恩的脊椎。
她理應很疼,至少也會為這突如其來的擁抱發出一聲驚呼,但她只是抬起另一隻手,輕柔地撫摸著公爵的金髮。
“別哭,你哭什麼呀。”她哭笑不得地道,“我都還沒哭呢……”
塞德里克的回答是更用力地摟住了她,肩膀肌肉的線條緊繃著,微微地顫抖。許久之後,他才用模糊不清的哭腔說:“……對不起……”
亞瑟震驚地發現,他強大、冰冷、不通人性的父親竟然真的哭了。
淚水打溼了崔梅恩肩頭的布料,看上去他還想再說點別的,但全變成了壓抑的抽泣。從亞瑟的角度,能看見他死死地咬住牙齒,似乎是想把哭聲咽回去——但越是抑制,淚水便越是不受控制地湧出來。
書房裡迴盪著他一聲比一聲急促的呼吸與嗚咽,彷彿瀕死的猛獸,又或許更像迷路的孩童。
“……我以為你死了。”好半天后,哭聲才漸漸小了下去。塞德里克仍然將腦袋埋在崔梅恩的頸窩裡,悶悶地說。
崔梅恩用沒被抱住的那隻手撫摸他的臉頰。
“我的確死了。”與情緒激動的公爵相比,她的聲音聽上去仍然是那般平和,沒什麼變化,“現在的我是從地下爬出來找你復仇的惡鬼,我會一點一點地殺了你,怕不怕?”
她甚至還有開玩笑的心情。
塞德里克慢慢地、慢慢地搖了搖頭。“隨你高興。你想做什麼都可以。”他的嗓音帶著幾分哭泣後的嘶啞,“你……你能在這裡呆多久?”
崔梅恩作思考狀:“不知道,也許沒有多久。我的身體你也看到了,大概很快就會死吧。你也知道——”
“不會的!”塞德里克迅速地打斷了她的話。他終於捨得從崔梅恩身上抬起頭,視線極快將她從頭到腳地掃視了一遍,“不會的,我有辦法,交給我,我能處理。我可以帶你去聖殿,不會有人敢說什麼。你不樂意的話,家裡也有施法材料。不會的,我有辦法,我……我現在很強了……”
他神經質地將幾個單詞顛來倒去地重複,與其說是在給對方做說明,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話說到最後,他又哽咽了起來。
他放開了崔梅恩,將臉埋在掌中。崔梅恩退後一步,饒有興致般地打量著他。好長一段時間裡,書房中只能聽見塞德里克粗重的呼吸聲。
“我現在很強了,我能保護你了……”他把臉抬起來,眼睛死死地盯著崔梅恩,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你不要走。你多陪陪我,求你……”
崔梅恩說:“好啊。”
他們在書房裡再次擁抱,接吻,等亞瑟再反應過來時,崔梅恩已被塞德里克壓在了書桌上。塞德里克一手握住她的腰,一手攥住她的裙子,把上好的布料攥成了抹布。
“去我的臥室。”他艱難地退後一小步,費力地說,“桌子太硬了,你會不舒服。”
此時,兩人的位置已經與剛才完全相反。塞德里克·梅蘭斯背對著亞瑟站在書桌前,而崔梅恩面對著亞瑟坐在桌上。他能清楚地看見她的臉。
黑髮的女人仰視著他的父親,輕聲道:“我等不及了,就在這裡。好嗎?”
亞瑟·梅蘭斯屏住了呼吸。他看見塞德里克俯下身去,胡亂地在她的臉頰和頸邊落下親吻,好似雄獅將臉埋入開膛剖腹的鹿的體內大快朵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