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鬧鐘響起之前季曈陽就醒了，她睡得其實還行。天還未大亮，季曈陽點開光腦察看時間，沒想到解鎖後直接進入了昨晚沒關掉的論壇頁面。

介面自動重新整理，那條評論被大量新的評論頂走不見了，而最新的討論已經轉向一張陳原深夜進她房間的照片。這張圖片被連續引用了超過二十次，季曈陽隨便劃了兩下看個大概，毫不意外地發現大家把她揣測為了陳原的金主。

“哎。”

這要讓季成澤知道她少不了又要捱罵，季曈陽小聲地嘆氣，瞬間再無睡意。

起身的時候看見陳原趴在沙發上，那麼大一個人，上半身伏倒跪坐在地上，以不可能會舒服的姿勢睡著了。

季曈陽找了一條小毯子披到陳原身上，沒再分出心神給他，收拾好就離開了宿舍。

去訓練場跑了十圈，季曈陽放慢了速度，一邊拉伸一邊釐清思路。

陳原的說辭有多處邏輯不通的地方，校內那麼多omega，進研究院的也並非陳原一人，是什麼原因促使嫌疑人偏偏找他進行威脅？況且這人動手的方式也太爛了，整個計劃比小孩過家家還草率，簡直像一拍腦門臨時想出來的。

假設陳原的說法靠得住，真的存在這種隱藏或者轉變性別的東西使得“張文一”從omega變成了alpha，那麼他為什麼在成功偽裝之後突然像變態一樣睡在陳原床上，導致真實性別暴露的目的又是什麼？

邏輯根本不通啊。

季曈陽雙手背在身後向上伸展背部肌肉，日光穿過雲層潑灑下來，她被晃了一下眼睛，淚水被激出來的同時突然福至心靈地想到——如果這本身就是陳原的一種暗示呢？這群人、這個組織的最終目的就是性別轉換？

目前已經可以肯定陳原隱瞞了某些關鍵資訊，他當然應該有所顧慮和謀求。

極有可能陳原和“張文一”本來就是一夥的，季曈陽並不在乎是分贓不均或組織內訌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導致了陳原的叛逃，如果她對於暗示的猜想成立，那陳原確實送上了很有誠意的投名狀。

除此之外，他還用自己的身體做交易，想要買她的一時心軟後的衝冠一怒。

很好。

她拇指和食指摩擦了一圈，這才發覺自己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透陳原。她太自信了，以為受到傷害的人自然而然地就會在別人的安撫下表露真實情緒。

“被擺了一道啊。”季曈陽感嘆，她結束最後一個舒展動作，任由興奮起來的血液在身體裡奔騰。

挑釁還是陷阱都無所謂，季曈陽向研究院大樓走去，目光灼灼。

她既然揭了榜，那就一定會成功。

“嗡——嗡——”

常晉維被來電鈴聲吵醒，他扭動睡僵的脖子，把頭靠向另一側的護頸，才閉著眼接通電話：“什麼事？”

一張憔悴的睡臉暴擊在季曈陽面前，她愣了片刻，笑：“晉維哥你還沒醒啊。”

“！”常晉維睜眼才發現是影片通話，他一個激靈差點從辦公椅上滾下去。理了理亂蓬蓬的頭髮，他打了個哈欠：“怎麼不進來？我記得我開通實驗室對你的出入許可權了。”

鏡頭隨著他的動作晃動，季曈陽從背景看出常晉維正身處實驗室，下巴冒出的青色胡茬和濃重的黑眼圈證明這人直接把工位當床睡了一晚，或者幾晚。

有這樣的工作狂為季風來的藥物安全做保障，季曈陽十分放心。

她調整攝像頭，照向玲琅的貨架，解釋道：“還沒到樓下呢。我在買營養液，想到晉維哥應該還沒吃飯，就打電話問問你要什麼樣的。”

好貼心的妹，常晉維感動地肚子咕咕叫。他大手一揮，豪邁道：“從這頭到那頭都拿了，記在實驗室賬上，王爭給報銷。”

他自己倒是習慣了飢一頓飽一頓的日子，實驗推得順利的時候幾天不吃飯或者補液都是常有的事。以前只有在每月採集血樣的那一天靠季風來的順手投餵完成難得一次的規律進食，現在總不能繼續讓人妹妹來照顧自己。

帶小孩哪裡麻煩了，這不是好得很嘛。

常晉維一邊刮鬍子一邊從影片裡看季曈陽熟絡地和店長砍價，在短短几分鐘內就搞定了下單、報銷、送貨幾個流程。

“你還會講價啊，季家也有這種需求嗎？”常晉維驚到，言下之意是你們這種錢多的人上人竟然還挺會生活的。

這話說得有些冒犯，但季曈陽沒放在心上，她笑著和店長道了別，回覆得很認真：“我認為講價也是一種小規模的談判。況且交流本身就是快速獲取資訊的一種方式，資訊就是資源，談判能夠決定你能以多高的效益獲取它們。這樣很有意思啊，晉維哥也很愛聊天，你應該會理解我的意思吧？”

完全說不過她。常晉維咂咂嘴，說：“其實我覺得你應該去指揮部，甚至你還有可能在戰場上指揮你哥。”

季曈陽“撲哧”一聲笑出來，給他捧場：“好主意，或許我應該申請雙學位。”

話雖如此，常晉維倒是很明顯聽出來她沒那個意願，但他也沒感到被敷衍。

完全得體的社交怪物。

在切斷影片前，季曈陽留下一句“我馬上到實驗室，等會有重要的事需要當面談”。

實驗室裡製冷開得很大，季曈陽身上還帶著夏日的熱氣，她說著“早上好”從他身邊經過，額角鋪了一層薄汗，像一株盛開的植物蒸騰出繁榮的生命力。

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了，常晉維鼻尖嗅到她衣物香氛的味道，心底冒出一種直覺。他跟在季曈陽身後，看她指揮搬運機器人把成箱的營養液擺到冰櫃裡，細細地和記憶中的形象做對比。

語氣、動作、眼神。

是了，常晉維肯定了自己的第六感，不在季風來身邊的季曈陽眼神更尖銳，氣勢也更盛氣凌人一點。她不再假裝客氣，而是完全展露出攝人的鋒芒。

他無端想起那通在X星的影片通話，季風來沒開的攝像頭和低啞的嗓音和她有關嗎？

瘋了，人家兩人是兄妹啊。

常晉維暗罵自己滿腦子廢料，搖搖頭將雜七雜八的想法甩出腦海，坐回工位上，假裝平靜地問：“剛才說的是什麼重要的事？”

季曈陽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她走到常晉維身前，俯身撐住他的座椅扶手和他平視，平靜地陳述自己的要求：“我們需要現在去安全隔離室找季風來，這件事他必須知情。”

她接著丟擲一個不得不去的理由：“而且那裡監管嚴密，難以安裝竊聽裝置——在我哥哥還沒離開那裡之前，它是我們能接觸到的，討論這件事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