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乘淵一直注視著那輛車,直到轎車在遠處街角縮成一個黑點消失,才轉向面前抽菸的男人,伸出手。
把菸盒和打火機遞給孟乘淵,方泰錫挑眉,「那個男的是誰?」
男人神色冷漠,指頭輕敲菸盒底部,抽出一根菸,叨在嘴裡,點燃,空氣中升起一縷白煙。
孟乘淵沒看方泰錫,豎起拇指再握住雙手:『男朋友。』
方泰錫愣了下,猛吸一口菸,伸手攬過孟乘淵的肩,「喂,啞巴,你沒事吧?」
孟乘淵低眸,搖了搖頭。
「可是這男的,怎麼感覺長得有些像誰。」方泰錫說著,視線往孟乘淵身上飄,「好像??」
『她車禍後交的男朋友。』回想兩人在餐桌上談話間透露的資訊,孟乘淵叼著菸,比手語:『第一個。』
「第一??」方泰錫咳嗽起來,滿臉鄙夷,「不是我說,這妞凱子也太多了,不如——」
「換一個」這三字尚未出口,孟乘淵就猛地推開他,把菸扔在地上。
他看向方泰錫,眉頭緊鎖,陰鬱的眸子盡是戾氣。
被他這麼瞪心一緊,方泰錫沒敢再說,又咳兩聲,轉移話題,「那個啞巴,我還是想不明白,你都在老大身邊待了快六年,身手也不錯,照理說不會那麼容易被人砍傷??」
『這是我的私事。』
方泰錫頓了頓,驚訝地睜大眼,「喂??你不會是故意的?」
見孟乘淵未作應,低眸陷入思考,方泰錫欲言又止,忍不住嗤笑出聲,「不是,你這也太過了吧,以為這樣那女人就會同情你嗎?」
「她已經有男人了,你他媽還是動點腦子吧!」方泰錫語氣激動起來,氣憤地推了孟乘淵一把,「要想被砍,老子幫你砍就行,沒事在黑市惹上那幫傢伙幹嘛?明明知道他們和老大關係好,現在倒好,他們盯上你了!」
「當初你在洛杉磯逃跑,老大就給過你機會了,好歹讓你用嗓子換了命!這才回來沒多久,要是又因為你影響了生意,你就交了你這條爛命吧!」
沒回應方泰錫的勸誡,孟乘淵低頭看向地上的菸頭,用腳碾了碾,將星火泯滅。
他仰首,透過遮擋住眉眼的髮絲,看向飄著雪的天空。
雪花落在眼梢,眸中是漫長的冷寂。
?
平凡的五天工作日過去,週末,裴晚曦收到薛景屹的約會邀約。
雖然她想待在家中休息,但先前未告知他就把孟乘淵接到家裡住一晚,令她對薛景屹有些愧疚,因此她答應了。
青雲師大的期中考週已過,裴晚曦並未特別繁忙,也沒再做奇怪的夢,但不知為何總覺得疲憊。
心裡總溜出一雙眼、清瘦且高大的身影、後背的刀傷,以及只能說出「老師」這二字的嗓子。
裴晚曦低頭,看了看左手虎口上的疤,再看向腿上的手機,蹙起眉。
明明和她要了號碼,孟乘淵怎麼連一則訊息也沒傳來?
「到了。」
男人的聲音從駕駛座傳來,裴晚曦抽出神,發現車子已經停在停車場。
她看了看窗外,發現這裡是青雲師大。
裴晚曦有些訝異,隨薛景屹下了車,「假日你還催我回來上班嗎?」
「我是那麼不疼惜女朋友的男朋友嗎?」薛景屹今天穿了黑色西裝,和她的白色連身裙很搭,別人看了還以為他們要結婚呢。
陽光灑在男人的眉眼上,裴晚曦看著他閃閃發光的笑容,忍俊不禁,「那麼??薛醫生是有了師大校花還不知足?」
「怎麼?我的女朋友是師大校花?」
「看起來不像嗎?」
「嗯??」薛景屹故作仔細地打量她一番,「算上感情分,勉強可以吧?」
「喂,薛景屹,你想捱打嗎?」裴晚曦覺得好笑,佯裝生氣要揍他,誰知男人卻輕易捉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身邊,十指緊扣。
「我女朋友是我心中的界花。」薛景屹低頭湊近她,壓低的笑音幾乎是從耳朵鑽進去,有些癢,「世界之花。」
真是油嘴滑舌,裴晚曦笑著捶他的胸口。
兩人進入校園,一起逛了圈裴晚曦的母校兼任教學校,順便吃了頓學餐。
「薛醫生這是想玩場校園play?」
坐在人來人往的學生餐廳,裴晚曦吞下最後一口飯,看向對面正點按手機螢幕的男人,似乎正在談醫院的事。
其實要撿回他們錯過的五年有很多辦法,來到大學便是極佳的方式之一,因為她認識薛景屹時,是剛從碩士班畢業的狀態。
提到碩士班畢業,真多虧裴華信的栽培,裴晚曦國小是提早入學,當年唯有她一人在二十三歲完成碩士學業。也幸虧是順利畢業了,否則她肯定會耽擱一兩年,畢竟那年她出了車禍。
後來她讀博士班、當上助教,也都有薛景屹的陪伴。
現在回想,裴晚曦依然感謝他,真不知五年前她究竟在想什麼,讓他們蹉跎那麼久。
「裴老師這個想法不錯,薛醫生記下了。」薛景屹笑道,關掉手機,「走吧,我們去市集。」
青雲師大上週舉辦了運動會和校園市集,裴晚曦上週五才被數學系的孩子們拉著去打了好幾場排球,最後還留在學校洗澡才回家。
運動會已結束,市集則持續到這週末收攤,雖是週六仍熱鬧得很。
薛景屹不知從哪裡找來的關係,掏出一張工作證,拉著裴晚曦來到醫務室。
就在進門前,薛景屹卻對她說:「你在這等著。」
「為了避免我們裴老師偷看呢,得先把你的眼睛遮住。」他從西裝內口袋拿出一塊方巾,對摺兩遍,成了一條稍長的布。
裴晚曦有點愣,看了看四周來來去去的人,「??薛景屹你要幹嘛?」
「噓——」薛景屹低笑,手指輕點她的鼻尖,「乖,閉眼。」
閉上雙眼,眼前瞬間成了一片黑,裴晚曦更加緊張。
男人拿久了手術刀的手很漂亮,白皙纖細,他用藍灰相間的格子方巾繞過她的腦袋,體溫隨著布料一同覆蓋在她的雙眼。
一瞬間,世界又暗了一階。
聽到薛景屹開門走入醫務室的聲響,裴晚曦心跳加快,不知為何,腦中又浮現那雙深沉的眸子。
她捏了捏手心,心口悶得發慌。
窗簾被拉上的聲音響起,然後——
「啪嗒。」
燈亮了,卻是一片寂靜。
裴晚曦遲疑許久,抬手往四周摩挲,試探地起聲:「薛景屹?」
突然,手搭上另一人的手,寬厚、溫暖、略微粗礪。
「不要怕,同學,你叫什麼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