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暖陽斜照,微風輕拂,初夏的生機瀰漫在空氣中,清新得令人心醉。
拉開窗簾的公寓裡,盈滿一室日光。
一手託著明顯變大的肚子,一手掀開標記各色的月曆,裴晚曦皺眉沉思著。
自從確定孟乘淵五月底能出院,她便忙著處理出國的事。幸好溫哥華的博班友人幫她拿到一份遠距工作的資料分析師機會,讓她能在生產前後更靈活地上班。兩週前,她的線上面試也順利透過,和公司談好七月入職。
至於加拿大的移民簽證,她早已重新申請,上週也申請了她和孟乘淵的警察刑事紀錄證明。
現在所需證明已齊備,等孟乘淵出院,她再帶他去重新申請簽證並確認其餘必要手續,一切便安排妥當。
身後是大大小小裝箱的行李,裴晚曦撐著發酸的腰,坐到椅子上。
她看著中央被紙箱圍繞、裹著層層膠帶並放進透明真空袋的木盒子。
整理完所有行李都沒問題,唯一讓她苦惱的只有那盒指甲油。
比起隨身託運,以獨立包裹先寄到加拿大更保險也能避開運送限制。溫哥華公寓的房東是她朋友的親戚,也不怕沒人代為簽收??可她就擔心有個萬一。
裴晚曦嘆了口氣,看向時鐘,快兩點了。
今天是孟乘淵出院的日子,時間是下午兩點。
先把孟乘淵接回來再想吧。
她撐腰站了起來,正要去臥室換衣服,手機響了。
裴晚曦拿起手機,來電人顯示裴華信的秘書。
她遲疑了下,接起電話,「喂?」
『小姐,能不能麻煩您來一下d市的巖谷醫院!我剛才叫了救護車,現在??」
「怎麼了?」那頭急促的女聲混著雜音,裴晚曦皺眉,「為什麼要去醫院?」
『裴總剛才昏倒了!剛和客戶吃完飯就昏倒了!』
『小姐,我知道您最近和裴總的關係有些僵,但您一定要過來看裴總啊!』
『其實裴總她、她??』女人支支吾吾,似乎很躊躇,最後無奈地嘆了口氣,『她已經生病好幾年了!醫生說是胃癌!』
「什麼?」裴晚曦呆住,睜大眼,「??胃癌?」
『我這些年一直叫她休息吃藥,可她因為工作忙就是聽不進去,還總應酬喝酒不顧身體,現在都??哎呀,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說她了!』
『反正小姐,您就快過來吧!算我求您了!』
女人激動說完便掛了電話,裴晚曦愣愣地看向手機,隨即收到一條照片簡訊——裴華信躺在救護車擔架上,閉著雙眼,臉上戴著氧氣罩。
呼吸一滯,她難以置信地摀住嘴。
一切太過突然,裴晚曦氣息顫抖,急忙跑進臥室換上衣服,拿起包剛出門卻停下腳步。
她皺起眉,掙扎幾許,終究還是拿出手機,飛快輸入那串熟悉的號碼。
『喂?』
「薛景屹,我知道這樣很不要臉,但能不能求你幫我送孟乘淵回家?今天他出院,我、我媽她昏倒了,我現在必須去d市一趟,所以——」
『??裴晚曦?』電話那頭的男人一愣,聲音嚴肅起來,『你冷靜點,好好說,發生什麼事了?』
雙眼濛上淚霧,裴晚曦深吸口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我、我媽剛才昏倒了,我現在得去d市一趟,回來時間不確定。今天孟乘淵出院,你能不能幫我送他回家?我拜託你了!」
薛景屹沉默片刻,嘆了口氣,『我知道了,我忙完手上的事會過去。』
『你別急,我說過會幫你的,別動了胎氣。』
掛了電話,裴晚曦匆匆下樓,奔出巷弄,到街上攔下一輛計程車。
她動作匆忙,沒注意到一個男人蹲在公寓樓梯間的暗處。在她推開鐵門跑出時,他站起身,望著她迅速遠去的背影。
而後,男人扭頭,爬上樓梯。
?
安山醫院,藥癮戒治科。
孟乘淵坐在櫃檯前的等候椅,望著窗外的陽光。
男人換下了三個半月來的病服,穿上昨夜女人準備好的白色t恤和灰色長褲,臉龐泛著微粉,原本骨感的四肢肌肉重拾些許脂肪,體態均稱,側身修長而沉靜。
「你女朋友還沒來嗎?」
醫護人員的聲音傳來,孟乘淵看向對方,微笑點了點頭。
他低頭看向一直顯示通訊頁面的手機,上面的時間是下午三點整。
已經過了一小時,裴晚曦既沒有傳訊息過來,也沒有如昨晚所說來接他。
「她可能想給你個驚喜吧。」醫護人員笑著說。
驚喜?
看著通訊頁面上女人的笑顏,孟乘淵眸光一動。
這三個半月來,都是她在走向他,都是她在辛苦,都是她在付出。
愛情裡,無論哪一方的付出都不是理所當然,單向的付出尤其。
如果今天,換成終於能邁出腳步的他走向她——這樣的驚喜,她一定會很開心。
她的眼睛會笑得彎彎的,有光點閃爍,像一對可愛的小月亮。
孟乘淵莞爾一笑,起身朝櫃檯的醫護人員點了下頭,隨後走進電梯,離開這層樓。
緩步走在向家的林陰大道上,他觀察著四周街景。
時節正值初夏,陽光映照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地表被富有生命力的光芒所覆蓋。
與地平線相連的天空蔚藍而深邃,浮雲大片大片地從頭頂掠過。
一切都是暖色調的,與三個半月前的冷清天差地別。
孟乘淵抬起手,觸控灑落的陽光,看著光斑從掌心流過。
憶起裴晚曦多次提起的出國之事,他不禁笑了,眼底心底,都是對未來的期待。
男人緩慢握緊懸在空中的手,猶如在抓住光。
他以後一定要努力,讓她和孩子過上好日子才行,孟乘淵想。
在街區買了兩朵玫瑰花後,抵達公寓爬上四樓,他來到熟悉的家門前,發現門竟然沒關,漏了條縫。
孟乘淵一愣,下意識抬手摸門框上用膠帶貼住的備用鑰匙,已不見了。
「晚曦?」他皺眉,推門進屋,卻剛入門,就怔在原地。
屋內是大大小小翻開的紙箱,所有抽屜都被拉開,各種雜物四散在地,衣褲、毛毯、筆電、書本、紙張??。孟乘淵看向廚房,連流理臺也不例外,地上甚至有碎裂的碗盤。
一個男人正站在客廳中央,背對著他。
牆上的時鐘指向下午四點整,窗外的天空迅速被烏雲盤據。
「轟隆隆——」
一道驚雷劈下,撕裂了積雨雲。
孟乘淵看著男人轉過身,閃電照亮他的臉,以及左手緊握的匕首。
方泰錫全身面向他,腳碰倒地上的幾罐指甲油。
男人緊了緊刀柄,身後的木盒已從真空袋取出,外層包裹嚴實的層層膠帶被割開,盒子大開著,掉落在地的指甲油玻璃瓶身已碎裂,流出的色彩逐漸混為一體。
看清方泰錫臉上的瘀青和帶血的傷痕,孟乘淵視線呆呆地隨他的動作往下,看到他拔出掛在褲邊的手槍。
心臟倏然一緊,他手一鬆,兩朵紅玫瑰落在地上。
孟乘淵呼吸發抖,正要往後退,卻與此同時,方泰錫面無表情地舉起槍,對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