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繼續往前走,越過一排排墓碑,在更後面的是一個別緻的墓碑,上面刻滿了花紋,周圍種滿白色小花。瑾盤腿坐在墓碑前若有所思,像全世界都暫停了,只剩瑾在呼吸。
詠彤和嵐元處在一旁,用手捏起鼻子。
「請問,這位是您的家人嗎?」詠彤發出很重的鼻音,含糊不清。
瑾回過神,再度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你們對花粉過敏就別跟過來!再說你們應該去找自己的父親才對吧!」
「您身邊沒有護衛,好像不太好。」嵐元支支吾吾說道。
「我本來就沒有護衛。你們也去掃墓,等一下我去找你們會合。」瑾說完開始整理小白花。
「好的。」嵐元行禮完和詠彤往回走。
「嵐元,你從離開小木屋後就很緊張,在擔心可能會遺傳嗎?」詠彤說。
「……嗯,我知道擔心沒有用,但還是會害怕。」嵐元拿出父親給予他的信,「說不定信裡面有線索。」
「掃完墓後,我們拆開來看吧!」
「好!今年也快速整理一下。」
因為軍階的關係,兩位指揮官與其妻子的墓碑相鄰。兩人快速走到墓前,摀住鼻子,將花束整理好,用旁邊的公共用水清理墓碑上的灰塵,忙得滿頭大汗。
「好在已經有其他人先掃過一遍了,不過都是不認識的叔叔。」嵐元用清水把手洗乾淨,並把水潑在臉上將汗水洗去。
「如果不是他們,我們都不知道指揮官在當年的重要性。」詠彤也將雙手洗淨,看著因陽光照射在墓碑上的反光,「差不多了,我們走到山坡上去吧。」兩人往山坡上的一顆大樹前進。
「詠彤,你覺得你父親會寫些什麼?」
「叫我好好照顧身體之類的,一般日常生活會說的話吧。你呢?」
「如果他能解釋一下深綠色雀石就好了,一切都讓我感到很混亂。」嵐元從口袋拿出深綠色鮮豔的雀石。
「我也是。但越複雜的問題通常答案就越簡單。」詠彤加快腳步跑到樹蔭下,躺了下來。等嵐元也來到樹蔭下又繼續說道,「叔叔說不定只是還沒想到怎麼量產而已。」
「事不宜遲,我們來拆信。」嵐元坐在草地上,從信封邊緣小心撕開,映入眼簾的是一行行用鉛筆寫的字跡。
嵐:
給你信的人,是我的朋友,有什麼事儘管找他。
戰後的生活環境會辛苦些,如果能維持和平那就再好不過了。
我交代通訊中心的同事多多照顧你,不過你如果有別的志願或其他想去的地方,可以和他們商量。雖然他們時常埋頭做研究忘了時間,但還是很關心你的。
幾位同事你已經見過了,給你做模型的叔叔跟阿姨們,還記得吧?我做的研究資料大部分都交給他們了,比較重要的雀石放在帆軒那邊,就是給你信的那位叔叔。
深綠色雀石是我研究到一半的半成品,雖然還不穩定,但使用時雀石的反應沒有減少,有可能不需要替換。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沒關係,爸爸想拜託你一件事。
雀石會讓社會發展起來,也可能成為爭奪的資源,時機還不成熟,所以我沒有把這個研究交給團隊。等到有一天,你認為國家已經和平穩定的時候,再交給通訊中心的叔叔阿姨,再麻煩你了。
老實說,放你一個人我很過意不去,本來想等研究告一段落,帶你去旅行,沒想到身體一直沒好。你知道通訊中心再往南邊就是海了吧?那裡的日落非常美麗,如果遇到喜歡的女孩子,可以帶她去海邊約會,我和你母親就是那裡結婚的。關於你母親,她是一位勇敢且堅定的人,只可惜沒能看著你長大。如果你現在平安健康她一定很開心。
對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好奇異獸,就是和我們打仗龍。體積非常龐大,白色蓬鬆的翅膀,飛得速度很快,橫衝直撞的。觀察下來,除了會飛之外好像沒有什麼特別的技能,但光是龐大的身軀就可以撞倒無數士兵,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守在城牆上,不讓龍接近城鎮的原因。每當龍靠近的時候會發出一個清脆的聲音,可以掌握它們的位置,用火把驅趕它們。
龍離開的那天,天氣非常好,太陽高掛,從清晨到傍晚都不見龍的蹤影,一直到太陽快落到地平線的時候,龍成群結伴出現在城牆外。它們飛到比城牆還高的地方,發出一連串奇怪的聲音。我以為那是龍的宣戰,沒想到它們掉頭飛走了。在那之後的三個月都沒見到拉克爾族跟龍,可以說是不戰而勝。在國家的立場,是我們保衛了國家,事實不盡然。我們不清楚龍為什麼會離開,如果和生死無關,這就是一道有趣的謎題,如果是你一定解得開。
記得你很喜歡喝檸檬汁,如果有天堂,我會在那裡種檸檬樹,順便再種點其他的,打成果汁等你來喝,大概還需要七十年左右,你慢慢來。我趕著去和你母親約會。
嵐元哽咽讀完父親給的信,躺在草地上,單手遮住紅腫的雙眼。
「你還好嗎?」詠彤問。
「不好,完全不好。」嵐元帶著哭腔含糊不清,不成語句。
「到底是好還是不好?」詠彤接過信,看了一會兒,「好像沒有好,但也沒有不好……你喜歡檸檬汁?我竟然不知道。」
「我父親做的檸檬汁最好喝,哪裡都買不到。」嵐元用袖子抹去淚水坐了起來,「來看你的信吧。」
「好。」詠彤拆開信先是愣了一下,表情變得疑惑,「給你看。」
嵐元接過信,以各種角度細細檢視,「你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嗎?」嵐元問。
「不知道。」詠彤拿著信又再看了一次,「為什麼只寫兩個字呀……爸爸!」
瑾醫師緩慢走來,「該去醫院了,晚上還要看診……你們在看什麼?『去吧』?這是什麼?」斗大的兩個字佔滿整張紙。
「這個問題要問他。」詠彤指著父親的墓,無奈說道。
「父親們留給我們的信。」嵐元起身拍掉身上的雜草。
「你父親的字跡是這樣嗎?」瑾拿起信又繼續說,「很奇怪呢,看起來有點刻意。總之,我先帶你們去做檢查。」瑾把信還給詠彤,邁開大步往山下走去,在一旁的兩人腦袋湧入太多訊息,難掩疲憊。
「要是這個時後有薯條跟冰淇淋,再來個焦糖布丁就好了。」詠彤在腦中這麼想,已經無暇顧及父親給的信。
三人乘坐計程車到達醫院時早已過正中午。
「醫師,我們能去買點吃的嗎?」嵐元問。
「做完檢查再吃,消化系統也要檢查。」瑾一到醫院便馬上請相關人員準備儀器,「我先幫你們做簡單的會診,跟我走。」一路上好多病患和瑾打招呼,三人穿越人群走到角落的一間會診室。
瑾開始詢問一些有關生活習慣、身體有無不適症狀等等問題。過程謹慎而嚴肅,卻不會讓人感到壓抑,也沒有早上的不耐煩,反而表現出細心的一面。
瑾快速在紙上紀錄,「根據你們父親的症狀,我先簡單做視力、聽力檢查。」說完從位子後方的櫃子拿出儀器,熟練的開始檢查。
「嵐元雖然有近視,但視力不會太差,這點不用太擔心。左耳聽力損失嚴重,右耳正常。至於詠彤的視力很好,比正常人好一些,聽力正常。看起來沒什麼問題,只是……你父母親的身高多高?」
「父親大約一百七十五公分,母親一百六十五公分。這個很重要嗎?」詠彤問。
「我想知道是基因的關係,還是營養不良,應該無大礙。好了,你們去二樓抽血,抽完血再下來。」瑾說完轉身開始翻閱病歷。
「醫師,可以問一個問題嗎?」詠彤說。
「說。」
「那個種滿小白花的墓,是你的親人嗎?」
「不是,那是我的未婚妻。」瑾沒有停下筆,只是緩緩說出。
「糟了糟了,大事不妙!」詠彤在心裡哀嚎著,對瑾說,「抱歉,問了不太好的問題。」不敢直視瑾。
「不太好的問題,怎麼說?」瑾看著詠彤。
「就是……不小心提到傷心的事。」
「我確實對她的死感到悲痛不已,但想起她的時候我很開心……大概是這樣。去抽血吧。」說完又埋頭整理著病歷。兩人慎重行完禮快速離開。
在去抽血的路上,嵐元嚴肅說到,「你今天怎麼了?平常你對剛認識的人都很有禮貌,為什麼對醫師問了這麼多?」
「稍微有點故意,但好像有點太過頭了。現任國王身體不太好,就像你說的當不當國王不是醫師決定的,聽到他的回答……就算臨時被推上王位受到質疑,他也沒問題的。」詠彤步伐漸漸慢了下來。
「沒想到你這麼關心國家大事,不過還是注意一下來得好。」嵐元手掌放在詠彤背後,輕輕把詠彤往前推,「都不怕準國王生氣了,抽血這點小事你絕對沒問題的。」
詠彤心不甘情不願的移動到抽血櫃檯,嵐元就坐在她左手邊。
「好可怕,啊……我的血……」詠彤在腦中聲嘶力竭,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就結束了,但她的表情像是經過了漫漫歲月。
「今天不只腦袋,身體都快竭盡所有力氣了。我們快點回去瑾醫師那,結束完回我宿舍休息!」嵐元按壓著止血棉球說。
「好主意!」詠彤大步向前。
兩人回到一樓時時,會診室門外已經有病人在排隊了,穿越排隊的民眾,進到會診室發現醫師不在,兩人索性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
「好餓,國王快回來呀。」詠彤不自覺說出自己的心聲,幾乎是同一時間,會診室的門被開啟,是瑾。
瑾像是未卜先知,帶了麵包與果汁回來,「你是在命令我嗎?」刻意拿出天生身分的優勢與年紀大的威嚴,笑著捉弄詠彤。
「我都餓到無法思考了,這是求饒。」詠彤雙手合十,「那袋麵包的份量,肯定有算上我一份吧?我尊敬的國王。」
「嵐元,這個給你。」瑾把所有食物交給嵐元,「要吃多少、分給誰你自己決定。」
詠彤吃驚的盯著瑾,「你是不是不喜歡別人叫你國王?那我改口就是了。」
「太遲了。你父親的信借我看一下。」瑾看著信上僅有的兩個字笑了出來,「你父親,畫的是我們國家的地圖。」語畢拿起鉛筆在信上輕盈塗滿,顯現出來的是上一頁留下來的痕跡,「有兩個小圈,剛好對應到著名的景點。」
語彤接過信,「皇宮,還有通訊中心。看起來是藏寶地圖呢。」
「說不定是時光膠囊的地圖,有點意思。」瑾隨手從嵐元手中拿了一個麵包吃了起來,「好了,抽血報告幾天後才會出來,你們可以回去了。」
「今天謝謝您。」嵐元向瑾行禮。
「謝謝。」詠彤也和嵐元一起。
「說實話,我希望你們的感謝來自我是醫護人員的用心,而不是這個國家有權有勢的身份。」瑾吃完最後一口麵包,「所以,開門讓病人進來吧。」