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他又搖搖頭:“美則美矣,可惜六義俱缺。”
這麼看感覺也比不上我的詩啊!
白居易又開始不平了。
與他不同的是,明清兩代的文人對這篇文章的接受度就高多了。
剛剛還因為舞到正主面前而社死的馮夢龍讀完之後,眼前就是一亮。
因為愛極歌妓候慧卿,他多行走於姑蘇茶樓酒館之間,逐漸地便對民間偏什熟悉了起來。民間風情潑辣質樸,所愛俱是俚俗之辭,卻隱然有活潑風致,與時下道學家宣揚的板滯文章截然不同。自己慣讀的詩文,竟是難以承載這種鮮活之氣!
他一邊驚訝,一邊嘗試著運用民間諺語來著書,而此時水鏡上展示的文章,相較起來竟更加曉易!他迅速作出判斷:
“這種行文既可迅速流傳於市井,又隱有雅韻,暗合文士之心,倒是極為適合寫話本!”
話說回來,後世既有如此語言,他們的文士寫不寫話本子啊!
清朝。
曹雪芹一邊品味一邊頻頻點頭:“這些文字通暢易懂又蘊含詩意,雖與古不同,卻不失為好言語,足可借鑑!”
書齋中的蒲松齡亦是頗感興趣:“既有傳奇、詩賦的風致,又有宋元、前明話本之俚俗,後世文學風氣頗新!”
和馮夢龍一樣,曹雪芹與蒲松齡二人也不約而同想到這種語言在小說創作上的優勢,紛紛拿出紙筆,將水鏡上的文字抄錄下來,預備結束後再精研深味,借鑑一二。
【大家應該讀完了,我們一起來看。這篇文章給大家的第一感覺是什麼呢?多數人可能會回答,美。
的確,美的呈現來源於優美的語言,亦得益於作者精巧的匠心。
先看標題,故都的秋。故都,點名地點;秋,明確寫作物件。故都,指的是北京,那時還叫北平。
北京大家知道,是明清兩朝的首都。當年,明成祖朱棣為了彌合南北,並戍衛邊地,將國都從南京遷到了北平,並更名為京,從此開啟了有明一代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風骨。後來清兵入關,取代明朝,仍然將北京作為國都。
“故都”兩個字,本身就具有濃烈的歷史意味,暗含眷戀的情懷,將“秋”與“故都”並舉,其實是將自然景觀與人文景觀結合。】
奉天殿。
朱元璋猛然抬頭看向朱棣:“你遷都了?!”
朱棣一臉懵:“我不知道啊!”
朱元璋冷哼一聲:“那北平是你的封地吧,倒也知道往北。”
南北之事亦在朱元璋的考慮之中,他本想效法漢唐,遷都長安,結果水鏡這時候甩下個驚天炸雷,說朱棣遷都北平了!
朱元璋心情頗有些矛盾,朱棣遷都,就是說自己的遷都計劃未能實現唄!
平心而論,北元仍有覬覦之心,長安並非御邊的絕佳之地,這一點他也有考慮。倒是北平,恰似屏障,據守其地便可禦敵於國門之外。朱棣竟然有如此魄力,直接將國都遷往北平!
朱元璋微妙地生出了一種虎父無犬子的感覺。
但是,老朱又有些不得勁,朱棣不是他指定的太子啊!這龜兒到底是怎麼當上皇帝的?!
老父親憂心不已,一旁的朱標竟還笑著:“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是咱們朱家的好男兒。”
朱棣一時對上自家大哥,有些沒好意思,倒是周王朱橚盯著朱棣眼放光芒:“四哥好帥!”
很顯然,老朱家也學會“帥”這個詞了。
朱元璋瞪了一眼朱橚:“閉嘴,把你大哥置於何地?”
卻是沒像往常一樣順帶著罵一句朱棣了。
朱橚抖了一下,默默閉上嘴。正在此時,朱樉幽幽開口:“老四怎麼就是祖了?”
對哦!
只有開國皇帝才能稱作祖,朱棣竟然是明成祖!到底是哪個不知禮數的帶孝子給他抬的廟號?!
朱元璋的死亡視線再一次投向朱棣:“孽子,太宗已經滿足不了你了是嗎?!”
朱樉再次補刀:“搶了大哥的皇位不說,還妄自稱祖,老四啊老四,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人呢?”
朱棣百口莫辯:“我沒有搶大哥的皇位!再說廟號又不是我能決定的。”
“沒有搶大哥的皇位你怎麼當上皇帝的?”朱棡冷著臉問。
大哥就算了,憑什麼是朱棣當皇帝,他這個哥哥不要面子的嗎?!
朱棣被這些兄弟你一言我一語的聲討,還要防備自家老爹的眼刀,左支右絀。一時之間,宴席上充滿了快活的氣息,末了還是朱權弱弱地舉了個手:
“那個……四哥是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的,又是誰啊?”
滿室皆靜。
對啊!
光關注著朱棣,差點忘了後半句。君王死社稷雖然聽起來風骨卓絕,但是……大明亡了啊!
眾人迅速回想起先前水鏡所提到的明人南渡。
“清兵入關,這清兵是異族?異族又入主中原了?!”
朱元璋一拍桌子,好好的家宴生生被破壞。
秦漢唐宋諸朝對這句“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非常激賞,話雖直白,卓然氣骨卻是撲面而來。
“這明成祖朱棣確也不錯。”
嬴政頷首道,聽了滿耳朵的李隆基,再聽到個正常皇帝真是太不容易了。只是……
他沉吟著“清兵入關”幾個字,不禁眉眼冷峻。
明朝。
猶自欣賞文章的馮夢龍驚疑不定:“大明已有頹勢,君王死社稷,南渡之期……”不會就在當下吧?!
而馮夢龍之後的明代遺民卻是忍不住落下淚來:“白練無情,送君王一命,可憐聖主好崇禎,獨殉了社稷蒼生啊!”
他們悲嘆不已,煌煌大明,漢家衣冠,怎麼竟是敗了呢?
【再看正文。散文的特點,一則寫景,一則言情,情景相生。在課文中,哪句話直接表達了郁達夫對故都秋景的情感呢?相信大家都能找到,就在文章結尾處——
秋天,這北國的秋天,若留得住的話,我願意把壽命的三分之二折去,換得一個三分之一的零頭。
那麼,故都的秋到底有什麼獨特迷人之處,竟能讓郁達夫情不自禁說出這樣的話呢?】
三國。
曹丕對郁達夫深婉的筆致存了幾分欣賞,聽到問題後有些觸動,說道:“秋風蕭瑟天氣涼,草木搖落露為霜。悲哉秋氣,卻也有清瑟之意,牽人心魄。”
主位上的曹操頗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自己這個二兒子,文才倒也出眾,只是筆下詩章終究是纖弱了些。在他看來,自然就不如四子子建“白馬飾金羈,連翩西北馳。借問誰家子,幽並遊俠兒”的意氣。
誰知道,子桓後來竟然是篡漢自立了呢?曹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不瞭解自家兒子了。
北宋。
柳永憑欄遠眺,正是萬里秋色之時,他幾番科舉不第,幾乎斷了仕途,雖浪跡天涯,但心中愁苦仍是難解,此時又見到這樣寫秋的文句,未免也生出了感慨:
“霜風悽緊,關河冷落,殘照當樓。到處是花色凋零,翠葉零落,好景盡數衰殘,如此秋日,又有什麼可值得眷戀的呢?”
蘇軾聽完提問,饒有興趣地對著弟弟說道:“寫秋名篇,古已有之,我倒是覺得劉夢得那句‘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最得我心。子由你說,那故都的秋,是怎樣入了郁達夫的心?”
蘇轍有些無奈:“兄長又要考我。”
蘇軾笑眯眯,聊天的事,怎麼能叫考呢?
蘇轍頂著自家哥哥含笑的眼神,只好答道:“後世文章用語直白,依我所見,他所謂故都之秋獨特之處,在於清、靜、悲涼之感。”
話音剛落,便見水鏡中的畫面上出現了首段的文字,蘇轍所提到的那句正好標紅:
【是的,在郁達夫看來,“北國的秋,卻特別地來得清,來得靜,來得悲涼。”】
蘇軾看著蘇轍笑了起來:“子由果然答對了。”
我弟弟真厲害!
蘇轍:……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已經不是稚童了,有眼睛都能看到好吧!蘇軾裝作沒看見弟弟的怨念,盯著水鏡上的文字開口道:“‘秋天,無論在什麼地方的秋天,總是好的。’這句話似為強調,但……是不是有些不夠簡練?”
他默默將那句“囉嗦”換了一個說法。
蘇轍經他說也發現了:“後世為文,倒也不嫌繁複。”
不是說寫的不好,是真有點不習慣。
【這裡,郁達夫特別點出了北國的秋,因為北國的秋有如上特點,所以他不遠萬里要從杭州趕赴。杭州是南方,青島是北方,按理說能飽賞北國的秋意了,但郁達夫沒有停駐,而是繼續向北,去到了北平,為什麼?
很顯然,在他看來,北平的秋味更濃,青島的還差點意思。
所以說,這裡作者不惜筆墨,寫“從杭州趕上青島,更要從青島趕上北平”,恰恰照應了那句“不遠千里”。杭州→青島→北平,三個地名的轉換,本來就暗含奔赴、尋訪之意,也就更襯出了作者的眷戀之情。】
水鏡下的眾人一齊沉默。沒錯,這種感覺他們已經很熟悉了,先前聽《短歌行》時就出現過。
“這大概就是楚棠經常提到的,閱讀理解吧?”
嗯……好像一下子更能領會這四個字的意思了呢!
未央宮。
劉徹將溜到嘴邊的“廢話”嚥了回去,轉而開始關注文中提到的地名:“杭州、青島、北平,只知南北,不知具體可對上今時的何地?”
太極宮。
後面的李世民多掌握了一個資訊:“開皇九年,隋文帝改錢唐郡為杭,吳山越水確為典型的南地風光。青島與北平俱在北地,天子守國門,北平莫非是幽燕之地?”
長孫無忌接著沉吟道:“若輾轉三地賞秋為實寫,這郁達夫行路的速度,是否太快了些?”
李世民大致估摸了一下餘杭至幽燕的路程,也不由得微驚。他忽然憶起水鏡曾經展示的袁老授勳時的畫面,那寬闊平整的道路和可以載人的鐵盒子,如果後世人的出行方式是那樣,那這個賞秋的路程倒也能理解了。
但是,這樣的路和鐵盒子,到底是怎麼造出來的?
【那麼,作者選用了哪些典型的景物來表現故都的秋味呢?請大家閱讀文章的第3~11自然段,找出其中的典型景物,併為之擬一個小標題。】
中唐。
白居易輕咦了一聲:“自然段,是從每行起首空兩字處算起?自然成段,這個稱謂倒很貼切。”
元稹接著道:“他們的句讀也更為清晰,語言、句讀、分排俱是通易,那豈非人人皆可學?”
同是文人,白居易一下子就懂得了元稹的意思。他們常覺大唐文德鼎盛,但大唐仍有不知書之人,後世,可是連隨意女子都能讀書的!
元稹微一感嘆:“當日我曾言及楚姑娘所問過於簡單,你說她為塾師,或有開蒙之責,故而務求面面俱到。如今看來,不止是教授之責如此,更是因為他們所學所用俱是新文學,去古已遠,難以理解才對。”
白居易也想起來這番問答,他道:“昔年《詩經》至於漢,有毛亨、毛萇為之作傳注,闡明經義;東漢鄭玄又為毛詩作箋註,補充修訂;
至我朝孔太常,又為《詩》、《書》、《禮》、《義》、《春秋》等五經作疏,傳天下學子。蓋因時移世易,言語相隔,前人所作已多有不解,故而需代代相闡。後世釋前作,本倒尋常,就是這新文學的翻覆,實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