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裴小姐。」
「根據檢查結果顯示,孟乘淵患者在接受治療後病情確實有好轉。如果能保持現在的穩定狀態,我們計劃在五月底安排他出院。」
「你作為孟乘淵患者的家屬,在治療過程中給予他很大的支援和陪伴,你懷孕的訊息也成為他強大的生存信念。」
「這段時間謝謝你,也辛苦你了。」
四月底的夜,微雨過後,清涼間適。
懷胎滿三個月,裴晚曦的肚子逐漸顯懷。
接到孟乘淵即將出院的訊息後,崔秀妍帶著她老公前來探望,順道慶祝裴晚曦推遲已久的懷孕喜事。
「晚曦,真的太好了,這段時間你和他都辛苦了。」
「等孟乘淵出院,你們就能自在地過日子了。」
坐在藥癮戒治科的等候椅上,裴晚曦聽著身旁崔秀妍的話,不由得想起三月初的那一天。
那日,女警察詢問完孟乘淵的受害經過後,晚上方泰錫來了醫院。
早上女警察問了很多問題,裴晚曦注意到孟乘淵後來有些緊張,她擔心他害怕,於是向孟乘淵的主治醫生申請了當晚的陪護許可。醫生爽快地應允了,畢竟醫生和護理師們一致認為她的陪護對孟乘淵的痊癒有極大幫助。這兩個半月來,她也陪他睡了好多晚。
「那個,喂——」
正當她裝完水準備走回病房時,櫃檯外的等候區傳來一道彆扭的男聲。
裴晚曦扭頭看去,就見方泰錫皺眉看著她,臉上掛著幾道瘀青和傷痕,手上提著個黑色袋子。
——有人向我們匿名舉報孟乘淵遭人強行施打海洛因的事情,並且提供了加害者資訊和監視器錄影證據。
——孟乘淵已經被判定為受害者身份,我今天來詢問他是為了確認他的受害經過,這樣我們可以更順利地進行對加害者的調查和起訴。
——也就是說,孟乘淵患者已經不是涉案嫌疑人,他是無罪的,我們也會對他提供必要的支援和保護措施。
腦海翻湧起上午女警的話,一整天的懷疑終於落地,裴晚曦走近方泰錫。
見裴晚曦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方泰錫窘迫地抿了抿唇,「告訴孟乘淵,老大說他對不起他,沒好好照顧他。」
「海洛因那事他本來就沒錯,至於柴豪那條命,老大會處理好的。」他說完,將袋子遞給裴晚曦。
裴晚曦接過,袋子很沉。她開啟看,裡頭是一疊疊捆好的紙鈔。
她一愣,詫異地看向方泰錫。
男人神情複雜,抬手抓了抓頭,「這兩百萬是老大給他的,就當是謝謝他這些年來的貢獻了。」
「出院後,好好過生活吧。」
寂靜的藥癮戒治科,裴晚曦雙手提著裝滿數疊鈔票的袋子,呆呆地看著眼前滿臉瘀痕的男人。
直到憶起鄒錢姑二月底說的話,她鼻子一酸,忍不住倒抽口氣。
一顆滾落的淚珠像導火線,裴晚曦胸腔顫抖起來,腿一軟便跪倒在地上。
見她如此,方泰錫無措地睜大眼,「你??」
「謝謝??」將袋子緊抱在胸口,裴晚曦哽聲說,眉頭緊鎖,「這句謝謝,是指這兩百萬??或許你們老大隻是想給個封口費,不讓自己受牽連,但我們真的很需要這筆錢。」
「至於其他的,本來就是你們該做的。」
思緒自回憶抽離,裴晚曦看向崔秀妍,莞爾一笑,「是啊,真是太好了。」
「c102的家屬可以探視了。」
醫護人員的聲音傳來,裴晚曦端起準備好的蛋糕,與崔秀妍和她老公一起走向病房。
四人東聊西聊了一個小時,寂靜的病房被歡笑聲填滿,病床上的男人因羞澀臉頰時不時泛起紅暈。
整場慶祝下來,除去吃蛋糕的時間,裴晚曦一手時不時撫著微微攏起的肚皮,另一手便握著孟乘淵牽著她的手。
兩人的雙手緊扣,從始至終,誰都沒有放開。
幾次當男人捏了捏她的手心,裴晚曦看向孟乘淵,就見他用那雙亮晶晶的眸子盯著她,溢著情意。
她朝他笑,於是他也笑了。
??
「我怎能把你比作夏天?」
「你不僅比它可愛,還比它溫婉。」
「狂風把五月寵愛的嫩蕊摧殘,夏日的期限如此短暫。」
「有時天上的巨眼過於熾熱,而它的金色面容又常被遮蔽。」
「每一種美終會隨著時間而衰退,隕落於意外或自然的輪迴。」
「但你永恆的夏天不會褪色,也不會失去你所擁有的美麗。」
「死神無法誇口你在祂的陰影裡漂泊,因為你活在這些永恆的詩句中。」
「只要人們一息尚存,眼睛能夠看見——」
「此詩就會不朽,你的生命就會存在。」
裴晚曦讀完,看了眼標題上的「十八」標記,闔上書,在書名《莎士比亞十四行詩》上撫了撫,然後看向病床上正專注看著她的男人。
她彎起唇,伸手揉了揉孟乘淵的頭髮,見他笑了,也忍不住笑了開來,「好啦,你想讓我唸的詩唸完了,睡覺吧。」
送崔秀妍和她老公離開醫院後,裴晚曦今晚住了下來。
她沒用陪客床,躺到孟乘淵的病床上。在男人為她蓋上被子時往他懷裡蹭了蹭,再被他攬住後背,兩人緊緊相依。
醫院的夜晚很靜,月光灑在床尾,牆角的監視器沉默注視著二人。
裴晚曦閉著眼,手覆在孟乘淵的左胸口,感受他平穩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地傳入手心。
她彎了彎唇,手往前滑,抱住他的身體,再往他頸窩埋了埋。
腦海在瞬間,播放起當年孟乘淵為她唱的——鄧麗君的〈我只在乎你〉。
如果沒有遇見你我將會是在哪裡
日子過得怎麼樣人生是否要珍惜
也許認識某一人過著平凡的日子
不知道會不會也有愛情甜如蜜
任時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願感染你的氣息
人生幾何能夠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
所以我求求你別讓我離開你
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絲絲情意
「晚曦。」
忽然,孟乘淵的叫喚按了歌聲的停止鍵。
裴晚曦沒睜眼,鬆開抱著他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孟乘淵伸手而去,在她的掌心落字。
一串動作,行雲流水。
『如果以後我不在了,你怎麼辦?』
「噗呲??」像聽見什麼笑話般笑了,裴晚曦又往他身上蹭,「你不在?你都要出院了,不在什麼不在?」
『我問認真的。』
帶繭的指腹繼續在掌心遊移,裴晚曦覺得癢,唇角又不禁上揚。
「你不在?」
「嗯??」她想著,腦海浮現那個夢——異國的秋日午後,在楓葉飄落的街道上,穿著深藍色大衣、戴著金框眼鏡的孟乘淵,和那個愛吃愛笑、逗得他哈哈大笑的短髮女人。
孟乘淵斂眸,病房裡暗,裴晚曦又埋在他肩窩,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直到再度感受到他的心跳從肌膚匯入指骨,裴晚曦笑了,嗓音甜甜的。
「我會用一生來夢見你。」
無論你身在何處,容貌改變與否。
我會用一生來夢見你。
即使你身旁的人,已經不再是我。
我會用一生來夢見你。
「這樣,你就不會不在啦——」
一顆淚珠滑出眼角,裴晚曦一個勁地往他懷裡蹭,撒嬌的尾音拉得長長的。
「一生都會在我的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