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晚曦說完,孟乘淵愣了很久,才蹲下身,幫她一起撿散落在地的檔案和考卷。
校服襯衫湊上西裝外套,裴晚曦低頭拾著卷子,總覺身邊隱隱會飄來一股酸味——看來這就是同學們口中的怪味了。
她偷偷瞟了眼孟乘淵,他的側顏很沉靜,極為認真地替她收拾紙張,再交給她。
不小心碰到她指甲的那刻,少年指頭一顫,迅速收回手。
「對、對不起。」
他的聲音小而沉,不細聽很難聽清楚,這點以後一定要幫他改正,裴晚曦想。
「弄髒你的指甲了。」
少年頂著發紅的耳根站了起來,裴晚曦也抱著檔案起身。
孟乘淵仍垂著頭,裴晚曦注意到他的目光依然鎖在她的指甲上,那是她週末剛塗的漸變櫻桃紅,襯著白白的膚色,看起來俏皮可愛。
「沒事,別在意,也沒有弄髒啊。」裴晚曦朝他笑,努力讓自己顯得親切些,儘管她也才二十三歲。
「一起去教室?」
孟乘淵這才抬眼看向她,晦暗的眸子摻著困惑,似乎還未猜透她的身份。
這傻孩子。
裴晚曦笑嘆口氣,晃了晃手上的資料,「你們班導師請了產假,我是你們的代課老師。」
「老師?」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喊她老師,裴晚曦覺得新奇,朝孟乘淵翻開胸前的職員證,拇指卻刻意蓋住了後頭兩個字。
「我姓裴,全名上課告訴你,所以要好好聽課喔。」
目光定在她的證件上,孟乘淵停頓許久,點了點頭。
感覺有和這孩子成功交流的感覺,裴晚曦勾唇,拍拍他的胳膊,「走吧,一起去教室。」
孟乘淵卻僵住身,條件反射地往後退步,「不、不了。」
「嗯?」
「我身上不好——」
「叮鈴鈴——」
鈴聲打斷他低啞的聲線,裴晚曦拉過孟乘淵的胳膊,雙眼笑得彎彎的。
「好啦,這下子你不想跟我一起進去都不行囉。」
那時的裴晚曦走得很急,沒注意到很多。
時隔多年憶起,她仍認為那是她的失職,也是她的遺憾。
除了沒看見四周青少年訝異或疑惑的目光,也沒注意到那雙猶如深潭的下垂眼。
帶著血絲,和周圍同樣的驚詫,卻含著一絲不可忽視的感激。
以及,難以察覺的悸動。
「大家好,想必各位同學都接到了訊息,因為你們班導師要準備生產了,所以下學期會由我暫時代理你們的班導師。」
穿著小碎花裙的女人在講臺上說著,轉過身,拿起一截短短的白粉筆。
「我的名字叫??」
教室載浮著專注的浮塵,角落的男孩子第一次沒有趴在桌上睡覺,而是從抽屜拿出昨日被扔進生態池的數學課本。
他翻開最乾淨的那一面,捋了捋皺摺,與講臺上的女人同時寫下了三個字——
「裴晚曦。」
?
放學時分,裴晚曦從教務處要返回班上,途中路過生態池,看見池裡有幾張不應出現的垃圾。
她知道班上一些男孩子會亂丟東西到生態池,邊嘆息邊拾起,撿完後直起腰桿正打算離開,卻有兩抹湛藍飄到眼前。
夕陽照在清透的水面上,兩隻閃爍著藍光的蝴蝶頭對著頭,張開翅膀,一動不動地隨著水波漂浮,很安詳,且美麗。
裴晚曦站在原地,莫名看了那兩隻蝶很久,才轉身離開。
來到高二十二班,她在後門探了探頭,發現角落坐著一個少年,正低頭不知在搗騰什麼。
代班已經兩週了,孟乘淵對她的態度不算冷淡,裴晚曦想著是時候將家訪提上日程,也好給陳老師交代。
「孟乘淵?」
聽到她的聲音,孟乘淵肩膀一抖,詫異地扭頭看來,眼睛瞪得圓圓的。
像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子。
裴晚曦沒注意到少年的表情,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沒來得及收起的紙圈,忽而頓住,「欸?」
只見一個結構特殊的紙圈套在少年的手指上,被扭轉成猶如波浪的弧形。
裴晚曦睜大眼,驚喜道:「你在做莫比烏斯環?」
孟乘淵一愣,竟不似平時的寡言迴應她:「老師知道這個?」
「當然,什麼問題啊,我可是數學老師呢。」
裴晚曦笑彎了眼,孟乘淵卻未再應,只是側著身子點點頭,將紙圈收進抽屜裡。
瞧他又安靜下去,裴晚曦瞳孔兜了個圈,「孟乘淵,你這週末有空嗎?」
「嗯?」
「是這樣的??」裴晚曦搓了搓手,迅速湊了個謊,「學校要我寫一個關於你們班的家庭報告,我這不是才剛代你們班嘛,只和你熟一點。」
「要不,你招待我去你家一趟?」
孟乘淵抬起頭,看著她的笑容沉默片刻,神色很淡,「不可以。」
沒料到他會那麼俐落地拒絕,裴晚曦一愣,隨即抽開他前面的椅子坐下,直視他,「你想想再回答我。」
孟乘淵停頓幾秒,又回:「不可以。」
「我是老師,我說可以就可以。」裴晚曦皺起眉。
少年聞言,眉頭也蹙起幾分。
拿起收拾好的書包,孟乘淵忽而站起,一下子就高她許多,由上而下地睨著她。
裴晚曦怔住,仰頭盯著他,氣勢瞬間滅了個乾淨。
「你自己都決定好了,為什麼要問我?」孟乘淵冷聲道,神態不像個十七歲的孩子,倒比她還像個大人。
見孟乘淵說完,轉身便離開教室,裴晚曦趕緊起身追上他,「喂,我這不是處於尊重——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