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屋子裡只剩下一束從窗簾縫隙裡流淌出的月光。澄澈的月光淌過地板和床鋪,落在臥室中僵持的二人身上。
“我沒有。大修道院哪來什麼年輕的騎士,”崔梅恩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她抬起下巴,坦蕩地看著他,似笑非笑,“我獨自在房間睡了一晚。我是魔鬼的契約者,可不敢靠近那些騎士和神父,免得他們把我綁上火刑架去。我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好一會兒後,少年終於放開了她,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的臉。崔梅恩也不怕與他對視,她仰躺在床上,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來。
睡袍的布料輕飄飄地裹住了她的身體。她躺在那裡,像一隻已經扯開了一般絲帶、半敞開著口的禮物盒子。
在少年的注視下,禮物盒子大大方方地拿掉身上的絲帶,還主動往收禮人的懷裡跳去。這份禮物這樣的坦率又大方,任誰也不會拒絕她。
崔梅恩捧起他的臉,用拇指撫摸他蒼白的嘴唇:“我曾跪在您面前發誓,要將靈魂都獻給您。除了您,還有誰會要我這該下深淵的魔鬼契約者呢?”
黑髮的少年冷哼了一聲。雖然他依舊面無表情,黑眸的深處卻泛起一絲愉快,顯然是被這句話取悅到了。他不再製住她,直起身子來,慢條斯理地解開衣服的紐扣。
他的眼瞳裡燃起了一點金色的光芒,再眨眼時,細密的睫毛下已是一雙如爬行動物一般的金色豎瞳。
“看來你還不至於蠢到被一丁點奉承衝昏頭腦,”豎瞳的魔鬼把襯衫扔在一邊,俯視著她說,“你已經將靈魂獻給了魔鬼,如今不過是一具活的屍體。如果被別的人類發現了你的身份,他們只會把你綁上火刑架。”
他咬她的脖子,牙齒是尖尖的鋸齒狀,仿若食肉的魚類。他的聲音低下來,清冽的少年音轉瞬間變得森然可怖。
魔鬼在崔梅恩的頸間低語:“別忘了你當初是如何求我的。”
####
外界的流言並不完全準確。崔梅恩夫人既非異端崇拜者,也非研究愛情魔藥的女巫,她的臥室也不會每晚招待不同的年輕騎士——但她更不是一位虔誠的信徒,不是神明忠實的羔羊。
她是一位不折不扣、如假包換的魔鬼契約者。
在二十多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深夜,在一間潮溼、陰暗、汙穢的地下室裡,年輕的崔梅恩跪在魔鬼的腳下,親吻他面前的土地。她的面龐上滿是鮮血與傷痕,淚水從眼眶裡滾落,在臉上劃出兩道鮮紅的印記。
她黑色的眼睛裡溢滿了痛苦與仇恨,在魔鬼玩味的審視中,她用嘶啞的聲音哀求,懇求魔鬼實現她的願望。
自那一刻起,她便拋棄了神明,轉而投向了魔鬼的懷抱。
魔鬼從來不是大慈善家。跟所有故事裡一樣,崔梅恩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這個代價便是她的靈魂,她也只能以此支付。
可憐的崔梅恩!那一年她瘦弱、貧窮、遍體鱗傷,除了尚算完整的一縷靈魂,她找不出其他任何能打動魔鬼的東西。
金色豎瞳的魔鬼靜靜地看著她,既不答應她,也不離開。他用一點點的憐憫和稀薄的希望吊著她,崔梅恩就只得拼命地抓住這一根救命稻草。
她哭著,求著,直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淚、腫脹的喉嚨再也無法發出一個完整的單詞。
第3章 03.小公爵
魔鬼的臉已經被欲丨望徹底地點燃了,此刻不論是誰來看,也不會將他和城堡裡的小少爺聯絡起來,儘管他們確實長著同一張臉——誰會想到那位冷漠刻薄的少爺會露出這樣的神情呢?
崔梅恩的手環繞住他的脖頸,熱情地迴應他——門卻在這時被敲響了。
深夜不會有僕人來打擾崔梅恩夫人,這是公爵府的規矩。
魔鬼不快地眯起眼,崔梅恩輕推了一下他的胸膛,支起上半身來,聽見門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清澈且低沉,比之魔鬼甜美到讓人願意奉上靈魂的嗓音來說,這個聲音多了幾分人類的沙啞。
這是公爵的獨子,亞瑟·梅蘭斯的聲音。
“深夜貿然打擾,十分抱歉。”小公爵平淡地說。聽上去他對門內發生的事一無所知,並非有意打攪二人的好事,“今天是儀式的日子。崔梅恩夫人,我在書房等您。”
說完他就離開了,腳步聲漸漸變小,往走廊另一頭書房的方向而去。崔梅恩轉過臉來,曲起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額頭。
“看來我們都把這茬兒給忘記了。”她說,她坐直身體,摸了摸魔鬼柔軟的黑髮,又摸摸她的臉,不再是心照不宣的挑撥,動作更接近安撫一隻發脾氣的野獸。
安撫完畢後她試圖下床,卻被魔鬼按住了。魔鬼摁住崔梅恩的肩膀,手指用力收緊,立刻就她的面板上壓出了道道紅痕。
“你怎麼敢……!”他憤怒地低吼,口中吐出一大串不屬於人類語言範疇內的咒罵。
假設此刻房間裡還有第三個人,而這人又恰好是個研究深淵的學者,他一定會驚恐地發現,那一長串咒罵裡包含了許多深淵咒語的開頭。
如果魔鬼唸完哪怕其中程度最輕的一個,那麼崔梅恩就會被撕成碎片,一丁點殘渣也不會剩下。
但他最終沒有唸完一個,即使咒語收尾的單詞已經壓在了他的舌尖。魔鬼與崔梅恩對視許久,良久後他惡狠狠地吐出一個極為不雅的詞來,向前倒在崔梅恩的身上,抱住她的腰肢,將臉埋在她的胸腹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