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晚曦看向孟乘淵,又看了眼醉倒的崔秀妍,她的狀態實在令人擔憂。
「那薛景屹和我的朋友呢?」
孟乘淵低頭,不假思索地又敲下一排字:『聽經理剛才的口氣,薛有些背景,不好惹,他能處理。』
確實,薛景屹和這裡的老闆認識,經理不會為難他。
裴晚曦沉默,瞥了眼孟乘淵腰間的槍,想起他一週前後背的刀傷,他的背景顯然很複雜。
她知道現在讓孟乘淵快走,而她馬上和薛景屹離開,對她來說才是最安全的選擇,可她怕極了那個柴哥察覺不對勁,返回來抓他。
更何況,她有事要問他——僅此而已,沒有其餘感情,她告訴自己。
「行,我跟你走。」
兩人出了ktv,直到坐上孟乘淵的摩托車,裴晚曦才發現她忘了拿包,身上只留著從崔秀妍皮夾拿走的照片。
戴著孟乘淵的頭盔,裴晚曦雙手掐著他的皮夾克,看著他在冷風中飛揚的黑髮。
夢裡,他也總是這樣背對著她。
那時他安靜地揹著她,走了好多好多的路、下了好多好多的樓梯。
直到摩托車在一個紅燈前停下,裴晚曦垂眸,看向地上她與他的影子。
心臟突然悶得慌,她抿住下唇。
在看到那張照片後,她不想再獨自掙扎,想直接問孟乘淵他們以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不能說話。
可即使他沒說,憑藉他背上的刀傷、剛才追他的人、他的二手手機,以及他只有口形的聲音,都在告訴她——小朋友過得很不好。
在紅燈切成綠燈後,摩托車再度往前賓士時,裴晚曦抬手快速擦去眼角的淚水。
十分鐘後,摩托車停在一家加油站的便利店前。
裴晚曦隨孟乘淵進店,發現守店的是上週來接孟乘淵的那個黃髮男人。
站在收銀臺前,方泰錫左耳彆著一根菸,右耳戴著耳機,橫著螢幕拿著手機,兩指拇指不停地戳螢幕。
孟乘淵走向他,面無表情地拍了拍櫃檯。
方泰錫抬頭看向孟乘淵,再瞥向他身後的裴晚曦,一愣,停下游戲,「你怎麼把她帶來了?」
望了圈這間偏小的店,裴晚曦看回前頭的兩人,孟乘淵抬手在空中比劃著手語,她看不懂。
心臟像突然被刀剜開,她甚至覺得呼吸好艱難。
「什麼?」方泰錫皺眉,拔掉耳機,「讓你去和柴哥道歉,結果你去把人家場子給砸了?」
見孟乘淵神色淡然,方泰錫荒唐地冷笑,拍了兩下手。
「了不起,你真了不起。」
字幾乎是從牙縫擠出來的,方泰錫瞪了孟乘淵一眼,轉身從菸架拿出一包紅色的萬寶路,再抽下左耳上的香菸,塞進嘴裡。
「ok,交班——欸,你幹嘛!」
方泰錫正高興地要往外走,卻突然頓住腳步,看向比他高半個頭、冷著臉擋在他面前的孟乘淵。
孟乘淵朝他又比起手語,裴晚曦仍看不懂,不過可以根據那男人的後續動作推斷——
方泰錫看他比完,不悅地翻了個白眼,從口袋掏出幾個硬幣放在櫃檯上,「這樣行了吧!不過就包菸,和個糾察似的??」
方泰錫不滿地嚷嚷,在跨出店門那一刻回頭看向孟乘淵,話音帶笑又夾雜警告,「啞巴,今天記得早點收店,我怕柴哥往這兒找。」
「要是貨被打爛了,你我就都完了。」
原來連他也叫孟乘淵啞巴。
裴晚曦不知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可再看向孟乘淵的背影,她只覺喉嚨像被什麼堵住,胸口緊得難受。
孟乘淵脫下皮夾克,走進櫃檯將零錢收進收銀臺,而後轉身去整理貨品。他斂眸,一次搬起收銀臺旁的幾籃貨物,走去開放式的儲藏室放置,再回來整理架上的商品。
裴晚曦盯著他寬闊的肩膀和後背,覺得夢裡那個單純怯懦的小朋友,確實已經離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沉穩內斂的男人。
忽而,在甜食架前的孟乘淵探出頭,看向站在店門口的裴晚曦。
他笑著,一雙眼滿是雀躍,朝她招了招手。
裴晚曦疑惑地走過去,孟乘淵看起來很興奮,一時忘記她不會手語,興沖沖地在空中比劃著。
她仰頭看著他的笑容,配合他的嘴形,終於看懂了最後一點意思。
孟乘淵讓她伸手。
伸手幹什麼?
見裴晚曦一臉困惑,孟乘淵笑得更明豔了,直接牽起她的手,托住手背展開她的手心。
另一隻手從背後伸來,搭在她的掌心,鬆開,掉下一根棒棒糖。
紅色的。
裴晚曦愣住,孟乘淵手指輕壓她的指尖,緊接著,棒棒糖被她牽出了好幾根。
橙色、黃色、綠色、藍色、紫色,從他的袖口,接連溜出五根棒棒糖,全落進她的手裡。
裴晚曦抬起頭,發現孟乘淵正低頭看她,眸子笑得彎彎的,開心到喉嚨都發出咿咿呀呀的碎音。
和他四目相對著,她一陣鼻酸,胸膛顫抖。
然後,她緩慢地,握緊六根棒棒糖。
一瞬間,裴晚曦又覺得,夢裡的小朋友其實沒有走。
他只是躲起來了,在等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