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同意這種離譜的提案的機率很小。

雖然伊爾哥非常賣力地推薦他那個“沒有副作用”的念針，但是因為它的效果是作用於潛意識的，無法透過它直接操作某人做什麼，因此那根針只能用來維持施加者日常生活不受影響，讓他的精神不至於崩潰。

真正到了需要奇犽到亞路嘉面前許願時，還是得用強制性的針進行短暫控制，這種針的副作用是無法避免的，即使再小心，對身體和精神的負面影響也會隨著許願次數的增加而不斷累積，直至他無法承受的那一天。

亞路嘉就算了，奇犽是個正常的孩子，她暫時認為席巴不是無情到拿孩子的未來換取利益的人。

明明不會同意，卻還是表現出預設的態度，特地把她和伊爾哥叫到一起談論這件事……

真的很煩。

梅洛能大致猜到爸爸在想什麼。

她意識到，雖然席巴從來不表露自己的態度，這件事幾乎都交給了她處理，但是他心中大概做出了關押亞路嘉這個決定。所以即使伊爾迷的提案多荒謬，他都不會駁回，而是將它原原本本地轉交給她處理。

為什麼不直接說出來呢？

因為如果一開始席巴就強硬地要求關押亞路嘉，那她會不服氣，會選擇站在對立面想辦法，很麻煩吧。而現在這樣順著她的想法，把責任轉嫁到她身上，既能讓她行事更加保守，也能在這途中讓她自己面對難題，讓她自己自願做出選擇。

不僅能讓她無話可說，也能把矛盾轉移到他們幾個中，什麼不做就能讓事情順著最輕鬆的方向發展，或許還打著藉著這次事件考察一下她的打算？想看看她能在這件事上做到那種地步。

梅洛很討厭這種被人耍著玩的感覺。

但是捫心自問，就算一開始就知道席巴的態度，那她就會拒絕掌握這次事件主導權的機會嗎？

又或者，如果她確實態度強硬，又表現出了足夠的能力，或許席巴也會調整自己的想法，表現出足夠的開明，就像他之前也容忍亞路嘉在家裡活動了幾個月一樣。

她也沒法去埋怨席巴的做法。

除了做殺手，她看爸爸也挺有做政客的潛力的。

梅洛想起自己小時候因為討厭體力和力量訓練，因此總是在這些訓練中投機取巧的事。

爸爸總是容忍她的懈怠，她也就認為他是默許的。但是直到她出門執行任務的那天，她才知道連推開他們家的門都是有嚴格的力量要求的，做不到不僅出不了門，還要被抓回去關禁閉。

那個時候她推開了門，但是從那之後，她也不敢在訓練上挑挑練練地區別對待了。

所以討厭又怎麼樣？

即使看出了他的態度，但只要她還想維持現在的日常，她就得繼續打起精神繼續解決被丟到眼前的一個個麻煩。

原本應該是這樣。

梅洛低著頭沉默不語。

她知道這是一種很消極的處理方法，但是她覺得無所謂了。

原本應當參與發言的一員的缺席讓討論無法繼續進行。然而，該說是果然嗎，即便如此，席巴也並未立即贊同伊爾迷的提案，這場本就無望達成共識的討論，最終以一個模糊的結論草率收尾。

——

伊爾迷轉過身，看向亦步亦趨跟著他一路走到房間門口的梅洛。

他眨了眨眼，試著往房間內走了幾步，妹妹垂著腦袋，沒有反應。

唔，不會一直跟著啊。

於是他再次走回走廊。

“小梅？”

他的語氣很自然。

揍敵客們對一件事擁有不同的看法，甚至為了自己的主張各行其是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極端情況下，他們甚至會透過家族內部指令的方式來執行自己的主張，像今天這種意見相左的情況並不是第一次出現，伊爾迷不覺得有什麼特殊之處。

但是梅洛的反應也確實不同尋常。

為什麼？

從他的角度看不清梅洛的表情，無法進行下一步判斷，他伸手，想要抬起對方的臉看個清楚。

梅洛終於有了反應，她動作迅速地捉住了他的手，她用的力氣不大，似乎只是下意識的反應。

“不錯的反應。”他總是不吝於稱讚妹妹。

伊爾迷沒有試圖掙脫，他看了看自己被鉗制住的手腕，又看向梅洛，有些好奇她接下來的話。

她想要說什麼？

其實梅洛有很多話想說，多到她都不知道從哪句開始說起。

但是說那些真的有意義嗎？

她很茫然，她到底是想問什麼？

明明現在是她抓著哥哥的手腕，但是她卻有種已經被拋棄了的感覺。

“我……”

梅洛深吸一口氣。

似乎終於做好心理準備，梅洛的左手握緊了些，她的聲音有些乾澀：

“……我，是伊爾哥最喜歡的人嗎？”

——

分辨一個人在他人心中的確切地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人是極為複雜的生物，他們會欺騙，會偽裝，有時甚至自己也不清楚內心的真實想法。

只有在面臨抉擇，需要決定取捨的那一刻，他們所展現出的反應才是最真實的。

所以啊，雖然嘴上說著很愛家人，但是在伊爾哥的心中，相較於所謂的家人親情，無疑還是獲得拿尼加的力量更為重要一些。

也不一定不愛，她忍不住開脫道，只是他們家的愛本來也就這麼一回事。

偏愛天賦好的孩子，偏愛乖巧的孩子，一邊希望孩子變得強大起來，一邊又不甘心孩子脫離自己的控制。

這種矛盾的行為本質上就是把對方當做自己的所有物。

但是所有物終究是一種物品，血緣的附加價值在每個人心中的分量也各不相同，當別的物品的價值超過目前持有的物品時，會想交換也是人之常情吧。

梅洛並不是第一天察覺到這一點，但是在這之前她根本不在意。

因為她很優秀嘛，即使在全世界範圍，也很難找出比她更有價值的人了。

只要她一直當家裡的好孩子，就能在哥哥心裡佔據最多的分量，這不是很好嗎？這種狀態真的有改變的必要嗎？

拿尼加出現了。

……人類就算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和什麼都能實現的許願機相提並論吧？

“你說，伊爾哥是有什麼特別想實現的願望嗎？”她小聲道。

正連著大螢幕打galgame，耳朵卻悄悄豎起的糜稽聽到這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不是，你在那邊發了半天呆，居然是在想這種沒營養的事嗎？

眾所周知，糜稽是個夜貓子（拜託，二次元有幾個不熬夜啊）身為揍敵客，糜稽更是有著過人的身體素質，可以大熬特熬，必要時（比如需要肝活動時）甚至可以熬個幾天幾夜不睡覺。

所以在今天凌晨時分，他接收到了一隻失魂落魄的妹妹，她似乎一晚沒睡，進了他的房間也只是一個人找了個角落自閉。

糜稽摸不著頭腦，出於對梅洛的瞭解，他沒有打斷她的思考（或者說發呆？），只是默默戴起了耳機，順便調低了螢幕亮度。

然後現在，自閉似乎進入尾聲了。

呵呵，糜稽木著臉想，這一定對他之前偷偷篡改遊戲公司卡池暴率，讓自己十連五金的現世報。

“大哥又對你說什麼了？”糜稽語氣很差地回了一句，然後才反應過來梅洛說了什麼。

“他也想許願？你沒同意吧？”他立刻問道。

梅洛無語地瞪了他一眼。

“也是，之前我想要個新電腦都被罵了一頓，伊爾迷那傢伙怎麼可能成功……”他嘟囔道。

“所以什麼來著，哦，許願，我怎麼會知道大哥的想法。”不如說知道才更可怕吧，他誹謗道。

不過在這件事情上，他倒是確實更加理解伊爾迷的想法，只是這件事哦！還不知道伊爾迷究竟說了什麼的糜稽這麼想道。

“不過想要許願也不需要什麼特別的理由吧。”他說道，“反正也不需要付出什麼，白得的東西不是不要白不要。”

“你才比較奇怪吧。”糜稽按下選項，螢幕上的小人旁立刻出現好感度提升的提示，他暫停了遊戲，轉過椅子面朝她，“那可是沒有範圍限制的許願誒，你完全沒有想要的東西嗎？”

嘛，仔細想想，小梅好像從小到大都過得一帆風順，要什麼有什麼，也沒什麼特別喜好，搞不好真的沒什麼願望要許。

不不不，他立刻否定自己的猜測，只要是人怎麼可能沒有慾望。

“……有的。”梅洛說道，“但是沒有需要靠那種莫名其妙的東西得到的東西。”

“……”原來是死心眼的程度超越了其他慾望。

“但是一般人不會這麼想。”他誠懇道，“大哥更加不會。”

梅洛默默點頭，這是事實。

糜稽看看萎靡的妹妹，忍不住碎碎念道：

“就算你那個念能力可以交換休息，但是一直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啊。而且按照我對伊爾迷的瞭解，他絕對不會輕易放棄的。你要知道，他可不像我那麼好敷衍，偏偏你在他面前又總是弱一截……話說這是為什麼啊，要是我是你，他跑來說什麼屁話就揍他一頓，說一次揍一次，哼哼，區區伊爾迷……”

糜稽說著說著就忍不住開始偏題，幸好這次他很快回過神來。

他嘴裡繼續嘟囔個不停：“唉，你又不聽我的，要我說，你要是不願意用那個東西，就趁早把它關起來，大家都省心……”

“……我也這麼想。”

“唉，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就……”

啊？

糜稽感覺自己熬夜熬出幻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