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的弩弓倉促扳動,孟彌貞看也不看,回手就射出一箭。
她伸手摸著陸崢:“陸郎,你有沒有事?”
陸崢低聲道:“沒事。”
啪嗒一聲,他為她的弩弓補上新的羽箭。
眼前的白綢已經鬆動,然而眼皮上有光浮動的時候,眼睛還是刺痛不堪,孟彌貞隱約嗅到一點血腥氣,還沒睜開眼,一雙手已經壓在她眼皮上,陸崢嗓音低低的:“別看。”
朦朧間,弩弓被人扣動,一支羽箭飛射而出,噗嗤一聲,箭頭刺破血肉,空氣中的血腥氣陡然轉濃,在她身後,有人似乎痛呼一聲,倉皇的腳步聲傳來。
大約是一箭並沒射中要害,那腳步聲靠得越來越近,陸崢一手護住她背,一手抽出一支羽箭,猛地支起上半身,乾脆利落地刺了上去。
“噗——”
闖進來的不速之客嘭一聲摔倒在地上,孟彌貞感覺到手背上一篇溫熱,是那人飛濺出來的血滴。
下一刻,陸崢護著她捲到桌下,與此同時,一支新的羽箭咔嚓一聲裝上弓弦,陸崢微微撥了下她手指,和她一起扳動望山。
弓緊繃,弦拉滿,孟彌貞彷彿被人握住了心臟,一口氣提在喉間,喘不上來。
擋在身上的圓桌被陸崢掀翻,擋在兩個人身前,抵禦可能出現的流矢,陸崢微微低頭,替她重新系緊那綢帶,啞聲道:“別怕,暫時沒事了。”
原本侷限在巷中的打鬥聲此刻近在咫尺,謝灼留下的親兵匆匆趕來,聚在外面的小院裡與闖入者廝殺纏鬥。
那外頭呢,外頭又亂成什麼樣子了?
——宵禁過後,原本該空無一人的大道上被火光映照得通明如晝,謝灼拍馬疾行,身後跟著滿面急色的楚愈。
太子是陛下一手調教的,今日的事情他早有預料,原本該一齊湧入宮城的各處兵馬早就被分散截斷,成不了一點氣候。
謝灼親手去緝拿了太子,他一身銀甲,鬢髮散亂,被他按在地上的時候,謝煜狼狽不堪地回頭看他,臉上火光閃動,陰惻惻笑道:“你以為你把人藏得很好?”
謝灼心裡猛地一顫。
長劍抽出,他毫不留情地把那長劍刺入男人琵琶骨,把他整個人連血帶肉地釘在地上,一聲慘叫裡,他垂頭冷笑一聲:“兄長最好祈求她沒有事情,不然我一定求陛下饒你一命,然後叫你落在我手裡,從此生不如死。”
話音落下,他管也不管地上的謝煜,轉身就走。
楚愈驚惶失措地跟在後面,吩咐人把太子押去宮裡等皇帝發落,自己匆忙拍馬去追人:“主子,這個時候去不得別的地方啊,主子!我為您去看小娘子和陸郎君,您此刻要立刻入宮覆命才是!”
謝灼充耳不聞。
太子起事,他的楚王府首當其衝,是最先被髮難的地方之一,因此裡面的人很早就撤了出來,連帶著先前的親兵,所有人全被他裡裡外外全佈置到了孟彌貞居處附近。
他甚至還借調了一支執金衛在這附近替他戍守,叫這裡成了全城最固若金湯的地界。
然而千算萬算,卻沒想到太子會調派這樣多的人來圍攻這麼個不起眼的小院。
火光沖天,廝殺聲盈耳,謝灼頭也不回地衝了進去。
屋裡的境況並不算很好,除了最開始那個漏網之魚,屋裡陸續又進來了兩個人,悉數被孟彌貞射殺了——她眼前雖然遮擋著東西,聽覺卻敏銳至極,對腳步聲十分敏感,抬手乾脆利落,陸崢和她配合得也極好,一箭射出,立刻就能在續上新的羽箭。
嗅著滿屋的血腥氣,孟彌貞輕輕顫慄,手指卻愈發緊地握住那弩弓。
漸漸的,外面的廝殺聲逐漸停歇下來,隱約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
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孟彌貞抬起弩弓,逐著聲音的方向扣動望山,陸崢撲過來,倉促道:“貞貞,不要。”
有什麼東西輕撥了下她肩膀,濃烈的血腥氣彷彿近在咫尺,孟彌貞還來不及仔細分辨,就被陸崢伸手按下她弩弓,羽箭在最後一刻離弦而出,因此偏離了軌跡,釘在了地上。
來人微微氣喘,似笑非笑道:“好險,差點就如我所願,死在你手上了,孟彌貞。”
是謝灼。
他語氣輕鬆,在孟彌貞看不到的地方,卻皺起眉來。
屋裡橫七豎八地倒著兩三具屍首,四面八方射入的流矢更是不計其數。孟彌貞和陸崢藏在被放倒的圓桌後,孟彌貞眼蒙白綢,完好無損,陸崢一側的肩膀卻不知何時被一隻羽箭貫穿,鮮血如注,染透大半身。
男人臉色慘白,語氣卻還能如常,在孟彌貞視線之外,他看著謝灼,抬手抵在唇邊,示意他噤聲。
謝灼領悟他意思。
他是怕孟彌貞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