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華信捎來電話時,裴晚曦正坐在餐桌前等孟乘淵煮的麵,桌上是他寫完的卷子。
『裴晚曦,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會把你的學生帶回家裡住?』
『你不是答應我搬出去住不會讓我操心的嗎?現在還和哲浩鬧分手是怎麼回事?人家哲浩是個那麼好的孩子!我和他父母也聊得投緣,打算讓他們家的vr裝置入駐裴氏百貨,你現在這是什麼意思?』
聽女人不斷追問,裴晚曦無奈一嘆,「媽,我已經和你說過了,我那位學生比較特殊,讓他來家裡住是因為他有困難,還有和吳哲浩分手是因為我親眼看見他和李玫瑰約會。」
『那也是,你怎麼可以把學生帶回家呢!還是個男生,你是瘋了嗎?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都怎麼說你?」
『不管他是不是家境有困難,那也是他自己的事,更何況現在是沒有社會救濟了嗎?那我每年繳那麼多稅是幹什麼用的?還需要你來養他?你不過就是個實習老師,哪有那麼多錢?』
「我還是有薪水的,之前也存了很多獎學——」
『還有人家哲浩也和我說了,他和你朋友的事只是誤會,你怎麼都不聽人家的解釋?說分手就分手!你有考慮過他們家和我們家的關係嗎?』
『裴晚曦,你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那麼叛逆的?我看我當初就不應該同意你搬出去住,瞧瞧你現在成了什麼樣子!』
裴華信愈說愈激動,裴晚曦煩悶地閉了閉眼,「媽,說實話,我當初答應和吳哲浩在一起,只是因為你一直——」
『晚曦。』裴華信喚她,激昂的聲色突然軟化。
裴晚曦愣住,片刻後,耳畔傳來一聲長嘆。
『你從小就懂事聽話,聰明又受人歡迎,一直都是媽媽引以為傲的孩子。』
『我雖然一生都在後悔大二那年因為懷孕休學、放棄當老師的夢想和你爸爸私奔吃盡了苦頭,最後拋棄自尊心和羞恥心回到家裡,給你外公做牛做馬到快四十歲才因為繼承裴氏過上好日子??』裴華信深吸口氣,嗓音微顫,『這一路上我被人罵沒學歷、沒丈夫、沒孝心,但我從來沒後悔生下你,把你養到今天。』
『你知道的,媽媽只有你了,你是媽媽全部的希望。媽媽拜託你,不要讓媽媽失望,也不要讓媽媽難過,好嗎?』
掛了電話,裴晚曦走出臥室,望了眼正在廚房忙碌的孟乘淵。
她坐回餐桌前,摁了摁抽疼的太陽穴,拾起紅筆繼續批改作業。
雖然因裴華信的來電有些煩躁,但回來繼續改孟乘淵的卷子,裴晚曦倒是舒心不少,因為少年的卷子幾乎沒有錯題,而且——
看向瓦斯爐前圍著圍裙樂得自在的孟乘淵,裴晚曦彎起唇,心底那點煩悶轉為放大數倍的愉悅。
小朋友也很開心。
這樣就夠了。
其他人的想法,根本就不重要。
「叮咚——」
她剛定下結論,不想,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五月下旬的夜,撥開雲霧的月亮將天空勾勒出冷藍的色調。
裴晚曦盤著手站在門外,眼前的男人穿著白襯衫黑長褲,手上抱著一大束紅玫瑰。
吳哲浩和她初次見面穿的也是白襯衫,說實話當時並不難看,但裴晚曦此刻卻希望他把那件襯衫扔了,實在不適合他。他手上的玫瑰也因為抱的人是他而沒有那麼好看,不醜,只是非常一般。
「晚曦,你怎麼都不接我的電話!我知道你生氣,可你也不至於為了氣我,把你那麼大的學生接到家裡住啊!」
男人每說一句話就拔高一層分貝,裴晚曦皺起眉,滿腦子的煩躁。
「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麼說你嗎?你做這件事前有想清楚後果——」
「我愛把他接回來,你管我。」
「可是你們學校已經有各種傳聞——」
「你打住,有沒有傳聞,和你沒有本質關係。」
「我??」再次被她打斷,男人結巴起來,「是、是沒有本質關係,晚曦,我就是想和你談談,我們能不能商量——」
「吳哲浩,我想我那天已經向你通知得很清楚了。」裴晚曦冷著臉,「我們分手了。」
「是通知,不是商量。」
「因為我沒有想和你商量的意願,所以你不用再來找我,也不用和我媽多說什麼。從我打電話給你的那一刻起,我們就已經結束了。」她說話間掃了眼他的襯衫,終究忍不住嘆息,「還有吳哲浩,以後不要再穿白襯衫了。」
「你不適合,有些顯老。」
「你??」
裴晚曦說完,轉身打算開門,誰知剛握上門把,身後就傳來一句粗罵,緊接著是一串氣急敗壞的吼聲——
「呸!裴晚曦!要不是因為你媽的裴氏,你以為我會這樣好聲好氣挽留你這種女人嗎?」
「你不過就是個實習老師,能進這所學校也是靠你媽攀關係進的,你以為你很厲害啊!擺那什麼拽樣!」
裴晚曦一愣,回過頭,只見男人氣得臉頰發紅、額角浮出青筋,朝她噴著唾沫星子,「還想裝純裝清高啊!和自己學生搞在一起,你真他媽有臉!」
「還想當老師?你配嗎?我看社會新聞頭條就缺你這一個下賤的女人!」
「我告訴你裴晚曦!打從第一天見到你,我就覺得你是個裝模作樣的婊子,噁心!」
吳哲浩破口大罵完,兩人之間陷入寂靜,空氣中只剩下男人急促的喘息聲。
裴晚曦盯著他,沉默數秒,荒唐地笑了聲。
她勾唇,一臉平靜地盤起手,「吳哲浩,真是謝謝你啊。」
「沒想到我在你心中佔據的地位那麼大,還能讓你這樣臉紅脖子粗地表白一場。」
「我——」
「不過你想怎樣?」下巴微昂,裴晚曦挑眉,「覺得我會被你的話刺激到嗎?」
男人一怔。
「你以為你這樣說完,明明是靠實力得到這間學校實習機會的我,明明是天生麗質受人歡迎的我,就會覺得『原來我只是個靠媽族』、『如果沒有我媽我就當不上老師』、『如果不是我媽有錢我就沒男人要』,感到自卑抬不起頭了嗎?」
「你覺得你的貶低、你的想法、你的眼光,會影響到我的生活,讓我的決策產生變化嗎?」
裴晚曦冷視他,話音不容置喙,「我和我的學生住在一起,從頭到尾清清白白、毫無踰矩——這件事與你毫不相干,就算真有踰矩,我被學校趕出去、上社會新聞也都不關你的事,你可別把自己在我心裡的地位看得太重要了。」
「吳哲浩,你只不過是我媽和我介紹的無數個男人裡的其中一個。當初答應和你交往,也是因為我受不了我媽一直給我介紹男人,要是那天換成其他男人和我相親,我也會答應的,你可以理解嗎?」
見吳哲浩被她說得愣在原地,裴晚曦嘆了口氣,覺得她要是改這男人高中寫的考卷,圈一張的錯題就得用掉改孟乘淵五張卷子的墨水。
「得了。」裴晚曦撥了下瀏海,拿過他手裡的花。
孟乘淵睡的房間原本是雜物間,她噴了一大罐空氣清新劑,還擺了一堆除溼袋,卻還是有點潮味。既然有人送花也不要浪費,放在他房裡去味也是挺好的。
「總之,我們分手了就是分手了,原因和我沒關係,是你出了軌。」
「物件呢——」直視男人呆滯的雙眼,裴晚曦晃了晃手上的玫瑰,勾起唇,「是她。」
她說完便進屋,打算去看孟乘淵麵煮好沒,孰料剛踏上玄關,一張紅紅的臉蛋就出現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